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七十三 连环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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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由母亲做主,身边又有秦台协助,秦林很清闲。

他打日过三杆后就寻了得风的台阁乘凉,让下面的人运来了冰,铺冰镇瓜以解酷暑。

凉亭中凉风吹掀,他的心头却一片火闷。

听到王伦的回报,又想起苍花腊借天下人的担心而表露的“子弱母壮”,他突然怀疑自己的母亲,怕她不像她说的那样,是为了她的儿子,而不是想大权在握,富贵他们鲁家?不然,自己只是寻了个人想劝点让自己登基的道理,她为何这么大的反应?!说起苍花腊,由秦台介绍他认识的。

这个人很有名,著过一本《三才要略》的书,论及天道,地载,人伦,不久前在太学讲学,引起很大的轰动。

秦林受秦台的介绍请了他。

难得的是,他来了,也许是不拂秦台的意思,也许是不敢不来。

秦林见到他,就关切地询问:“苍老看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问苍生问己身,那只是平常人所问。”

苍花腊淡淡一笑,平静地说。

秦林却觉得自己问对人了,便说:“听说问天下的人,当非常之人。

我是不是会成为能够问天下事的非常之人呢。”

苍花腊讳忌不语。

秦林再三催问,宣称所言无罪。

苍花腊这才将他褒扬一番,并在他提问天下弊端的时候,捋须而问:“那,王爷觉得天下不稳的根源是什么?人们都在谈论什么?关心什么?造反的理由又是什么?”秦林自然知道,却说:“我母后说,天下需要一个大有为之君主!”“那为什么没有呢?”苍花腊又问。

秦林不语,却突然说:“我明白了。

可什么样的君主是大有为之君主?”一番谈论,秦林对其五题投地,于是委托他为说客,前往林承见自己的母亲,说出这一番话,透露自己的看法。

苍花腊推辞,却推荐自己的学生。

此生去了林承行宫,刚说完这些,就被鲁太后杀了。

太后接着使人回长月,责秦林不可被妖人蛊惑。

这等于浇了秦林一盆冷水。

他正烦躁地想着心事,一个侍妾给他打扇的时候,一不小心打得低了,扇子从他眼前擦过,吓了他一跳。

秦林暴怒,高喊:“来人哪!你要拍人是吗?我拍死你!”“饶命呀!”女子连忙下跪求饶。

“饶命!就知道叫饶命!”秦林一脚把她踢开,让人拖她走,口里说,“打到她不求饶为止!”女子被人拖走后,有人传了话,说台郡王求见。

此时,他犹收不住愤愤的心,边让人去带,边将一桌子的东西掀得哪都是的。

正发着无妄的火,秦台举着优雅的步子,摸着胡须沿台阁走来。

他一见就显出自个的五体投地,从身后的人那里取了一个金泥封的军匣递了上去,拿近日西地的捷报来赞:“八爷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尤其是用人上,这是一用一个准。”

他虽然入了中枢,参知政务,却不该转递此等军折的。

可秦林近来信任他,凡事都要他去办,他却只能叫着苦,勤勉用事。

秦林眼中闪烁,想打开却还是没开,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是胜仗?莫不是你看了?”秦台笑道:“不看也知道。

老八的本事,怎会不知道?”接着又问:“谁又惹得你生这么大火?这可不行,这可不是用事之道,当用忍持重才行。”

秦林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他对这个小叔叔的话还是挺在乎的,便解释说:“一个侍女不小心,我已经让人稍加惩处了。”

说完就让他坐,而自己又翻来覆去地看那军匣,却不去打开。

秦台当他多心,想找出有没有被自己打开的痕迹,极为反感地想:许多军务都是我和司马召光经办的,偏偏给你送了捷报,你却狐疑刻薄地怀疑什么。

我们要知道什么事,是靠上报的军情,也用不着去拆绝密的军折呢?秦林却没有亲自拆封,反还给秦台,让他拆开,口里却说:“怕是二十三叔自己想的,你看了告诉我,别说得太严重。”

