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我为人间弑上仙

第二十四章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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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铁蹄之下,八国安有完卵?

这句老话,不曾经历过那场狼烟战火的人,未必会当真。

随着徐凤年一行人踏入北凉境内,一股骑军早已收到消息,向他们奔来。

北凉三十万铁骑精且雄,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官道上马踏如雷鸣,一次次踩踏地面,整齐得让人心颤,紧接着可以望见道路尽头一杆徐字王旗逐渐升起,简简单单一个徐字,铁画银钩,传闻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当靖安王妃裴南苇终于望见当头两位黑甲重骑,竟是紧张得呼吸都下意识放缓,襄樊城,靖安王赵衡拥有一支战力相当优秀的亲卫骑兵,在帝国中部腹地堪称横扫诸军,当裴南苇在广陵江看到数千背魁骑兵的冲锋,曾以为天下骑卒悍勇,已是顶点。

这时的裴南苇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山更比一山高,佩刀控弩的凤字营属于北凉轻骑,眼下这高马披重甲的骑兵才是北凉真正意义上的铁骑。

装备之精良冠绝王朝之上,骑卒战斗素养放眼天下更是首屈一指,战马列队踏蹄,马背之上,骑军身形起伏,手中长枪倾斜角度竟是丝毫不变。

距离世子殿下一行人仅有五十步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马停人静,没有任何杂音,两骑穿梭而出,其中一名武将极为神武俊逸,白马银枪,翻身下马,行云流水。另外一名则让裴南苇想起了广陵赵毅赵骠父子,下马动作便没了任何美感,可以说是滚落下马,抢在白马武将前头,带着哭腔踉跄奔跑,一左一右,双脚踩出的尘土貌似不输给战马。

裴南苇与慕容姐弟瞬间脸色微白,世间女子,少有不憎恶畏惧眼前肥胖男子的,号称谈褚色变,连裴南苇都没能免俗,若是在襄樊城靖安王府,她自然从容,可到了北凉境内,孤苦伶仃的裴南苇实在没这份底气和硬气,但接下来那名早该去地狱挨千刀万剐下油锅的胖子,让裴南苇深刻理解到什么叫没羞没臊的阿谀谄媚,离世子殿下还有五六步距离,整个身躯轰然就扑在地上,抱住徐凤年的大腿,一脸眼泪鼻涕含糊不清。

“殿下终于回来了,禄球儿该死啊,广陵江边上没能陪在殿下身边,要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禄球儿怎么活啊!禄球儿听到这事后,连夜就去大将军那边跪求一枚虎符,恨不得亲率两万骑兵从凉州杀到广陵,把那对父子的卵蛋割下来给油炸了。到时候广陵王府妃子娘们无数,先由殿下挑,好的都挑走暖床,差的留给禄球儿几个就行。”

裴南苇尚好,还能故作镇定。慕容梧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躲在慕容桐皇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怯生生生怕那尊凶神恶煞前一刻坐地哭嚎,下一刻便站起身狞笑着朝她饿虎扑羊。

她与靖安王妃所想不同,裴王妃到底是王朝内实权藩王的正王妃,虽说也忌惮褚禄山的声名狼藉,但更注重北凉铁骑的真实战力以及褚禄山背后的故事,慕容梧竹哪会多想褚禄山的官职以及春秋中的战功,她现在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胖子都缺斤少两。

徐凤年揉了揉褚禄山脸颊,无奈道:“好啦好啦,都是自己人,你这装孙子给谁看呢,警告你,本世子现在对三百斤以上的稳重男子十分没好感,你再腻歪试试看?”

很多时候被人遗忘千武牛将军身份的褚禄山幽怨地挣扎起身,世子殿下脸上挂着笑容,有意无意搀扶了一把。褚胖子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嘟囔,徐凤年转头看到意料之外的白熊袁左宗,轻声道:“辛苦袁二哥了。”

喜好拿敌人头颅当酒碗的袁左宗眯眼摇头道:“末将职责所在,殿下无须上心。”

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措辞有些生硬,素来不苟言笑的袁左宗破天荒微笑打趣道:“殿下一声袁二哥,袁左宗这几百里路走得舒坦。”

徐凤年让舒羞下马,自己乘上,与褚禄山在官道上,并驾齐驱。

离三人稍近的北凉铁骑纵马疾驰之余,都目不转睛望向那位世子殿下,以往所见所闻,不过是殿下在境内与其他公子哥争风吃醋抢女人,上次三年游历也不曾传出什么风声,他们也就只当是殿下去祸害别地儿的姑娘了,可这趟出行陆续有消息传回北凉,让整个北凉都惊吓得不行,襄樊城外单骑双刀对上了靖安王赵衡,阵前把一名武将当着藩王的面给当场捅死,谁信?

