琐碎的青春

第30章 辞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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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辞工了?

?张必成回到宿舍,忽然惊奇地发现,原本属于李来福的那个床位,已经空了。

说空了其实并不准确,因为**还散乱地堆放着被褥,一些日常用具丢在铺上,乱七八糟的,没有收拾。但是原本放在床头的皮箱不见了,这个皮箱里面放着李来福的全部家当,衣服、日常用品、照片什么的,对其他人也许不过是垃圾,但对李来福而言,极其珍贵。

皮箱不见了,人也不见了。这个时候已经比较晚,大多数人都已经回来了,毕竟明天还得上班。而且李来福很少出去逛,没那个精力,倒是他老婆隔三岔五地会过来看一看他。两人在一起说一下话,给家里打打电话,倒也其乐融融。但两人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怕影响别人。

床位空着,这意味着什么?要么就是在外面租了房,搬出去了,要么就是辞工了。

李来福在外面租房?想想都不太可能,这人一向节俭,恨不得一块钱能用一整天,怎么舍得租房?怎么舍得将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具丢在这里?

那么就是辞工了?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啊,辞了工,被褥还是要带走的,不然晚上住哪?怎么住?在深圳,年轻人找工作都有些艰难,象李来福这种年纪的人,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再想找到第二份仓管工作,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李来福不是年轻人,做事绝不可能冲动,稳定才是他压倒一切的大事。毕竟他还要培养女儿,那可是他们的希望所在。

而且昨天张必成还和李来福聊过天,李来福曾经满怀憧憬地说:“我们夫妻俩现在一年可以存三万多,再打十年工,存够三十万,到时候给我女儿报考艺术学校。必成,你不晓得,我那女儿特别可爱,特别懂事,歌唱得特别好,舞跳得特别棒,左邻右舍,谁不夸她?”

说这话的时候,李来福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笑容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这样的一个人,对现在的工作非常满意,对生活充满了憧憬,怎么会说辞工就辞工?

张必成跟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固然是喜欢李来福的见人三分笑,但对他的懦弱却是很鄙视的,即使当面不说,背后也一定会指指点点。张必成却只是纯粹的同情,人性不同,岂能强求千篇一律?懦弱,也是人类性格的一部分。倘若这个世界上人人强势,社会结构早就会分崩离析。有人强势,自然就有人懦弱,有什么好奇怪的?人们不应该谴责懦弱的那一方,而是应该谴责施加暴力的那一方。而现在弱肉强食反而成了公理,人们的道德何在?良知何在?

思绪及此,张必成苦笑了一下,倘若他跟别人宣扬这一套,只怕也会被人当做伪君子,说自己挥舞着道德大棒,以至于人见人憎吧?

他跟李来福关系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们一个黔西,一个川江,距离比较近,方言更是很接近,交流起来无碍。李来福的川普是很不标准的,夹着个浓浓的川江味。熟悉他的人还好,若是不熟悉他的,还真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这就导致原本就沉默寡言的李来福话更少了,只有跟张必成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畅快地说话,才能开怀地笑,才能拿着老婆和女儿的相片向张必成炫耀,才能做回那个真正的李来福。

在张必成的心目中,李来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而是鲜活的、有自己思想的、对生活充满了乐观憧憬的人,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在现实生活之中,人们习惯了贴标签,人们往往将一个人进行归类,这个人是善良的,那个人是邪恶的,这个人是老实的,那个人是狡猾的,这个人是官二代,富二代,那个人是蚁族,是房奴等等,不一而足。仿佛贴上标签以后,这个人物的形象就已经定型了,其实不是这样的,人性那么复杂,岂是一个标签能够概括的?标签一贴了事,是一种最懒惰的做法,是一种最典型的新闻报道式的做法。

这一两个月以来,张必成和李来福聊了很多,年龄慢慢地不再成为问题,性格的差异也可以无视。聊得越多,了解得也越多,张必成发现,李来福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木讷,他的心思其实很细腻,有时甚至也会开玩笑,他什么事情都会替别人着想,这要放在旧时代,绝对是一个非常称职的管家。他最关心张必成的一件事就是:什么时候跟那个女娃儿结婚呢?

