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第三章 是霸气,还是智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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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玮终于摆平了两件大事,一是机场修建,二是糖厂的事。机场修建的事一上会,就在班子成员中形成了共识。因为这是关系到地方经济的发展,关系到子孙万代的事,谁要反对了,必定会被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谁也不会那么傻跳出来反对的。紧接着,省发改委和国家民航总局实地考察,选定好了地址,机场用地位于高州城东与金州接连处,那里是一块空旷的戈壁滩,不用费多大周折就把征地问题解决了。外围工作进展都很顺利,市政府经过省政府和民航总局加注意见后,又上报了国务院,估计审批没有什么问题。倒是糖厂的事,让苏一玮费了不少脑筋,也做了不少功课,经过反复调研,在苏一玮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盘棋,他这才正式上了常委会议来讨论决定。

当常委会进入第二个议事日程时,苏一玮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今天的会议,还有一个中心议题,就是糖厂的问题。按理说,糖厂的搬迁已经列入了市政府今年要做的十件实事之一,按前任班子制订的计划执行就是了,没有必要再来上常委会讨论。但是,大家都知道,在我刚上任的那天,上千名糖厂的职工集体上街抗议政府所做的搬迁决定,这就不得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一件民心工程,又是政府的十件实事之一,应该得到群众的拥护才是,为什么群众不但不拥护,还要出来阻止?我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要么是我们的决策出了偏差,脱离了实际;要么,是这些上访职工出现了问题,他们的诉求太过分了,或者是说服工作没有做到家。无论怎么说,既然问题出现了,我们就不能回避,就要认真协商解决。”说到这里,他向坐在旁边的刘长福点了一下头说:“刘市长,你看呢?”

刘长福觉得有些突然,愣了一下,马上呵呵一笑说:“对、对,应该讨论讨论。”刘长福在这呵呵一笑的过程中,稳定了情绪,也缓冲了他的不自在。然后大声咳嗽了一声,才开始他的发言:“没想到苏书记专门为这次群众上访召开会议,因为事先没有通知我会议的内容,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哩,既然被点名了,我就先说说吧。在政府干过的人都知道,群众上访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政府就像社会的一个大管家,农民工的工资被老板拖欠了,也来找政府,搬迁户的利益达不到预期的要求,也来上访。群众利益无小事,对每一次上访,我们都有专人接待,包括这次糖厂的职工上访也是如此。我觉得有上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由于我们的思想工作做得不到家,让群众产生了误会,这一点还需要我们今后加强。至于糖厂的搬迁,我们过去进行过无数次论证,也上过无数次会议才讨论决定的,觉得是可行的,也是必须的。旧城改造,城市升级这是新型的现代化城市发展的必然,更是一种历史的趋势,我们不能因为少数职工有意见就放弃我们的整体改革部署,任何一件事,让百分之百的人说好是不可能的,谁也办不到,呵呵,是不是这个理?所以我说,我们现在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决策的实施和落实上,如果再纠缠在决策的正确与否上,不但无济于事,更主要的是会分散精力,影响工作的正常进展。”

刘长福发完言,他环顾了四周,他从大家向他投来的赞成和友善的目光中,感到了赞赏与信任,他不觉一阵轻松,更有点得意。他当然明白,苏一玮上任的那天向上访群众夸下了海口,总得要找个理由推翻原来的决定,名义上是顺应民意,实则是挽回面子。他就是不给苏一玮兑现承诺的机会,必须旗帜鲜明地亮出他的态度,也好让班子内的其他成员明白,我们不能因为迁就一个人的承诺,而改变过去的集体决策。

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刘长福回答得真是极妙,面对苏一玮的提问,他却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地就把苏一玮提出的问题再还了回去。面对一、二把手的博弈,大家都不知说什么是好?一时有点冷场。

苏一玮自然也听出了刘长福的话中之话,但是,他还是微微一笑,既表现出了一把手的大度,又让人感到了他藏而不露的深沉。他看了一圈儿,说:“不要冷场,接着说。”

大家都知道,二把手说完了,该三把手了。市委副书记庞多雄咳了一声,算是应了个卯,意味着接下来他要说了。可是,说什么呢?