秦台再看看他往复吸气要下决心的样子,这才明白他是没胆量拆,便装出不知,拆开了读道:“……西州实无大要,历经多战,民治崩坏。

松漠羌男儿多彪悍孔武,浑身刺铜青,在民则贱,在军有功则不恤,前都督校尉实为暴虐,多坏人心,故有一呼而百应。

今将士戮力,败松漠羌部,杀裴陈,已使其复降归,当使有德者代,不需多戮。

陇下师阔虎,浪东审发虽各数万之众,多为流徙要挟之众,不堪一击。

今以五千人斩首万人,非功非德,不可谓胜。

欲求一劳永逸,须上以治世能臣牧之,可澄沙正本。

“西寇乃冷漠悍蛮,虽铜筋铁骨,性忍坚韧,却难服水土,其所牧活物亦不抗南暖。

第一春人畜必多病,行不离江河,无食。

今天已酷热,其瘟疫横行,若祛兵士之惧,一股可胜。

臣已经建议大将军征集投火车,覆盖出击。

等寇人兽分离,以战车冲隔,则兽遁人留,可胜。

当务之迫,可使官员联络凉境,胜可得凉民之助,西图彻驱之。

“……”秦台读完,又笑如莲灿,说:“此人轻骑入仓州尚不满两个月,便有此嘉报,真英雄也。”

秦林手握摇椅紫金藤,呼地坐起来,大喜过望,叫嚷道:“赏!赏!可进为车骑将军,授列侯,给实封六百户!”秦台连连赞同,又试探地说:“是不是还应该赏他点别的什么?”秦林顿时明白了,面色端穆,稍后点头说:“那就以我个人的名义赐他一柄如意!”秦台下颌微动,见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说:“我暗中探了许多人的口风,他们都是拥护亲王殿下的,我已经让他们上书给太后了。”

“我母后定然不肯。”

秦林不快地说。

“就怕你自个没这个决心。

我看太后主要是对你不放心,看你摆出强硬点架势,说不定反而高兴。”

秦台斜睨了他一眼,自己叹气说,“你小叔叔也只能给你做这么多了。”

秦林踌躇好久,却还是忍不住问:“宗亲们呢?”“嗨!这还有得说?现在谁是宗长?”秦台大包大揽,摆了摆手,说,“除了你太后的娘家人,我却还是能说服他们的。”

“只怕母后——”秦林说到一半,停住了,说,“听姚翔说,那个策士受过他们山主的大恩,怕是别有图谋。”

“是吗?”秦台警惕,假装自己不知道,“但他说的都有道理呀!”秦林点点头,承认说:“别人起兵,檄文,确实都是针对天下没有大有为君主而论的。

若是有了一个有为的君主,四方自然太平,也就实现了母后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打算。”

“说起来,我今个也有不高兴的事。

东山来了个有名的道士,人称老神仙,那谁,秦成拉了他去府邸看问,碰巧我在。

还说观气望人是一绝,他竟然说什么?”他抚住肚子,大为牢骚。

“说你什么?”秦林看他的样子好笑,于是就问。

“说我这几日有斧兵之灾,过了之后可保长命!”秦台说,“害得秦成把他的贴人高手都跟了我,免得我过不去这个坎。

我骂了他一顿,把他的人都赶走了。”

“我看也是欺世盗名。”

秦林说,接着喊人来切瓜,拿些冰镇葡萄酒。

两人对酒庆贺,相与甚欢。

秦台很快不胜酒力,到回家的时候,秦林只好派人送他。

到了晚上,送秦台的人却带伤回来,给他说:“今天碰到了刺客,是剑术上的不世高手,伤了我们的人,刺杀不成,只一拔就上了高墙。”

秦林一惊,说:“真应了那个道士的话?快让人去找。”

“已经报到内城衙门了。”

武士回答。

“去找那个道士!”秦林责他不开窍。

秦台遇刺的事儿说小也不算小,说大也不大。

秦林需要他的支撑和帮助,不但派人询问,还责罚了内城府官,以表示自己的体恤之心。

秦台做出格外领情的样子,几乎是流着眼泪谢过。

等到次日,他一样起身公办,代替秦林处理一些事务,直到晚上才带着一身的臭汗回家。

妾侍正争着伺候他洗澡用饭,苍花腊来访。

他吐掉口中的饭,整过衣服,立刻出去相见。

苍花腊欣身倜傥,一身青衿。

他束手立在堂上,见秦台出来,也只是微微一笑。

“有什么事吗?”秦台不敢怠慢,见面就问。

“你要想办法放出我们的少主蓟任行。”

苍花腊说。

“他在长月很好。

没有人敢怎么样他的。”

秦台说,“等将来事情成功,山上的地位和以前一样,能不让他回去吗?”“可谁又知道你会不反悔呢?”苍花腊反问,“要是事情不成呢?我们已经牺牲一个门人了,将来我们的性命也全是一句话,你又何必不肯给我们一个不悔约的诚意?”秦台只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