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第八章 是天灾,还是人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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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苏一玮拉开窗帘,一看雨下得好大,他想推开窗户透透气,刚拉开一道缝,雨就像泼水一下哗啦啦灌了进来,他急忙又关紧了窗户。苏一玮从省城回来好几天了,高州断断续续下了两天雨,昨夜刚停了一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没想到早上竟然下这么大。

按以往的惯例,苏一玮先去跑步锻炼一下身体,然后回来洗漱过,就去上班。今天跑不了步,洗漱过,就一边打开电视看着,一边等着司机来接他。打开了电视,正好是天气预报,他从电视地图上可以看出,高州是强降雨地带。这雨已经够大了,要是再继续下下去,今年的庄稼肯定要遭殃,尤其让他担心的是人的安全,他上次下到下河县去看望守巢老人和留守儿童时,就发现,那里的许多村舍都是土坯泥就的,要是遇上这么大的暴雨,真有坍塌的危险。这样一想,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一上班,他就马上叫来李学文,吩咐他随时保持与基层的联系,掌握灾情情况,并通知市政府做好防汛预案工作。

不一会儿,李学文就来汇报说,基层几个县都普遍遭受了很严重的灾害,受灾最严重是下河县,农田和许多民房都被水淹了。另外,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电话说,现在要召开防洪抗灾领导小组会议,让我请示书记,要不要去参加?苏一玮几乎没加考虑就说,告诉他们,我去参加。

雨显然小了许多,大街上,已经积了不少水,遭受狂风暴雨摧残花草树木落英满地,小巷中,有人绾了腿脚打伞蹚

着水,水已漫过了

他们的膝盖。坐在车上的苏一玮将这一切一一尽收眼底。他明白,这场雨给高州带来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赶到市政府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刘长福向他点了点头,江满天却微微起身向他打了一声招呼,等他入了位,江满天才又坐下。他见政府的一二把手现在都转变了对他的态度,这使他感到很欣慰,毕竟一起共事,他真不希望一个班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成天把精力花在对付人上。刘长福转过身来,悄悄向苏一玮耳语了一阵,苏一玮点了点头,说开始吧,没到的,不等他们了。

刘长福这才看了一眼会议室,说:“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开会。”一般来讲,像防灾救灾,处理应急事故的事务都是政府主抓,市委只是宏观领导。苏一玮当过多年的市长,他知道这套办事程序。

刘长福做了简短的灾情通报,然后又做了具体的部署,由民政局调配物资,武警支队出人,兵分三路,十点钟到受灾最严重的上河县、下河县、城关区去救灾。下河,由他带队;上河,由江满天带队,剩下的负责市区抢救,由庞多雄带队;苏一玮坐镇指挥。安排就绪,刘长福征求苏一玮的意见,苏一玮只简单地说:“我完全同意刘市长的安排意见,我只补充一点,政府办公室立即电话通知县、区政府办,要求他们先组织群众开展自救,一定要把危房中的群众转移出来,把生命、安全放到第一位。”

一切安排就绪后,苏一玮总感觉心还是落不到实处。什么事都得有个度,雨也一样,下好了,就是及时雨,下不好,就成了灾难和祸害。现在正是这麦子拔节的时期,这场雨,肯定会给农作物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看着这茫茫的天,看着这满地的水,让他忧心如焚。人这东西,说来也怪,他过去当市长的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天气灾害,可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忧心和纠结,究其原因,主要是位置决定责任,过去他的上面还有书记担当着,那时候,他只想他的事,只干他的工作,现在不同了,他成了书记,成了总揽全局的人,目光和心胸完全与过去不一样了,他想的,只是在他执政的这几年,能够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回到办公室,李学文进来说,下河县刚才打电话说,苦水村有一间房屋在雨中坍塌,两人受伤,一人死亡。苏一玮脸色一下灰暗了下去,半天才说:“我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说完,立即拨通了下河县委书记许多清的电话说:“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危房中的群众疏散出来,市上的救援队已经出发了,估计正午到达。如果在这个期间再发生类似的事,我要拿你是问!”打完电话,对李学文说:“学文,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们一起到红砖区去看看。”红砖区是糖厂职工的家属区,苏一玮上次暗访时,听到卖红薯的老伯讲过,小区的路面上没有安装下水道,每逢下大雨,整个住宅小区就会遭到水浸。遇到这样的大雨,其结果可想而知。