他真的还没有考虑好。他从刚才一、二把手对决中,感觉到这才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还在后面。而苏一玮所说的这些话,也只不过是一个引子,从表面看来,刘长福似乎用四两拨千斤化解了苏一玮的责难,而透过表层的背后,他能感觉到,苏一玮之所以能够引火烧身,他绝对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出手。在他还没有完全吃透苏一玮的用意之前,他还是少说为佳,就把话题轻轻交给了江满天说:“还是江市长说说吧,糖厂是政府这边主抓的,想必你对这件事更有发言权。”

江满天呵呵一笑说:“既然庞书记点到了我,我就说说吧。这次糖厂的上千名职工上访,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到位,他们只一味地认为从市中心搬到郊区去,生活不方便,可能没真正认识到搬迁的意义,和搬迁后的发展前景,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做好群众的工作,让他们从大局出发,从城市发展的角度出发,积极支持政府所做的决定。”

没想到江满天说了这么几句话结束了。

苏一玮说:“那你就说说,搬迁后的发展前景是什么?搬迁能给糖厂职工带来哪些实惠?”

“这……”江满天被苏一玮这一突然提问问怔住了,他尴尬地笑了一下,才缓过神来,说:“谁都知道,糖厂现在的位置是旧城区,将来这里开发出来,将是城市的一道新的风景,也是我们高州市最上档次的住宅区,可以直接提升高州这座历史古城的品位。糖厂是一个具有光荣传统的国营老厂,广大职工基本上能够顾大局,识大体,我相信,只要我们的工作再做得细一些,他们会为建设美丽的高州做出适当的让步。当然,工厂搬迁过去虽说生活没有老城区这么方便,但是,毕竟是新厂子,工作环境要比旧厂好多了,另外我们还可以分流出一部分职工到化工厂,这样工人少了,相对来讲工资水平也可以提高一些,这对糖厂的工人来讲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江满天说完,求助地看着其他人。他自己也觉得说得有些勉强,但一时又说不出多少好了,他真希望有人能帮他解解围,给他补充几条出来。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去接他的茬儿。

会场又突然冷了下来,大家觉得在这平静的背后,有一种看不见的气流在慢慢涌动着,渐渐地,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场,汇聚在了苏一玮的身边。

苏一玮终于发话了。

苏一玮说:“其实我也想过,无论是站在我们执政者的角度,还是站在糖厂职工的角度,都想过,的确想不出来搬迁之后工人们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们的工资真的提高吗?如果他们得不到好处,让他们从繁华的闹市搬到相对偏僻的郊区他们当然不去,这符合人之常情。他们不愿意搬,如果我们强制性让他们搬,结果会是怎样的?我无法预测,但是,至少从目前来看,肯定会引来更大规模的群体上访,甚至会有极端性的对抗。就目前的这个搬迁决定,我觉得没有从根子上真正解决糖厂的问题,我们只是把他们从闹市区搬迁到了荒郊,既没有救活厂子,又没有给工人带去直接的利益,反而还会因为搬迁给职工的生活带来困难。也许有人会说,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城市发展的需要,是为了美化市区的环境,这些都无可厚非,我们也应该这么去想,这么去做。可问题是,我们的一切计划,一切决策,要是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为代价的话,这个决策就得打个问号了。据我所知,南方的糖厂要比我们北方的糖厂还要多,南方主要是以甘蔗为制糖原料,我们北方的糖厂主要以糖菜为生产原料,就目前来讲,国内的糖厂因为工艺落后,生产成本过高,糖的价格远远比国外的价格高出许多,所以,国内的食用糖基本上都是从巴西、古巴等地进口。

在2008年,当全球金融风暴席卷国内后,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生产密集型的企业,糖厂也不例外,号称广州的第一糖王,因资不负债,跳楼自杀,紧随其后的是许多糖厂不堪重负,因其成本过高,纷纷倒闭和转产了。就拿我们省内的几家大型糖厂来说,命运也相似,有倒闭的,也有转产的,能坚持下来的真是为数不多。我们高州的糖厂能坚持到今天确实不容易。但是,如果不进行产业升级,不进行机器更新,或者不作适时的转产,仅仅从闹市区搬到郊区,并没有从根本上挽救糖厂。鉴于这种情况,我们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们在座的诸位都是糖厂的职工,我们会怎么办?我们会怎么想?”

