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样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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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宿舍,见杨阳正慵懒地躺在**,捧着一本《海子诗集》拜读,书的封面印着一张海子的一寸免冠未刮胡子带着眼镜的侧面照。

杨阳昨晚已把作业抄完,不必再为此早早起床,只需让别人将作业带去交给课代表即可。

杨阳见我回来了,说:“作业抄完了?” “写一半就交了,碰见周舟了,懒得再抄了。”

“你现在可是有点儿心花怒放了。”

“没有,仅仅是含苞待放,还没到盛开的季节。”

“那你施点儿肥,加速它的茁壮成长。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嘛。”

“还是让它在阳光普照中自由成长吧,你也知道,一年收三回的米叫箕米,没有泰国香米好吃;最甜的西瓜是不加催熟剂的。”

“它要是不开花怎么办呀!” “那就是无花果,一样可以结出甜美的果实。”

“等收获的时候,你把品尝过的滋味告诉我,我也好知道是甜是酸。”

“没问题,我估计是酸甜儿。”

我问杨阳,“还有书吗,给我一本看?” 杨阳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徐志摩的诗集给我。

我一翻,正好翻到《再别康桥》那页: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念完后说:“这首诗描写的是小偷潜入一个生活困难的家庭时的所见、所闻、所感。”

杨阳一琢磨,说:“还真有点儿这意思。”

我说:“诗人不是小偷就是流氓,要不怎么管他们叫‘湿人’呢!” “海子是不是有恋母癖呀,怎么把什么都能当**呀!” “他都把什么当作**了?” “月亮。”

“月亮又圆又亮,**也又圆又白,挺合适的。”

“可是女人有两个**,而月亮只有一个!” “这是诗人寄托了他的美好梦想,他渴望世界有两个月亮驱散黑暗,给人类带来光明。”

“我前两天听说在丹麦北部某山村里发现一个长着三个**的女人。”

“那可以把她比喻作太阳了。”

我问杨阳为什么看这么多诗集,他用两个字做出简明扼要的回答:空虚。

杨阳所说的空虚也时常在我的体内产生,它像一层无法驱散的乌云,积压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愿离去。

我和杨阳终于挨到午饭时间。

在我想是和杨阳一起去食堂吃,还是去找周舟吃饭的时候,杨阳主动提出请我去食堂吃小炒,回报我昨日请他喝啤酒之恩。

其实,我昨天的主要目的是和周舟一起吃饭,只是正好撞见杨阳去买烟而已。

我们先于下课的学生赶到食堂,杨阳去买小炒,我坐在椅子上等他。

不一会儿,杨阳端着一份宫保鸡丁和一份溜肉片回来。

大批背着书包的学生和夹着讲义的教授正从教室方向源源不断地涌入食堂,一时间,食堂的空座位全部被书包、作业本、几根钢笔或一卷手纸等物占据。

食堂的座位始终供不应求,教授们为了使自己占有一席之地,而不沦为惟一站着吃饭穿西服的人,经常会提前几分钟下课,但是教授们相互竞争,如果有一个教授提前2分钟下课,第二个教授就敢提前3分钟下课,第三个教授便不得不提前4分钟,以致出现过某个教授在上课没过多久便对同学们说:“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下课!都早点吃饭去。”

学生听后一片沸腾。

日后,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此事被教学处知道,他们扣掉该教授当天的伙食补助——20元钱。

学校并不敢重罚,因为该教授身兼中科院院士身份,学校因为他的存在而焕发光彩。

此事发生后,凡是再有老师提前下课,他们就会对学生说:“咱们下课了,你们出去的时候都小点儿声,如果这次没被教学处听到,下次我们还提前下课。”

这班同学大喜,正当他们悄悄地打开教室的门,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时,发现另几间教室的学生已经在悄无声息地撤离,正蹑手蹑脚地赶往食堂。

下课后,老师绝不会被学生纠缠着答疑,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而学生最大的困惑就是到了食堂没有座位。

其实这一切努力仅仅是为了能坐着吃口饭,这种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在大学校园里居然成了全体师生共同为之努力的方向,难怪我爸总是批评我:“都这么大了,还没有树立起崇高远大的理想!” 当我和杨阳快吃完饭的时候,见周舟夹在人群中挤进食堂。

我站起身叫她,她微笑着走过来:“你们吃饭了吗?” “这不正吃着呢。”

我用脑袋示意桌上的饭菜,“你吃了吗?” “还没,我得先找个地儿。”

“你坐我这儿,我吃完了。”

杨阳把碗里的饭粒扒拉干净说,“你俩慢慢吃,我先走了。”

然后胡撸了一下嘴,跟周舟说了声再见。

“再见。”

周舟回应了一声,把书包放到刚才杨阳坐过的座位上说:“我先去买点儿吃的。”

“嗯,去吧。”

“你还吃什么吗?”周舟看了看被我们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说。

“我吃饱了,你去买自己的吧。”

“好吧。”

周舟掏出饭卡,挤进排队买饭的人群。

在周舟去买饭的短暂时间里,有好几个学生指着周舟的座位问我:“同学,这儿有人吗?” “有人。”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们看了一眼摆在我面前的空盘空碗后悻悻离开,去他处寻找座位,这一眼的含义是:“你丫怎么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心想,我偏就不拉,我一会儿还要和周舟一边占着茅坑不拉屎一边聊天呢! 周舟端回来一份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坐在我对面。