后来再听说不知如何成了殿下扈从再听说不知如何成了殿下扈从的老剑神李淳罡,在剑州徽山借剑无数,龙虎山天师府恼羞成怒要老剑神归还,世子殿下说了一句还个屁,这桩美谈倒是有不少人深信不疑,这才是殿下的风范,说起这个,感到荒唐的同时,倒也十分解气。至于最近疯传的广陵江畔李淳罡剑斩两千六百骑,没有几人信以为真,但世子殿下那句要教广陵满城尽挂北凉刀,几乎所有听众都要拍案惊奇,叫一声好!这段时日,因为这句话,北凉特产绿蚁酒可是卖得要供不上了!

北凉百姓喝酒亦是助兴,不亦乐乎,大街小巷的酒馆酒楼生意爆火,之前对那位世子殿下的口诛笔伐,满篇纸墨,到嘴边,便被那绿蚁酒生生压了下去。

徐凤年在一队骑军的雍蔟之下浩浩****的回了北凉。

北凉王府。

裴南苇跟着徐凤年走下马车,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王府的壮阔规模,以及迎接阵仗的寒酸,偌大一座占山拥湖的王府,想必应该仆役无数。可此时朱漆门口只站着一位身材不算健壮的老者,今日是立冬,古语水冰地冻,雉入大水为蜃蛤,老人似乎畏惧寒意,双手插入厚实袖口,似乎站久了,身上热气流失得快了,经不住风吹的老头抖了抖脚,见到马车停下,面带笑意走来,见到世子殿下便笑着说些琐碎唠叨。

类似“回了啊,好好好,瞧着壮了些”,“爹已经让府上弄好了驴打滚、嫩姜母鸭这几样荤菜,一年中就数立冬进食最补身子骨”,“咦,怎的出凉州时候带了多少女子,这趟回来一个都不见多啊?莫不是出行银子带少,那些凉州以外的小娘太精明市侩了?”

慕容桐皇嘴角抽搐。

慕容梧竹瞪大眼睛,一脸茫然,这老头儿,该不会就是那位人屠北凉王吧?慕容梧竹不断告诉自己绝对不是。

可惜徐骁正眼都没瞧一下弯腰万福的靖安王妃与伏地叩拜的慕容桐皇,装束打扮与王朝第一号藩王完全不搭边的老人见儿子没挪脚步,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着雾气,笑问道:“怨老爹给的人马少了,没能在广陵那边宰了赵毅那头死肥猪?”

徐骁笑望向这个嫡长子,轻轻挥了挥袖袍,拍了拍世子殿下肩膀,一起走向侧门,轻声感触道:“知子莫若父,老爹岂会不知你是逼着自己去当这个北凉王。”

而宋子骞,却只是向褚禄山讨了两户绿蚁,便离开了。

临行前嘱咐徐凤年,好好修炼,转头就追上了踏风而行的李淳罡。

“老剑神留步,好歹是再品一口北凉的绿蚁再走也不迟啊!”说罢便将手中的那壶酒抛给了李淳罡。

李淳罡反手接住,未做何言语,掀开盖子痛饮一口,哈哈笑道“怎么了宋小子,你来送老夫一程啊!”

“别整那些七七八八的煽情东西,老夫看不惯,有话说有屁放!”

做豪爽到,又举起了手,饮了一大口酒。

宋子骞也明白,眼前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早已没遗憾了,那困扰了他一辈子,让他画地为牢二十年的心结也终将得他自己解开。

体病可医,心疾不可解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二人就这样,边喝着酒,边向前走,李淳罡要去找他的绿袍儿,他也该去完成那个约定了!

真男人之间无需多言,所说的话,所表的意,全在酒里,酒下肚了,也代表着都知晓了。

在岔路口,二人手中酒壶都空了,也预示着该走了。

“小子,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但我能感觉到,你对那徐小子没恶意,反而还处处护短!”

“真搞不懂你小子咋想的,还有你那剑道,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你在剑道的造诣上和老夫不相上下。”

“说一千,道一万,老夫也该走了,毕竟还有人在等我呢不是。”

“小子,跟你们在一块,还真挺有意思的,老夫先行一步,接下来的路,就得自己走了。”

说完,化作一道虹光,踏空离开。

宋子骞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的听着,只是静静的听着,未做何言语。

走时,顺势抱拳,微微行礼,不为别的,单凭他李淳罡,就受的起这一礼。

江湖不会老,总有新桃换旧符,江湖也不年轻,因为那条名为时间的长河永远都在冲刷着每个人。

收起心思,想到了为了等待自己的承诺而还在京城傻傻的等自己的那个她,便不禁笑了起来。

想再一次看见她的笑脸,就像,在江南的梅雨季里,看见白日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