说到这里,苏一玮有意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可以讨论一下。现在可以说有两种方案,一是转产,搞食品加工;二是,在糖厂的旧基地上建设一个高州最大的商贸区。这两种方案,各有利弊,如果按第一个方案转产,显然影响了城市升级和退二进三的战略部署,除非是搬迁到郊外,否则这条路子肯定行不通。这就又牵涉到了搬迁。那么,只能是走第二步,可以通过招商引资合作开发的方式,把糖厂这块黄金地段开发成我们高州的中央商务区,业务范围可以辐射到周边地市。糖厂怎么办呢?我认为糖厂根本没有搬迁的必要,也没有转产的必要,只有先死,才能后生,完全可以让他们走股份制改造的路子,由国资委控股51%,剩余的49%交给糖厂,然后可以根据每个职工的工龄、级别分解下去。这样的话,每个职工都有股份,改制后的集团公司可以面向全社会乃至全国公开招标,公开引资,将来职工可以在中央商务区拿股份。”

苏一玮的话讲完了,会场上一下活跃了,大家在交头接耳,悄悄议论了起来。这的确是一步险棋,大胆,却也独出心裁,走好了,真的会出奇制胜,不仅挽救了糖厂,稳定了大局,而且对这块黄金地段的开发也会胜过原来单纯的土地买卖。

坐在一旁的庞多雄也是这么想的。他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很准确,苏一玮果然是棋高一着,求真、务实,而且还有独特的见解。

此刻,他有些坐不住了,他必须要说话了。

“我来说几句。”庞多雄扫视了一圈会场,待大家注意力集中后,他才说:“刚才听了苏书记的分析,我个人认为苏书记谈得非常好,真是切合实际,高屋建瓴,有极强的操作性。我们现在讲科学发展观,什么是科学发展观?我觉得尊重实际,按市场规律办事,最大限度地产生出效益,就是科学的发展观。我们过去的那个方案,只注重了城市的升级改造,却忽略了糖厂的持续发展,没有很好地做到两头兼顾,才引发了多次群众上访,好在我们只把它列入了今年的实施计划,还没有进入实施阶段,完全可以加以纠正,这样,我们不仅让城市改造上了一个新台阶,更重要的是让糖厂的职工吃了一颗定心丸,稳定了大局,服务了群众。我们不怕出错,怕的是出了错,发现错了后没有勇气去纠错。我个人认为有极强的操作性,建议政府这边好好论证一下,拿出一个方案,交给糖厂,交给工人,让他们进行广泛的讨论,在此基础上,形成共识。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庞多雄不觉为自己的发言感到很满意,他知道他这样说一定会引起刘长福的不满,但是,如果他不这样说又会引起苏一玮的不满,在这种两难的选择中,他当然要倾向于一把手,这不仅仅是权力规则的需要,更重要的是苏一玮的观点的确让他感到心服口服,他觉得唯其如此,才能达到双赢,真正为糖厂解决了后顾之忧。

大家听了苏一玮的发言,本来都倾向于苏一玮了,现在再一听副书记庞多雄的发言,一下找到了整个会议的调子,马上争先恐后地表起了态,都说苏书记高瞻远瞩,有操作性。

此刻,最尴尬、内心最矛盾的人应该是刘长福。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完全从自己四两拨千斤的沾沾自喜中走出来,却被苏一玮抓住江满天的话茬,一路穷追,然后引发了他的一番高论。他越听越不对味,越听越感到那些话是冲着他来的,他极想进行有力的反驳,可总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听到最后,他虽然脸面有些挂不住了,但是,又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完全抛开了自己的面子,抛开个人的成见,他也能接受他说的道理。更使他没有想到的是,庞多雄,这位自己过去的联手,却也轻而易举地站到了苏一玮的一边去了,这让他很伤感,难道他在高州的地位从此一步步地失去了吗?也罢,从省上到地市,从地市到县乡,说到底,就是一把手说了算,二把手再强大,也很难拗过一把手,除非一把手太软弱,太无能。否则,你就别想控制一把手。

此刻,当他把问题想到这一层面的时候,另一个问题也很快在他脑海里生成了。既然你苏一玮要扭转局势,大家也都跟上你一边倒了,那我何不移花接木,把矛盾焦点转到苏一玮的身上,让前任领导何得权,让省上的那位大人物去记恨苏一玮,这样岂不是借力打力,说不准自己还能反败为胜?