上了车,苏一玮从车窗看去,天地一片朦胧,雨还在下着,地面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积水,整座城市浸**在雨雾中,心里却在默默期盼这雨能停下来,少给老百姓造成灾难。李学文似乎琢磨到了苏一玮的心思,就说:“这是十年不遇的大雨。”苏一玮刚要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了,接起一看是江满天的,就说:“满天,你们到什么地方了?”自从这次江州之行,他与江满天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更近了一步,觉得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考虑问题有些固执和偏激,但是,工作魄力很大,能力也很强,这些都让苏一玮很欣赏。这次他带队去苏州和青岛两地招商引资,引进了几个大项目,搞得很成功。尤其让苏一玮感到高兴的是,青岛的一家大企业看准了高州的啤酒大麦生产基地,要在高州建造一个啤酒厂,而苏州的一家大公司,要在高州什字商务区融资修建一个大型服装批发基地。这两处合作商,在之前已经多次来过高州,在做了充分的市场分析研究之后才正式签订了合同。这两项大的签约,前前后后都是江满天折腾的,他能折腾出这样两个大项目,苏一玮当然高兴。凡领导者,赏识能干事的部下这几乎成了一个共性,苏一玮当然也不例外,有了这样的前提,他才不知不觉对江满天的称呼有了改变,原来叫江市长,现在叫满天。这一改变,也让江满天更加靠近了他。

此刻,江满天正在金马滩上指挥着现场抢救工作。金马滩就是从高州通往上河县的咽喉之路,江满天带着车队到金马滩时,前面的路上停了好几辆大卡车,道路被堵死了。这个路段,一般不会堵车的,除非是发生了交通事故。江满天只好停了车,打着雨伞前去察看,结果不是发生车祸,而是路面发生了严重塌陷,一辆带后拖兜的大卡车整个掉了进去,还没有填平塌陷的深坑,而坑内,已经积满了水,将大卡车浸泡其中,上面漂着红红的一层血迹。江满天急问站在一旁观看的人,卡车里现在还有没有人,司机现在怎么样了?被问话的人模棱两可地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们也刚刚到这里的。随江满天一起来的消防队的官兵一看这样子,立即采取救援措施,用绳索拴在一个战士的腰间,大家扯着绳子,让战士下到驾驶室去察看。战士下去之后,摸腾了半天,才搞清楚,驾驶员还系在安全带上,不过,人早就死了。

江满天立即打通了上河县县委书记黄连根的电话,告诉了金马滩路段发生坍塌的情况,让他立即调集起重机过来,先把这辆坍塌在深坑里的大卡车弄走再说。吩咐完了后,他觉得应该把这里的情况及时给书记汇报一声,这才打通了苏一玮的电话。

苏一玮听完后,这才说:“你再告诉黄连根一声,下河县因为发生房屋坍塌,造成一死两伤,上河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一定要以人为本,把危房里的群众疏散出去,先开展自救。另外,如果道路一时开通不了,还要让他想办法把你们带去的救灾物资接运过去。”

苏一玮吩咐完毕,挂了机,李学文吃惊地问:“金马滩的路发生坍陷了?”

苏一玮说:“不但塌陷,还造成了一人死亡。学文,金马滩的那条路是哪一年修的?”

李学文说:“是三年前修成的,还是被公路管理局评定的优质工程,怎么会是这样的?”

苏一玮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优质工程,还不到四年,就塌陷了,这究竟是豆腐渣工程呢,还是下雨造成的?”