“哪个女娃儿?”

“就是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一个。”

“你说的是吴若薇吧?那怎么可能?我跟她是哥们。”

李来福显然无法理解这种男女之间称哥们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试图将两人撮合到一起。

张必成对他的热心只好抱以苦笑。

在张必成看来,李来福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辞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满怀不解,张必成爬上床,戴上眼罩,开始睡觉。

第二天,张必成去车间的时间比较早,他跟李来福的作息时间是一样的,李来福在沙刚手下做事,问一下沙刚,也许能够知道一点消息。

可是来早了,沙刚这个小胖子,一向都是踩着点来上班的,想让他提早上班,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必成将事情大略向聂丰说了说,聂丰只是摇了摇头,他跟李来福根本不熟,只是听过他的事而已,对于不熟的人,聂丰是不太关心的。

从聂丰这里打听不出什么结果,张必成只好死了心,坐等沙刚过来。

八点只差一分钟的时候,沙刚晃悠悠地过来了。也许是接受了爱情的滋润,也许是林珍怡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这小子的身体看上去似乎又大了一圈,有点从小胖子升级为中胖子的趋势了。而且这家伙保养得好,快三十岁的人了,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油光水亮,白里透红,简直是羡煞办公室里面的那帮女孩子,老天,要是我也有这么一身水嫩的皮肤就好了。

沙刚一进办公室便见到张必成,觉得奇怪,问道:“成子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坐?”

张必成站起来,笑道:“我就是来问一问,你知不知道李来福的事?他是不是辞工了?”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昨天不是转班吗?下午上班的时候这家伙就没来,后道工序领不到材料,害得我到处找人。后来还是人事部的人通知我,说李来福辞工了,家里有急事,昨天上午跑去辞工,听说下午就坐飞机回去了。弄得我只好另外找人来代替仓管的位置。”

李来福舍得坐飞机?张必成觉得大大的不妙,家中要是没有出大事,断不会如此匆忙。

据张必成了解,李来福自家已经没有亲人,父母早在文革中便已去世,前妻去世以后,也没有留下一子半女,真可谓孤家寡人一个。后来重组家庭,老婆娘家倒是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有一个女儿。家庭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家中要是出事,要么就是父母亲有谁过世,要么就是女儿出事了,别无他解。

张必成记起昨天上完晚班,睡觉之前,李来福还很正常。因为下午转班,所以自己抓紧时间休息,睡得比较死。看样子事情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自己中午起来时有点晚了,匆匆忙忙地跑去吃了中饭,也没有多做注意,不知道李来福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那你们谁知道李来福有一个老乡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工段上班?”

聂丰和沙刚都茫然,厂里这么多人,怎能去注意那么多?

聂丰怀疑地问道:“成子,你跟这个李来福很熟吗?怎地一个劲问他的事情?”

张必成闷闷地道:“他是我的朋友。”

有这句话就行了,聂丰和沙刚都是重情重义的人,为了朋友,别说是过问几句,就算是两肋插刀,也没有问题啊。

沙刚道:“这样吧,我帮你去问问,能不能问出来可不敢保证。”

“那就谢谢沙哥了。”

其后几天,并没有消息。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为淡漠,比邻而居十几年的老邻居,在街上碰到,不一定能够叫出名字,同一个楼道里的,在外遇到不一定能认识,这就是现实。

深圳作为一个移民城市,这种现象尤为突出,车间里的人来路复杂,五湖四海的都有,谁会管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就算出于礼貌问一下,也绝不会往心里去,最多一时三刻就忘得干干净净。

而且厂里工人的流动性是最大的,有这样一个笑话,说的是某厂领班请假回去结婚,为期一个月,等他假满回来一看,手下两三百号人,全都不认识了。笑话虽然很夸张,却也有一定道理。

李来福进比森玩具厂差不多两年,当初他的故事是人尽皆知的,可两年过去了,知道他的故事的人只怕不到一半,而且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的。

所以要找一个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详细地址,真的很难。

张必成很失望,他虽然牵挂着这个认识不久的朋友,奈何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