刘长福想到这里,终于发话了:“刚才听了苏书记的发言,感觉这是一步高棋,也是一步险棋。要说高,是立意高,布局高,如果把这块地定位为中央商务区,公开招标,可能会汇聚大量的资金,在地级市开发出一流的商业区。说它险,主要是先死而后生。让它死很容易,让它重生,我们还得进行进一步的科学论证,比如职工如何安置?糖厂的职工能不能接受,上级主管部门会不会答应?这样做能否真正救活糖厂?如果这些问题解决不好,同样会引起新的矛盾。刚才听了大家的表态,都赞同苏书记的提议。我也表个态吧,我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原则上还是服从大家的意见。”

2

林小菲刚刚跑完了市妇联“巾帼英雄”扶植资金后,她的那位在农行当信贷主任的老同学代得金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晚上有个饭局,请她一起去。她知道,她的这位老同学对她有意思,可是,她死活不来电,作为同学,正常交往尚可,如果再深一步,她就会在心理上加以排斥。她正犹豫不决,代得金又进一步说,你来吧,加上你才三个人,饭桌上,我们再商量一下你贷款的事。她只好勉强应允了。

到了餐馆,除了代得金之外,还有一位中年陌生男子,那男子留着一个板寸头,瘦脸,高鼻,身长,样子帅帅的。代得金介绍说,他叫高峰,是高州海峰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高峰不失时机地给她递了一张名片,说幸会,咱们交换一下。她接过,看了一眼,然后打开包,拿出自己的名片给了他一张。代得金又趁机向高峰介绍说:“这位美女叫林小菲,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当年的校花,现在做服装生意。”

林小菲笑着说:“什么校花,美女?那都是抬举人的话,不能当真呀。在你们男人的眼里,女人全是优点,妖的叫美女,刁的叫才女,木的叫淑女,蔫的叫温柔,凶的叫直爽,傻的叫阳光,狠的叫冷艳,土的叫端庄,洋的叫气质,怪的叫个性,匪的叫干练,疯的叫有味道,嫩的叫靓丽,老的叫风韵犹存,牛的叫傲雪凌风,闲的叫追求自我,弱不禁风叫小鸟依人,不像女人的叫超女!”

林小菲的一番话,说得代得金和高峰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林小菲又说:“你没看微博上说的,凡是校花、系花,命运总是不及他人,到头来,人老珠黄了,一切都成乌有,倒是不是什么花的,反而过得幸福自在。”

高峰接了话说:“林小姐真是谦虚了,看你的样子,正好是花开半夏,青春四溢,离人老珠黄还远着哩,怕什么?”

林小菲说:“都快三十岁的人,还是一事无成,怎能不怕?”

代得金说:“等你成了报喜鸟服装品牌的高州总代理后,要不了几年就发了。”

林小菲笑了说:“谈何容易?光这贷款的事都愁死我了。”

高峰问贷款是怎么回事?

代得金便接着话题说了个大概,然后对林小菲说:“你现在缺口还有多少?我再积极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一次贷给你。”

林小菲高兴地说:“谢谢老同学,现在还差五十万的缺口,如果能一次帮我贷上,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说话间,菜一道一道地上来了,他们边吃边聊,倒也很轻松。

杯盏交错中,林小菲才知道,高峰也向代得金贷了一笔款,而且,额度相当大,一共贷了两千万。林小菲有些不解地看着代得金,代得金介绍说:“别看高总,长得年轻,像个小白脸一样,可是他的事业很大,他在高州建了好几个高档住宅小区,比如过去的新东方花园,现在的新世纪花园。本来他的资金实力很雄厚,主要是近期市上出台了限购令,价格有些低迷,而高总想捂一阵盘再出手,周转资金有些问题,才不得不贷了笔款。”

高峰谦逊地笑了笑说:“谢谢代主任鼎力相助,让我顺利拿到了贷款。来,我单独敬你一杯。”

敬完了代得金,高峰又斟了酒,向林小菲举杯说:“来,小林,给你敬一杯,希望你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林小菲高兴地说:“借你的吉言,真希望这次能顺利成功。来,干杯!”

