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昆仑

《弟弟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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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读起来放不下的书

《弟弟最后的日子》,我先后拜读过两遍,第一遍读的是沈卫荣教授发给我的电子版,第二遍是周国忠先生惠赐的签名版。两次默读,两次不能释怀,深感这是一部浸润着人性甘露的倾心力作。

文学作品中的生死主题早已贯通古今中外,但在周国忠先生的笔下,这个题材却释放出感人至深的人性光辉和令人扼腕的生命张力。这部纪实文学,渗透着人本情怀,饱含着人性关爱。记得沈从文先生在《萧萧》前言中讲过一句话:“我只建造一座小庙,在这座小庙里,我供奉的是人性。”《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就如同这样一座小庙,庙里供奉的是弟弟的人性,是作者一家人及关怀弟弟的亲或非亲的、有神论者或无神论者的人性。环顾我们目前所处的人文生态,在某些藏污纳垢的角落,物欲横流、道德失范的问题有如瘟疫蔓延。这些人性扭曲或缺失的病毒,正像吞噬弟弟鲜活生命的癌细胞一样,吞噬着我们的社会“肌体”,造成社会“骨骼”的钙质流失和器官变异。《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所释放的正能量,无疑为重塑中华民族的文明尊严输入了新鲜血液。这对增强个体生命、群体生态的免疫力,都是有着现实意义的。

黑格尔讲过:“哲学就是反思。”从哲学意义上解读《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可以唤起读者的多重反思。

其一,信仰作为一种特殊的社会意识形态和文化现象,在人的终极关怀中,具有其他精神力量和物质力量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中,作者饱含深情,表达对个体生命的非常体悟,表露对人性价值的剖析判断。为读者展现了一幅终极关怀的情愫长卷。

在得知弟弟恶病不治的情况下,痛心疾首的哥哥没有陷入绝望之中,更没有在消极等待中听候死神的宣判,而是去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全力以赴为弟弟治病,同时用信仰重新点燃弟弟的生命之光,让陷入苦难深渊的弟弟抓住了复燃信仰之火的契机。在不到#年的短暂岁月中,在生存与死亡的尖锐冲突中,弟弟找到了安放性灵的家园。当看到“我终于明白:弟弟与死无缘,只是转身离开”时,我相信作者与弟弟都已找到了超越生死的基本路向。这对恨不得把权力、美色、金钱都带进坟墓的人而言,不啻一道闪电、一声响雷。

如果世人都能敬畏生命、崇尚人性,坚持终极关怀,那么化解生存与死亡、有限和无限的紧张对立是完全有可能的。

其二,孝悌文化既为终极关怀提供伦理支撑,又是构建家庭和谐的道德基石。

《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中,作者虽然没有对我国传统伦理文化给这个家庭的影响进行正面描述,但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可以看出,作者及其亲友对弟弟的关爱呵护,不仅仅停留在殚精竭虑地帮助弟弟树立信仰、纯净信仰上,坚持不懈地鼓励弟弟服从治疗、坚持治疗上,同时还动员亲朋好友,为弟弟营造了一座伦理殿堂。在这个殿堂里父慈子孝、母爱儿恭、兄仁弟顺。营造这座伦理殿堂的,不只有作者的家庭成员,还包括无锡医院的院长夫妻、上海医院的专家教授和两位年事已高仍远行布道的牧师以及经常嘘寒问暖的乡亲邻里。大家都向弟弟捧出仁爱的心,伸出温暖的手。正是有了这种弥漫着宅心仁厚的氛围的熏陶和浸润,弟弟的血脉中充盈着人性的暖流。读者完全有理由相信,弟弟是在作者及其亲友洒满心血的道路上推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的。

我们不能不重视伦理道德对社会、对家庭、对个体生命的重要性。孔老夫子认为:“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这也就是说,孝悌是道德的根本,是伦理的基础,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立足点。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现在大家都埋怨人心不古、伦理贬值、道德失范,但却不重视从自己做起、从娃娃抓起,以至于缺乏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成为孝悌文化践踏者,甚至出现了一些大学生杀父弑母的极端案例。

“孝悌”本来是古人规范家庭伦理关系的一项基本准则。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也是构建国家大厦的基础,有了家庭的安定和睦,才能有社会的和谐发展,才会有国家的长治久安。所以“孝悌”所蕴含的人性哲理远远超出了家庭的范围。

《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还告诉我们,人性的本原本真是爱而不是恨,是向善而不是向恶,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忤逆天理。因此,不同宗教信仰的民众,不同文化背景的族群,只要求同存异、以人为本、以善为根、以和为贵,我们头上的蓝天就会瑞云漂浮,我们脚下的大地就会春色长驻。

其三,改革开放为人的终极关怀积累了物质基础。

在《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中,作者对弟弟的终极关怀,不仅体现在帮他找到信仰支撑,还体现为他提供了物质后盾。而这个物质后盾,与无锡跨入全国百强市行列密不可分。改革开放前,作者三代受穷,奶奶孤独地病殁于寄宿的邻居家的破屋,父亲因无钱看病而被肝癌夺去生命,作者因无钱上学而投身于军旅,四面透风的茅屋给全家人留下抹不掉的记忆。这和后来住进自家的独幢小楼、出外有汽车代步,家人组团到港澳旅游,简直天壤之别。这是弟弟能获得终极关怀的相应物质基础。弟弟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不幸是因为得了不治之症,幸运是他在病中受到亲友的关爱、享受到时代的眷顾。当作者夫妻及其姐妹为弟弟耗费巨资治病时,读者看到的不仅是金钱的价值、亲情的价值,也看到了以人为本的改革开放,看到了时代赋予公民的尊严保障。否则,冬虫夏草、介入疗法、进口药品等,与普通百姓是绝无联系的。

哲学让人透过现象看本质。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用口号式的语言罗列改革开放以后的农村变迁,而是让读者围绕弟弟最后的日子,去探究诸多跌宕起伏现象后面的深层渊源。当置身于作者笔下诗意般的故乡热土时,你会在涓涓的溪流声中聆听时代的足音,在累累的橘子树前思考生命的代谢,在弯弯的林间小径上探寻人性的轨迹。

掩卷沉思,《弟弟最后的日子》一书编织的终极关怀图景依然在脑中时隐时现,让人感叹不已,感悟迭生。

2013年10月11日(刊于2014年第4期《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