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翼的黑影掠过上空,嵌合的怪物被反手击晕,停在了夜行者的面前。
它长着公鸡的头,蝰蛇的尾,飞龙的身,庞大的身形远超猛兽,宽大的龙翼挤压着两侧的树木。
陆观明没有明确捕捉到怪物的声响,原因不明。
“这只怪物叫鸡蛇,能喷出毒液,小心一些。”
洛尔姆说明情况,前冲抵挡袭来的龙爪,一发刺击打中了鸡蛇厚实的胸膛。
它的皮肤像是焦黑的鳞片,将钝器的打击尽数消解。
“犬身豹文角如牛,名曰狡。”
化形之语喊出,陆观明身化猎犬,扒上树干,侧冲而去,兽爪划破脖颈,借鸡蛇的身体再次跳跃,来到后方。
粗壮的蛇尾拍击地面,一记甩尾将企图包夹的陆观明逼退。
洛尔姆旋转铁棍,唤出浪潮赋于尖端,双手下沉,奋力上挑,打在鸡蛇的翅膀上,将其击退几步。
“豚身白毛黑端笄,名曰豪彘。”
化形之语再出,陆观明唤出尖刺,自手背射出,刺入了蛇尾与没有鳞片包覆的臀部。
剧烈的疼痛使鸡蛇嚎叫出声,它扑腾着宽大的翅膀,双爪猛踏飞向空中,大张鸡喙,吐出了恶臭的毒液。
树木摇晃,金黄的落叶散落眼前,洛尔姆只得暂且后退。
陆观明本想追踪鸡蛇的走向,却因天光的刺痛收回了双眼。
正值午时,两人都不好施展。
毒液侵蚀树木,使大地沸腾,洛尔姆跳跃向前,远离了恶臭的口水。
鸡蛇猛然下坠,陆观明侧身闪躲,极韧的龙翼向前拍击,他立起双手防御,自身向后飞去。
洛尔姆高跳而出,紧握铁棍奋力下砸,鸡蛇立翅防御,抵挡不住势大力沉的冲击,失去了身体的稳定。
“狌狌!”
见此时机,陆观明唤出巨臂,瞬间前冲,接上一记直拳与锤击,打散了鸡蛇的防御架势。
洛尔姆唤出浪潮,再度刺击,海水灌入鸡蛇的眼眸,迷惑视觉的同时,打向看似脆弱的头颅。
连续的击打使鸡蛇头脑眩晕,它连连后退,来到了一处树叶稀松的位置。
天光透过叶障,淋在鸡蛇庞大的身躯上,不知为何,它似乎变得透明了一些。
鸡蛇晃晃脑袋,朝冲来的两人大声吼叫,尖锐的声浪打断脚步,也切开上方的遮挡。
天光尽情洒落,将夜行者逼退一瞬,鸡蛇趁此扑腾飞翼,暗淡的瞳孔已没了战意。
此时,一发箭矢冲出树丛,精准命中了鸡蛇的后腿,许多头戴布匹,与洛尔姆同样装束的精灵赶来战场,朝鸡蛇飞离的方向追去。
“谢谢,我们来负责追捕。”
一位手持弓箭的精灵跑过眼前,在临走时,对洛尔姆说道。
“这是?”陆观明褪下变化,提出疑问。
“风语净明者,负责保护森林万物的安定,净明风语循环的阻碍。”洛尔姆解答。
“你也是其中一员?”陆观明问。
“我不是精灵,只是穿着精灵的服饰。”洛尔姆答。
“来到异世时,身上没有衣物吗?”
“我是个光秃秃的死者,赤身**的死者。”
死亡时的景象各不相同,或者,死亡后的状态各不相同,总之,原因复杂。
洛尔姆望着鸡蛇远去,回身走向来时的道路。
“抱歉将你牵扯进来,今天是鸡蛇出没的日子,机会难得,没来得及说明情况。”洛尔姆说。
“本应安然的精灵居所,为何会出现此等怪物。”陆观明跟随在其身后,问。
“几个月前,森林的风声莫名骚乱起来,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生物涌入森林,破坏了原始生态,大肆捕食野兽,精灵察觉异常,出动了防备措施,试图查明原因。”洛尔姆回应。
“至今未得结果?”陆观明猜测。
“不清楚,他们的讨论一直持续,一直没有定论,或许只有我不知道,毕竟外来者听不到风携带的话语。”洛尔姆回应,又说。
“怪物主要在日间出没,风语净明者的人手不足,日常的职责也会限制精灵的脚步,部分区域无法妥善管理,直到今天,细语林的外围也不太安全了。”
“怪物作乱能有如此规模?”陆观明对自己问道。
“难以判断,你应该注意到了,它们的身影很难捕捉。”洛尔姆回复。
两人来到精灵的聚集地前,望向古木修筑的精致大门,传来耳中的声响,似乎并非想象的那样高洁。
洛尔姆感受着风声拂过,摘下了遮蔽面目的布匹,轻声说道。
“精灵是信奉盖亚的忠贞之徒,我因为相似的环境而选择停留,希望他们不要忧虑过度,陷入困扰,致使人心离散。”
金色的卷发随风飘扬,深黑的眼眸透露深邃与真诚,洛尔姆的话语不存虚假,也绝无叵测之心。
“恐怕得去一探究竟,才能知晓了。”陆观明回应。
两人向东方走去,海的气息愈渐浓郁。