晚饭后,高峰提议说到KTV去唱歌。林小菲不喜欢与陌生人到那种场合去,只好推说家里还有事,借故告辞了。

使林小菲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两日,高峰突然打来电话,邀请她吃饭。林小菲正犹豫着怎么回绝,没想到高峰又紧接着补了一句说,我定的是西餐厅,那里的环境很优雅,希望林小姐不要推辞。林小菲只好说,谢谢高总,你把地址发我手机里。

晚上,林小菲如约来到了上岛咖啡厅,她觉得高峰不像别的有钱人那么专横和傲慢,倒是有几分儒雅,这也是她之所以没有拒绝他的原因所在。在靠窗边的一个雅座里,她看到了高峰,高峰也看到了她,马上站起来向她招了招手。

走到近处,相互打过招呼,入了座,高峰拿过菜单说:“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这里的巴西牛扒不错,你不妨尝尝。”

林小菲笑了一下:“那好吧,就点巴西牛扒。”

高峰叫来了服务员,点过了餐,点过了咖啡,才对林小菲说:“是不是有点意外,我会单独约你来?”

林小菲笑了一下:“是有点。”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你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女孩。”

“谢谢!”林小菲很不习惯这样的直白,有点绵里藏针地说:“现在这社会,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孩子,凭高总自身的优越条件,恐怕身边也是美女如云吧。”

高峰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谢谢你的夸奖,我还真没有。况且,即使如此,我也是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林小菲不觉呵呵一笑,她没想到高峰还挺幽默的,就接了话说:“取一瓢,难道还没有取到那一瓢吗?”

“有过,可是非常惭愧,八年前,散伙了。”

服务员上来了菜,高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请吃,我们边吃边聊。”

林小菲一边用刀叉切着牛肉,一边玩笑说:“是不是你成了大老板了,有了钱就想换老婆?这是你们这些有钱人的通病。”

高峰轻轻摇了摇头说:“许多人都这么认为,其实,你们都错了,不是所有的成功男人都想换老婆,也有男人在没有成功之前就被老婆换了,我应该属于后一种。她是我大学的同学,结婚三年后,她想出国留学,当时我正在创业,经济能力还不足以支撑她去留学,但是,我因为爱她,还是借债支持她去了。没想到她到英国不足一年,知识没学多少,观念却转变得很快,她和加拿大的一个留学生找到了共同的感觉,两个人很快就生活到了一起。当她来信告诉我这一切之后,我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那亲笔信又实实在在地告诉我,她有人了。我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而事实上,我就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还好,我们婚后一直没有要孩子,否则,这种痛楚不光是我一个人来承受,还要无辜的孩子来承担。”

林小菲惊奇地张大了嘴:“原来这样呀?是不是戳到你的痛处了?”

高峰宽宏地一笑:“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我也习惯了这样的责难,所以,一般的情况下我不向外人说我离婚,这样省心,否则,解释起来很麻烦的。”

“那你为什么对我说呢?”

“因为你不同他人,你是我今天特意请来的,所以,只要你想问,问什么我都不回避。”

“那我还要问?”

“问吧。”

“你离婚这么多年,就没有遇到合适的?”

“如果真的遇到了合适的,那一瓢我岂不是取到了?”说完,他笑了一下,端起杯子说:“来,以茶代酒,祝贺你,希望你成功夺得代理权。”

林小菲也端起杯子,碰了一下说:“谢谢你的美好祝愿。”

“代得金给你贷款落实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贷款还没有消息,估计希望不大。贷款还需要资产抵押,我又没有什么资产来抵押,这才拖了好长时间还没有结果。”

“你现在急着用吗?”

“当然着急,资金到位了,我才好向总公司申请,否则,即使申请了也无用,他们要求打过去二百万的货款,货款不够,他们是不接受的。”

“如果你真的急着要用,我可以借给你五十万。”

林小菲惊奇地问:“你要借我?”

高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以为我刚刚贷了款就给你借?放心,贷款是公司的,要外借还得上董事会,况且未必能通过。我借的是自己的私房钱,是无息的。”

林小菲马上摇摇头说:“不,我不是怀疑你没钱,而是惊奇于你的大度,我们才认识两天,你就敢借钱给我,不怕我骗了你?”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我也不是见到所有的人都主动地给他们借钱,你只是一个例外。”

“为什么?”

“因为我想帮你渡过难关,仅此而已。”

林小菲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是那样的真诚,这才感激地说:“谢谢你,真的十分感谢你!”

他从台历上拿过一张信笺和一支笔,递给她说:“把你的开户银行,卡号告诉我,明天就给你打过去!”