李学文苦笑了一下,未置可否。这个问题实在太敏感了,前任领导干下的政绩工程,在后任领导执政时出现了问题,他真的不好说。

快到红砖区了,远远地就望见了前面整个马路上积满了水,过往的车辆像是汽艇游走在河流中,车的两边泛着白花花的水,足有两三米高。按计划,这一带都要拆除修建商务区,等安居房建成后,首先把红砖区糖厂的职工安排了,这样才能进行新开发。就在这时,苏一玮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拿出一看是公安局长曹刚的电话。这一个阶段,曹刚重点负责双打双建的工作,而双打双建的重中之重就是打黑,只要把打黑搞彻底了,其他的就稍带而过了。自从上次端掉了常得志的黑团伙之后,曹刚又趁热打铁,采取市、县、区联合作战的形式,接连端掉了几个小团伙,那些小偷小摸的,扭门撬锁的也被打进去不少,剩余者早已闻风丧胆,逃之夭夭,高州的治安明显比过去好了许多,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此刻,曹刚突然打电话来,是不是与案情有关?

苏一玮刚接通“喂”了一声,曹刚就说:“书记,我刚刚接到交警大队汇报,红河桥突然坍塌,一辆过桥的大客车坠入河中,车上21名乘客生死不明,我已经调动消防及公安干警前去抢救,待后情况怎么样,我随时汇报。”

苏一玮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身上立刻泛起了无数个鸡皮疙瘩。等曹刚说完,他才说:“一定要争分夺秒,抓紧时间去抢救,并且通知120急救中心,让他们立即赶赴现场,做好抢救工作。”说完挂了电话,他好像是对司机,又好像是对李学文说:“红河桥坍塌了,一辆客车坠入河中了,马上赶赴现场去!”

司机打过方向盘,一个转身,就向城南的方向开去。

红河桥是高州通往金州方向的一座桥梁,在城南市郊,苏一玮曾经从那座桥上驱车通行过,桥不算长,只有百米左右,河水也不并大,只有灌溉的季节才从上游放水过来,平时河里一片干枯。路过时,他感觉这座桥好像建起来没有几年,还问过司机是哪一年造的。

司机告诉过他,是三年前建造的。金马滩,洪河桥,都是何得权的政绩工程,还不到四年的时间,竟然出现这么大的问题?他有些义愤地说:“这又是三年前的工程吧?”

李学文说:“是的,当时是被定为高州的形象工程,为了赶在一个节日献礼,连着一个月加夜班,没想到,为了献礼却造成了巨大的隐患。”

苏一玮不觉长叹了一声。他深知,中国历来就是一个政治色彩非常浓厚的国度,政府官员也好、国企领导也好,总是把政治与自己的前途紧密相连,谁不讲政治,也就等于你不想进步,抑或是不想升迁。于是乎,政治就与各级官员们的政绩挂上了钩,谁的政绩突出,谁就可望被重用、被提拔。也正是这样的用人机制,才在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政绩工程”。许多地方官员为了给他们的政绩工程贴上献礼的标签,踏上献礼工程的点儿,不惜延期工程,造成国家资金浪费,或者人为地赶时间图进度不顾工程质量。更有甚者,干脆将“政绩工程”搞成了自己的“捞钱工程”、“腐败工程”,这样一来,中国大地便出现大量的“楼歪歪”、“桥垮垮”。

此刻的苏一玮,心里却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愤慨,像这样不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安全当回事的人,他绝不能护短,需要追究这种人的法律责任,他必须追究,即使是对方已经升迁了,即使对方的官比他大,他也要坚持下去。