“你吃得了这么一大碗吗?”我问。

“我早就饿了,老师本来讲完课了,因为没打下课铃非要点完名才让我们走。

你看就是那个老师。”

周舟指着远处一个正端着饭碗,四处寻找座位的中年妇女说。

我一看,此人正是那个教我们化学的戴假发的女老师,她是学校为数不多遵守规章制度的老师,这种遵纪守法只能归结于胆量小,没魄力,怕扣工资。

“你们刚才是不是上的化学课?”我问周舟。

“对,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我便将那个女老师教过我们以及她在课堂上出现的尴尬场面讲给周舟听,周舟边吃边前俯后仰地笑。

当周舟说她吃饱了的时候,我低头一看,盛牛肉面的碗里除了汤就是漂浮着的几片香菜叶,我都不知道周舟是怎么把面吃进肚子的,看来我刚才一定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了半天。

周舟问我:“下午有课吗?” “没有。”

我撒了一个谎,机械系的课程是全校最多的,“你有课吗?” “也没有,一起去上自习吧。”

周舟说。

“行!”我一口答应下来,尽管这是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我背着书包跟在周舟后面进了一间没有课的教室,在靠近后门的两个座位坐下。

周舟从书包中掏出英语书、铅笔盒和一包话梅,然后看了我一眼,见我正注视她,就说:“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学习!” 我急忙打开书包,发现里面除了一根钢笔、两盘打口磁带、一些吉他乐谱和一本张超凡的作业外,还有一本《梅里美短篇小说集》,这本小说是我用来打发迫不得已坐在教室里的无聊时光的。

上课时候不适合看长篇小说,因为有课间休息,我还要放下书去厕所找人蹭烟抽,那里聚集着全校的学生烟民。

周舟见我对着书包发愣,问道:“想什么呢?” “没带学习的书。”

“你带什么了?” 我把书包给周舟看,她看过后说:“你的生活还挺丰富的。”

“我也是勉强直面惨淡的人生。”

“你怎么这么不喜欢学习?” “其实我特喜欢,就看学什么了。”

“你想学什么?” “想学有用的东西。”

“什么东西有用?” “凡是不没用的东西都有用。”

“那什么东西没用?” “我们现在学的东西。”

结果这个下午被我和周舟用来讨论学什么有用,学什么没有用。

最后周舟得出结论:她也不愿意学习学校讲的内容,但又不得不去学,所以周舟翻开了笔记本。

我却没有失去信念,把书包扔向一旁,毫不客气地帮周舟撕开那包话梅,拿出一颗含在嘴里。

下午过得出奇快,不待我把那包话梅吃完,就到了晚饭时间,我和周舟又收拾好书包去食堂吃饭。

吃过晚饭,我问周舟:“你晚上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呢,你干什么?”周舟反问我。

“我也不知道,明天也没有需要抄的作业。”

“你每天除了抄作业、吃饭、睡觉,还干什么呀?” “我还弹吉他、踢球、听歌等等等等,我的课余时间都快不够用了。”

“那我就听你弹吉他吧。”

“没问题。”

我回宿舍取来吉他,带着周舟来到礼堂前的草坪,刚要坐下,不知从何处蹦出两个外地保安,情绪激昂地用家乡话冲我们喊道:“青草依依,踏之何忍!”我和周舟赶紧跑了出去,我心想:青个屁,才他妈发芽! 我们又来到操场,坐在昨天坐过的地方,我问周舟想听什么歌,她说听罗大佑的,我便给她唱起《野百合也有春天》。

唱到一半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周舟问:“怎么不唱了,挺好听的。”

“琴不准,调调音。”

我拧着琴头旋扭说,“你喜欢听老狼的歌吗?” “喜欢。”

于是我就给周舟从《同桌的你》唱到《流浪歌手的情人》,唱了老狼的大部分歌曲。

月亮高挂夜空,两个在减肥的女生正绕着操场跑圈,肥硕的身体在夜幕下宛如两座黑黝黝的小山包在缓缓移动,其中一个女生停下来对另一个说:“不行了,我没劲儿了。”

另一女生喘着粗气说:“才跑了一圈半,你还想掉肉吗!”前者听后只好颤颤巍巍地跟跑在后面,沉重的喘气声传遍操场的每个角落。

周舟和我相视一笑,她娇美的样子在月光下愈发动人。

周舟看着我说:“我有点儿冷。”

我知道下面该做什么了。

我应该把手放在周舟的肩上,揽她入怀,但如果周舟仅仅是说说而已,我这么做岂不是有些不妥,可万一周舟的想法的确如此,而我没有做,岂不有损我的男子汉形象。

经过转瞬间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在该出手时就出手和一步一个脚印之间选择了前者,于是我抬起微微颤抖的胳膊,向身旁的周舟伸去,搂住了她的肩膀。

周舟顺势将头倚靠在我的肩上,我闻到周舟秀发散发的芳香。

我已有些情不自禁。

正是我伸的那只手,及时揽住了飘至我身边的幸福,后来我吻了周舟。

那两个减肥的女生离开操场后,我和周舟头抵头依偎着,周围安静异常,我们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我萌发了跃跃欲试的冲动,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将声音降至最低程度,尽力抑制身体的随之颠动,心脏已经跳至嗓子眼儿,口干舌燥得想喝水,我的最大努力被用来抑制自己的不安,以免尴尬显露。

汗正源源不断地从我的手心渗出,脚裹在鞋里焦躁地蠕动着,我克制住身体的发抖,屏住呼吸将嘴向周舟微微开启的双唇靠拢,周舟低下了头……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