林小菲真没想到他会主动借钱给她,这使她既感动,也意外。她没有马上就写,却将纸和笔轻轻推开说:“我明天就可以向总公司申请代理权了,等申请获批,我再向你借,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说:“也行,我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用,我什么时候就给你打过去,无息无期,等你有了再还给我。”

林小菲实在不理解他怎么会这么大气,情不自禁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

林小菲不觉红了脸,人也就越发妩媚可爱了。心里却在想,天上绝不会掉馅饼,难怪他这么关心,是另有所图呀。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家不喜欢你,凭什么会借钱给你?

他又说:“我真的想跟你处个朋友关系,从前天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我梦中寻找的她。”

林小菲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不愿意我的感情掺杂一点的金钱成分,哪怕一点点。”

“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借钱给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也请你不要有任何压力。”

“如果这样,我可以考虑向你借。”

他笑了一下说:“你知道男人最爱的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

他说:“男人最爱的也是金钱,因为那是他的心血和智慧的结晶,是他唯一的支撑与力量。一个男人,面对他喜欢的女人,只口口声声说喜欢,如果让他为他所喜欢的女人花钱,他却觉得比割身上的肉还痛,一点都不肯付出,你能说这样的男人会是真爱?我是男人,我当然了解我的同类,只有当他真正遇到了他喜欢或者爱的女人,他才愿意付出,以此来表达他的心迹,否则,他是不会的。”

她有些惊奇地说:“原来这样呀?”

“记住,一个男人是不是真正爱你,不是听他的甜言蜜语,要看他的实际行动。有时候,金钱与感情是成正比的,经济上付出得越多,感情上投入得也越多。情感不等于钱,但钱可以表达感情。钱不光是汗水的结晶,是劳动获得的成果,还是一种价值的符号,可以用它来买到你想买的东西。当把你的劳动成果交于某一人的时候,就意味着将你的情感也投入到了其中,钱也就转化成了情感。一个人,倘若他说自己在情感上付出了很多,爱有多深,但是他从来不舍得在经济上付出,你会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显然不可信,因为他最爱的是钱,他把最爱的东西储存起来,舍不得花在他所爱的人身上,这种爱充其量也只是口头的爱,没有变成真爱。倘若有一天没有了这爱,他只感到遗憾,决不会心痛,因为他没有损失什么。”

林小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听了这番话,她才觉得情感其实是个混杂物,许多时候,她太理想化了,从而忽略了事物的本真。想想他的前男友被金钱同化的过程,道理就在此中。她不觉长舒了一口气,又问:“你这样大胆地相信他人,你就不怕上当受骗吗?”

他笑了一下说:“不会的,我自信我的眼力。”

林小菲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特别,也很有意思,可是,要不要接受他的五十万借款,她还真的得打一个问号。

3

糖厂的问题在常委会上达成共识后,苏一玮就把糖厂改制的重任交给了主管工业的副市长丁学辉来抓,他觉得丁学辉完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与水平。前一个阶段,丁学辉一起陪着他下糖厂调研,又全程陪着李教授考察,几经观察,苏一玮觉得这个年轻的副市长不仅知识丰富,思想超前,而且还很务实。这一点令他非常欣赏,他觉得当下的干部,急功近利者多多,缺的就是扎实的工作作风。丁学辉很快就组建了一个改制领导小组,又把常委会的意见反馈到糖厂,虽然也有不同声音,但是,大多数职工还是非常赞成这一决策。苏一玮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对上访群众的承诺有了一个交代。

这一个阶段,苏一玮利用空隙时间,先后对老干部、奋战在第一线工作的工人、交警、电视台报社的工作人员进行了一番慰问。这些群体中,尤其是老干部,千万不能忽视,虽说这些人已经不在台上了,但是,他们人从台上下来了,心并没有完全下来,还在时时关注着政治风云,关注着现行的施政方略,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凭着对政治的敏感度作出深度的判断,用他们特殊的方式,发出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声音虽然远没有过去强大了,但是,毕竟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响亮过,而且,他们过去培养和提拔的一大批领导现在正在把持着各单位的大权,他们的力量是无形的,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要想在高州立住脚,就必须取得他们的支持。要想对某些方面做出改革,也要让老干部能够理解,即使他们不明确支持,但也不要明确表示反对,否则,推行起来就有阻力。