苏一玮赶到出事地点时,道路已经封死,那里已经汇聚起了各路人马,有公安消防,有120急救中心的,公安局长曹刚赶过来汇报说,21人中,已经证实了有8人死亡,9人受伤正在抢救,3人下落不明,武警消防人员,已经组成了救援队,下到河中搜救。苏一玮站在河岸上,看到那辆出事客车斜躺在河流中。这个季节本无河水,那流淌的水,只不过是刚刚汇聚而成的山洪,竟然冲垮了大桥下面的一个桥墩,造成桥面中间一整截坍塌了,客车就是从那里落下坠入水中。从上面看去,水不算大,车还露出一多半。为什么这么点水就把桥墩给冲垮了呢?看着忙忙碌碌的抢救现场,他心里不觉产生了一种巨大的伤痛,而这种伤痛却无人与他分担。

他拨通了刘长福的电话,想问问下河村的情况怎么样。

电话通了,刘长福接到了他的电话似乎很高兴,向他汇报说,下河县现在雨小了,县上正在组织群众自救,伤亡事故除了那户房屋倒坍的住户外,再没有发生过,请书记放心。

苏一玮听完了,这才告诉他说:“红河桥坍塌了,一辆坐着21人的客车掉进了河中,造成8人死亡,9人受伤,3人下落不明。你那边处理妥当了,马上过来。”

他听到电话那头刘长福吃惊地“啊”了一声说:“怎么会是这样呢?我这就赶回来。”

挂断了手机,苏一玮一回头,看到安监局长段长安来到了他身边悄声请示说:“书记,这次事故,需不需要给省安监如实汇报?”

苏一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你说呢?”

段长安说:“按规定,是要如实汇报。可这……”

苏一玮知道他“可是”的后面是什么意思,怕如实汇报了,会扣市里统合管理的分,这样就会在评选什么精神文明城市,或者是道德模范城市等等先进时受影响,一些官员可能也会受到牵连,这便出现了许多地方政府对上瞒报虚报的现象。苏一玮历来反对这一套,就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没有可是,如实汇报。”说完后,又对李学文说:“马上把全市的受灾情况统计一下,及时汇报给省委省政府。”李学文点点头说:“好的,我马上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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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雨住了,天气还阴沉沉的,搜救打捞工作已结束,事故车辆是高州发往金州的,20位旅客外加一位司机,一共21人,遇难11人,重伤者9名,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下午,省安监局局长一行刚到现场,省委书记汪雪峰也驱车赶来了。汪雪峰下了车,铁青着脸问苏一玮:“现在伤亡情况怎么样?”苏一玮说:“11人遇难,9人重伤。”

汪雪峰说:“去看看。”说着,向出事现场走去,苏一玮和刘长福急忙一左一右陪了他去,来到大桥边,汪雪峰还要继续往前走,苏一玮马上挡住说:“书记,那里危险,不能去。”汪雪峰只好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桥中央的断裂处,表情十分严肃地说:“记得大前年国庆节,我还来这里剪过彩,没想到呀,真没想到,还不到四年,竟然成了一座断桥。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然后回过头来,对省安监局局长说:“你们一定要认真查查原因,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安监局长马上点头称是。汪雪峰又说:“到河下面去看看。”

一行人刚准备回头去到河下,看到一群记者拿着长枪短炮围了来,要采访省委书记汪雪峰。苏一玮征求汪雪峰的意见说:“书记,需要不需要我把他们挡一挡?”汪雪峰说:“不挡了,既然媒体要采访,就让他们采访好了。”记者们一下围拢了来,有人提问道:“汪书记,你对高州红河桥的坍塌是怎么看的?”“汪书记,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断桥事故的责任由谁来承担?”汪雪峰展开双臂,极力地朝下压了压,才对大家说:“各位媒体的朋友们,首先,我想通过媒体,向遇难者及其家属表示沉痛的哀悼和深切的慰问,向受伤者表示深切的问候,希望他们早日恢复健康。刚才有的记者提问说,这次断桥事故是天灾,还是人祸?我现在也不好明确地给予答复,我只能说,一切等调查结果出来再做定论。省委省政府将会立即成立事故调查小组,对这一事件做出深入调查,要相信我们,一定会一追到底,查出真正的事故原因,给社会一个公开的交代。其次,我们决不捂盖子,要做到公开、透明,如果是大桥的质量问题,该谁的责任谁承担,决不姑息手软,同时,也欢迎各个媒体对这一事件进行广泛的舆论监督。”