夜行者不知温饱肉欲,只需静下心来,时间便如秋风般悄然离去。
陆观明在森林中冥听风语,直至日落黄昏时,才继续向海岸前进。
来到青苔满布的遗迹入口,洛尔姆挥手道别,留他一人向其中走去。
悠扬的笛声一路伴随,老相面容的精灵坐在藤条编织的吊**,以无声的指引,表明最基本的敬意。
此处的遗迹保留完整,沿着刻文模糊的廊道持续前进,便能进入土木交融的开阔地带。
月色洒下神明的领地,古老的石壁透镜绽放碧洁的光芒,海浪正在起舞,呼唤着感官的蜂鸣。
柴木砌出环形的篝火,精灵们身着五光十色的丝质树皮服饰,头戴兽骨雕刻而成的精致首饰,将熟睡的白发少年拥入臂膀的怀抱,围绕火光,祷念祝福的言语。
折断的鹿角亮起晶蓝的荧光,旧日的伤痛会被宽厚的大地抚慰,令人娇爱的新生之子正在接受祝福。
眼中的景象生疏且神秘,陆观明对圣洁的仪式表以敬畏,在火光的暗色中轻声踏过,追随藤蔓的界限,抵达遗迹的尾部。
海风蚀刻岩石,碎痕交织,埋于沙中的海岸祭坛。
故人之气收入鼻腔,如同自然的芬香。
大地的侍女簇拥着神明的祭司,墨绿的发丝被编织为竹节的细辫,洁白的礼服沐浴月光,海面为镜,映照高洁的面庞。
陆观明静立一侧,利兹挥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她双手相扣,轻触鼻尖,海风吹来,拂起华美的长发。
“你在想什么呢?陆观明。”
利兹静闭双眼,向荧光映射的夜行者问。
“无非与美相关,或是说……您在寻求赞美?”陆观明寻常地答。
“怎么可能,我是说关于森林的事。”利兹放下双手,转过身,对他说道。
月光侧入,映衬白皙的皮肤,碧色的胭脂抹于睫上,与血色清淡的薄唇相合,更显高洁的身姿。
“敝人只了解大致,有何细枝末节需要注意吗?”陆观明问。
“没有,目前还急不得,解语者的事情要明天才能决定”利兹回应。
“解语者?便是您所说的神兽?”
“解语者,解读与管束风语的生灵,按人类的话讲,就是风语森林的神兽。”
柔软的赤足踏上细沙,利兹走向湿润的潮汐边缘,凝视着大海的起伏。
那曾哺育她的祝福,如今已被割去口舌。
时隔多年,她又回到了这片初生之地,带着尚且激动的心声,与枝芽延伸的色彩。
但那不是勋章,而是失败的伤痕。
月光乘她入怀,却仅有虚妄的安定。
如同呈现的一切不再真实,口中的呐喊被夺去意义。
她迫切地寻求一个答案,直到真理之门将她拒之门外。
岁月迫使她归来,昔日的光辉破碎散开。
如何予以慰藉,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至少,她还能凝视大海。
泪滴无声滑落,陷入无盐的沙滩。
真挚的祝福像是谎言,将一切笼罩于世界的假面。
无法去认为,它并不可悲。
“您有所感悟吗?面向无际的大海。”
陆观明站在一旁,不知自己的半边身躯已然陷入透明。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法而已。”
为防止泪水沾花神圣的妆容,利兹唤风拭过眼眶,看向无声的外来者。
细微的波光射入虚伪的肉体,青蓝的光束自胸口飘扬,仿佛身体正在溶解一样。
“你怎么了?”利兹发问。
陆观明扫过身子,心中竟毫无惊奇,天地纯然之气正在涌上命魂,与其说是溶解,更像是轻舞成双。
“无妨,不过敝人闯来一趟,有何事需求还请及时告知。”
吐纳显出清凉的舒爽,陆观明实在疑惑,这究竟源自何物。
利兹上前,抓起陆观明已是青蓝流线的手臂,察觉不出异常,松开了手。
她回过身,走向遗迹的篝火,说道。
“谁知道你能做什么事,闲下来也无所谓,享受你喜爱的环境吧,米娅也会这么想的。”
“这倒不假。”说着,陆观明随其身后。
“我明天要进行海洋之灵与野兽之灵的仪式,在森林里不能陪你熬夜,尽早睡觉吧。”利兹说。
“艾尔斯特也要参与吗?”陆观明问。
“当然,他可是主角。”利兹应答。
登上湿哒哒的石阶,走过熄灭的柴堆,精灵的身影无影无踪,仿佛与森林融为了一体。
黑夜之中,青蓝的眼眸不曾变动,地生之木坠入沉寂,时间便如同浪潮般逝去。
不愿入眠的心灵呼喊不断,新生的山海无法给出答案。
「冷知识:世界不同,海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