当了书记后,他的一些想法、做法与以前当市长时完全不同了,当市长着重考虑的是城市建设,经济发展,当了书记,更多的是考虑如何带好这支团队,如何平衡,如何稳定有序地全面发展。

忙完了这些事,他便让李学文做了安排,要到下河县和上河县去做一次调研。

从高州出发,上高速公路一个多小时车就出了下河县高速出口,刚拐进县城的岔路口,县上的四大班子成员已经早早守候在那里了,苏一玮一看,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本想发一通火,考虑到这是他第一次来下河,看着一张张充满期待的笑脸,就把火气强压了下去。这一次下乡,他早已向李学文做了明确交代,一切简从,他们只开了一辆依维柯,所有的人都挤在一辆车上,并且,要求下面不设宴接待,到了有食堂的单位,进职工食堂就餐,到乡下,自带干粮,不给下面增加负担。他就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刹刹讲排场、不务实、铺张浪费的坏风气,组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求真务实的干部队伍。这次他带的人也不多,除了市委秘书长李学文、宣传部长张扬两位常委外,还带了民政局局长朱成民、农委主任林森、还有报社电视台的记者。

他与下河县四大班子的领导及常委们一一握手后,便对县委书记许多清说,许书记,以后市上的领导来检查工作,一律从简,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地来迎接了,这样影响不好,而且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搞得大家都累。许多清连连点头称是。苏一玮抬腕看了一眼表,还不到十点,又说,我们先到乡下去看看,听说下河县有许多空巢老人,留守儿童,我们先看看他们,回来后再听汇报。许多清连声说,好的好的。然后对其他人说,那我们也学苏书记,轻车简从,王县长安排一下,就去羊肠乡苦水村吧。苏一玮转身时,看到何天得正朝他热情地点了一下头。刚才他与何天得握过了手,没打招呼,这会儿他才突然想起,何天得就是上次党校毕业班上主动给他敬过酒的老乡,是下河县的副书记。便说,何书记,上次党校结业班上我们见过面。何天得马上说,是的是的,苏书记好记性。然后苏一玮又对许多清说,你上我的车吧,来给我们带路。许多清高兴地说,好的好的。

上了车,苏一玮向许多清问了问羊肠乡的基本情况,许多清了如指掌,一一回答得清楚。许多清也快到退休年龄了,虽然看他的精神状态倒也不错,但是,没办法,年龄这个槛儿谁都无法超越,到限了就必须退,哪怕你的身体再好,精力再充沛,也概莫能外。许多干部因为在台上特别风光,下台后备受冷落,接受不了这种现实的反差,突然就病倒了。有的虽然扛住了病,但是精神状态却非常差,人也一下苍老了许多。有个笑话,说有位领导从高位退下后,终日闷闷不乐,于是家人将客厅命名为广电厅,过道为交通厅,书房为文化厅,厕所为卫生厅,储藏室为商务厅,卧室为人口与计划生育委员会,孩子房为教育厅,客房为外事局,大门挂一大牌:自治区人民政府,门口狗窝挂牌:城管总队;院子鸡窝挂牌:天上人间。遂精神大震!看来,有时候真需要有一点阿Q的精神胜利法。

车一进乡间的土路,就不好走了,除了颠簸,还尘土飞扬。前面的车一走,后面的必须要保持相对的距离,否则,就会被飞尘迷住了路。到了转弯后,坐在前面的车上看后面的车,那车,就像是一架落了地的喷气式飞机,飞尘**起了一团巨大的白色尘雾,长长地拖在车的后面,怎么也甩不了,直到车停了,尘雾才会渐渐消散。

他们来到苦水村,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已经赶来了。苏一玮只想看到真实的一面,怕基层干部在他面前玩虚的,就事先招呼说,我们随便敲几家门看看吧。他这样一发话,下面的人只能点头称是。苦水村很破旧,村民的房子好像从没有规划过,还是东一户西一户,随着山坡坡的地形建造的,有的院墙完全是用石头垒起的,很古朴,却也简陋得令人寒心。来到第一家,院门紧锁着,隔墙望去,院落空空的,好像多年没人住过,村长说,这家两口子都到广东去打工了,春节没有回来,家里的两个孩子由老人看管。苏一玮说,那我们去看看他们的老人。又走过了一家,门还是紧锁着,村长说,这一家也是外出打工的,两口子好像在浙江。到了第三家,才有人,进去后,看院落很破旧,一个老人正在墙根下晒太阳,见来了这么多人,老人颤巍巍地站起。

村长说:“张大爷,市委苏书记来看望你老人家来了?”