苏一玮站在旁边听着,他丝毫没有从汪雪峰的讲话中听到任何倾向性和所指性,他表情凝重,语调平稳,用词谨慎,开场没说几句话,就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场,让你无法不感到他强大的定力。苏一玮非常明白,一个领导的水平高低,完全可以从他的说话办事中看得出来。他从汪雪峰的这种处事风格中,真是学到了不少。

汪雪峰接受完记者的采访后,要去河下实地察看。河下都是鹅卵石,路不好走,苏一玮紧紧地跟着汪雪峰,生怕出了差错。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曹刚在他后面跟着,这使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虽然汪雪峰没有把自己当作要保护的对象,但是,作为基层来讲,却一定要保护好领导的安全。在这一点上,看来曹刚已经做足了准备,这一点令他很满意。

汪雪峰站在河**,看到那辆横卧在河水里的大客车,久久不语,苏一玮介绍说:“这是从高州发往金州去的班车,车上除司机外,其余20名乘客的身份现在还没有确认。”汪雪峰说:“一定要做好遇难者家属的安抚工作。不知道伤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一起到医院去看看。”苏一玮连忙说:“好的好的。”

在上河岸的途中,他向曹刚招了招手,待曹刚过来后,他悄悄说:“要查清红河大桥的建筑商是谁,先控制起来,以防万一。”曹刚说:“好的,请书记放心。”其实,曹刚早已派人去查了,他正准备抽空给苏一玮汇报一声,没想到苏一玮却指示他了。

整个下午,苏一玮和刘长福一直陪着汪雪峰慰问了9名伤员,又到下河县走访了一圈儿,回到高州后,已经到了七点钟了,又一起陪汪雪峰吃过饭,一起陪他进了宾馆贵宾楼的套房,安置好了,苏一玮才觉得心里踏实了,就对汪雪峰说:“书记辛苦一天,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书记一起吃早点。另外,我想趁书记视察工作的机会,能不能给我们市委委员们打打气,鼓鼓劲,如果书记同意,我就通知他们明天早上开个会。”

汪雪峰说:“你们坐,坐下来说。”

苏一玮就和刘长福坐在了汪雪峰两边的沙发上。

汪雪峰说:“我早就想来高州看看,主要是近期工作比较忙,没有顾得上来,高州双打双建、百名干部下乡挂职,还有简化办事程序方面都搞得很有起色,到时候要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可以在全省内逐步推广。这次要不是出现断桥事故,我可能还要推迟一个阶段才来。

既然来了,也好,就与大家见见面。时间最好安排在明天早上,会议也不要太长,有两个小时足够了,十点多结束后我就赶到省上去,下午省里还有一个重要会议。”

苏一玮说:“谢谢书记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

汪雪峰微微一笑说:“我不大力支持怎么能行?只要你们干出了成绩,我也高兴。现在,我们的工作重心仍然是经济,要围绕着经济大做文章,至于你们搞的双打双建,百名干部下乡挂职,还有简化办事程序,都很好,我支持。但是,政治环境的净化,关键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展,让老百姓全面实现小康,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这次一玮带着招商引资团积极出击,变被动为主动,这很好,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苏一玮上次去省城开会时,本来想瞅个空给汪雪峰汇报一下,与汪雪峰的秘书余振才联系后,才得知汪书记的时间排得满满的,让他等两天再说。他只好先回了高州。此刻,当汪雪峰问到招商引资之事时,他便从容地回答说:“这次去了三地,效果都不错,一共签约大大小小43个项目,引进资金六亿元,估计真正能落到实处的,可有一半以上。青岛的一家企业在我们这里投资办啤酒厂,苏州一家企业在中央商务区投资建设服装城,江州有一家公司在这里投资办鞋业加工厂,这几项大的合作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等我们机场完工运营,交通发达了,对经济建设也是一个拉动。”

汪雪峰点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上次你们丢掉了PX这个大项目,可能有些可惜吧,不过,我个人觉得你们丢得对,丢得好,相对经济发展,人民的健康更重要。你们说是吧?”

一直沉默的刘长福呵呵笑了一下说:“是的,是的。当时我还有些惋惜,后来证明,苏书记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

苏一玮不觉心里一动,觉得这话从刘长福的口中说出来有点怪怪的。不过,细想之,也不奇怪,人总是在变。平时,他当着苏一玮的面不好恭维,这次在汪书记面前趁机恭维两句也在情理之中。

汪雪峰喝了一口茶,苏一玮一看杯中的水浅下去了,马上起身为汪雪峰加了水,才说:“书记辛苦了一天,应该早点休息吧,我们真不好意思打扰了。”

汪雪峰这才站起身说:“好吧,一玮,长福,你们也去休息吧。”

告辞出来,苏一玮刚走了几步,汪雪峰又突然叫住他说:“一玮,还有一件事,你留一会儿。”

苏一玮一听就明白,知道汪雪峰肯定还有重要的话想同他单独谈,就应了一声,回了后,又坐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汪雪峰说:“你对这次桥坍路陷是怎么看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苏一玮根本没有料到汪雪峰会突然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他略一思忖,想必汪书记支开刘长福单独问他,自然是想听他说真话,便说:“这次桥塌路陷表面上看是洪水所致,是偶然的,实际上是一种必然。

说偶然,可以说把责任推为天灾,说必然,是因为工程质量本身有问题,所以才经不起时间和风雨的考验,从而引发这次特大伤亡事故。”

汪雪峰点了点头,又问:“刘长福怎样?能不能积极配合你的工作?”

省委是不是想动一动刘长福?苏一玮脑子里突然闪念了一下,说:“我刚到来,可能有些抵触情绪,通过一个阶段的磨合,现在挺不错的。”

汪雪峰“哦”了一声:“这样就好。你这次的双打双建搞得不错,触及到了一些人的灵魂。这次意外的塌桥事故,肯定也会触及到一些人的灵魂。暴露吧,该暴露的,迟早会暴露。11条人命啊,总得有个交代。”

苏一玮一听就明白了,看来汪雪峰是下了决心要一查到底,要查出故事的真正原因。

汪雪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又说:“一玮,高州这边,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干,不求表面的花架子,只求内在的务实,要真正让群众满意,让群众高兴,要让老百姓一天过得比一天好,这才是我们的目的。上次,你对糖厂的搬迁问题处理得很好,对前任错误的决策,该否定的就否定。从大桥坍塌,公路坍陷中可以看出来,如果不纠正,埋下隐患,迟早是要暴露的。”

苏一玮频频点着头说:“谢谢书记的厚爱,我一定按你吩咐的去办!”

苏一玮告辞出来,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钟了。走出贵宾楼,他马上给李学文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马上通知市委委员们明天早上八点在市委礼堂召开会议。安排完毕,上了住所,感觉脑子越发清醒,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点了支烟,抽着,又细细地过了一遍汪雪峰说过的话,虽然汪雪峰没有把话完全讲透,但是,他从他的话中已经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打响了。

此刻,苏一玮没有睡意,刘长福也同样没有一点睡意。中午,当他听到马路塌陷、大桥断裂的消息后,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三年前的献礼工程埋下的隐患最终暴露了出来,而殃及到的却是无辜的生命,11条生命啊,这笔账该要算在谁的头上?他首先想到的是应该把大桥坍塌的事告诉何得权。自从上次红地毯事件,他热脸对了何得权的冷屁股后,心一下凉透了。觉得平时他对何得权跟得那么紧,没想到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人的本性就暴露无遗了,为了把自己洗干净,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要不是苏一玮出手相帮,说不准他早就一败涂地了。每每想起这些,就令他寒心无比。也就是从那次后,他再也没有主动给何得权打过电话了。人就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有了共同的利益,你不想亲近也得亲近,有了不利关系时,你想亲近也亲近不了。现在,他觉得有必要给何得权打个电话说一声。他之所以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何得权,并非为了何得权,更多的是还是为了他自己。如果何得权能把这一切摆平,他自然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如果何得权因此受到了影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从而连累到他。想着,他马上调出了何得权的手机号,拨去,却是一片忙音。连续拨了几次,还是打不通。他只好把电话打到了何得权的秘书那里,秘书告诉他,何得权出国去西欧考察,还得一星期才能回来。他不由叹了一声,也罢,该死的娃娃球朝天。如果省委真要下决心查个水落石出,即使何得权想捂盖子也捂不住。如果上面只想走个过场,不想伤筋动骨,何得权不掩盖也自会有人掩盖。最关键的问题是,只要不影响到自己就好了。

刘长福当然记得,修建公路和大桥的时候,他当时还是市政府常务副市长,市长是何得权,这一大工程自然也是由何得权主抓的。为了迎接建国六十周年,工人们加班加点了一两个月,才保证了献礼工程如期剪彩通车。何得权就是因为这些政绩工程,不仅为自己的脸上贴了金,更主要的是也为他打通了更宽广的人脉关系提供了经济上的支持,才使他顺利当上了市委书记,干了三年,又顺利调到省政府当副省长。这些桥路工程,本来是承包给了西夏省华夏集团公司,而华夏集团公司夺标后,并不是真正的承建者,他们又转手把这一工程承包给了四川省的飞达建筑公司。这本来是政策规定不允许的,但是,规定是规定,执行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至于何得权与华夏集团公司有什么秘密交易,那是他们私下的事,刘长福不知道,他们也不可能让他知道。他只听说华夏集团公司的老板是省委副书记马长安的内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背景,何得权才如鱼得水,三年三大步地迈了上去。也正因这样,他才一直对何得权俯首听命,忠心耿耿,生怕得罪了他,从而影响到他的仕途。

汪雪峰到来,使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和苏一玮一直陪着汪雪峰,没想到他们一起告辞而出后,汪雪峰却单叫下了苏一玮,这使他的心里不觉划过了一道阴影,是汪雪峰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还是谈话的内容直接与他有关?

看来,一场生死较量不可避免。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要事事顺着苏一玮,再不能像过去那样排斥他了,实际证明,你干不过他,你就得顺从他,否则,吃亏的将是你自己。

次日,雨住了,早上开过市委委员会议,送走了汪雪峰,下午,省事故调查小组又进入高州,随之而来的还有国内各大新闻媒体的记者,网上的各种帖子也铺天盖地集中到了高州的断桥。而遇难者家属,又组成了一个上访团,集体到市政府大门口,要求市政府给予经济赔偿。

针对新出现的问题,苏一玮及时召开常委会,明确表态:一,政府一定要做好遇难者家属的善后工作,赔偿方面,要考虑本地实际情况,要和公交公司、公路运输管理局、人寿保险公司等部门协调,制定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赔偿方案。对受伤正在治疗者,要不计成本全力以赴地抢救;二,要积极配合省事故调查小组的工作,绝不能掩盖问题隐瞒真相;要对各大媒体公开、透明,欢迎媒体的监督。当然,也要注意不能因猜测,造成错误的引导,为正常的调查带来障碍;三,市政府要及时召开一次对外新闻发布会,把事故的真实情况公开告诉媒体,省得他们乱发议论。至于事故的调查结果,只能等事故调查小组作出结论再公布;四,做好灾后重建工作,尤其是受灾严重的几个地方,政府要适当加大物质上的支持。另外,在全市范围内搞一次募捐活动,召唤党员干部积极带头,建设美好家园,人人有责。媒体要加大宣传力度,要弘扬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