张大爷大声:“谁呀,我咋没见过?”

村长对苏一玮说:“老人家耳朵有些聋,得大声说。”

苏一玮就大声对老人家说:“老人家,我来看你来了。”

张大爷说:“好!好!我好着哩。”

从旁边屋里,突然冒出了三个小孩,眨巴着眼睛怯怯地看着他们。

村长说:“这三个小孩子就是他的孙子,两个是老大的,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第一家,那个小些的,是他小儿子的孩子。小儿子和媳妇也外出打工了。”

苏一玮凑上去问那个最大的孩子:“你们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孩子:“想!”

苏一玮:“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孩子:“挣钱去了。”

苏一玮:“你想上学吗?”

孩子:“想。”

苏一玮:“你几岁了?”

孩子:“六岁。”

那个小些的孩子争着说:“我妈妈说他六岁半,我四岁半。”

苏一玮直起身子,李学文马上给他塞过了一个红包,苏一玮接过,递给老人说:“老人家,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来看望你来了,这是我们的一点意思,请你收下。”

老人接过,高兴地说:“好好好,好好好!”

告辞出来,苏一玮问村长:“村里有小学吗?”

村长说:“有一所,后来因为学生少了,就和另外一个村合并到了一起。”

他们又走了几家,情况类似,不是院门紧锁着,就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苏一玮一一进行了慰问,末了问村长:“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了,这地还由谁来种?”

村长说:“他们就交给别人代种,一年下来,代种的人每亩地给他们几十斤粮食就算扯平了。”

许多清插话说:“这里过去就缺水,基本上靠天吃饭,收成一直不好,光靠种地,农民根本无法养活自己。前几年市上鼓励农民外出打工,甚至还引导外地的一些工厂来到县乡公开招工,干部还动员要走出去。后来,外出打工的在外面挣到了钱,没有外出的眼红了,纷纷外出去打工,长此以往,才有了今天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

苏一玮说:“像苦水村这样的情况,在下河村还有多少?”

许多清说:“有好几个乡都是这样的。据说,上河县和其他几个县外出劳动力也很多的。”

苏一玮听完,无不感慨地说:“这的确是一个现实的难题,不外出打工,穷守着这片土地,会越守越穷,如果都去外地打工,新的社会问题又呈现了出来,我们的青壮劳力都去支援外地建设了,让自己的家乡成了空巢。就像两只不同的雪球,发达地区的雪球越滚越大,我们边远地区的雪球却越滚越小。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自己的工厂,我们的农民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做工,那该多好呀,既发展了我们的地方经济,也使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得到了他们应该得到的幸福。这是一个新命题,我们地方党委和政府都要好好想一想,宣传部门也可以好好做做文章,进行广泛的社会的讨论。我觉得,南北之间、东西之间的差异,不光是缺在资源和地理上,更重要的还是缺在人的观念上,如果我们能以城镇带动乡村,以工业带动农业,然后走农业产业化的道路,这样就可以把多余的劳力消化在本土,可以转化成为本地财富的创造者。”

上了车,许多清弱弱地问:“书记,我们已经在县上准备好了午餐,要不回县上吗?”

苏一玮说:“不是还有一家煤矿吗?离这里有多远?”

许多清说:“在西山乡,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

苏一玮说:“下一站,我们就去煤矿看看,午饭就在矿上吃。你告诉矿上,我们就吃矿里的大食堂的饭,让他们多加几个人就可以。”

许多清不敢违拗,马上打电话通知矿上。而苏一玮的心里,却一直纠结着刚才的事。高州市一共是一区六县,属于产粮大市,由于交通闭塞,工业滞后,严重制约了高州的快速发展。如果机场通了,再能引进几个大项目,能不能留住这些打工的人群?在这个问题上,他与上届市委市政府的意见截然相反,如果一个地方的主要领导,看着自己守候的这片土地成了空巢,自己所管辖的农民都去支援别的地方建设,成了别的地区的打工者,这是领导者的失败与无能,除此,丝毫说明不了什么。他就是要想办法来个大转变,由原来鼓励农民外出打工,转变为怎么留下这批人,用来建设自己的家乡。

这是一个难度,要超越这个难度,需要的是观念的转变,更需要胆识和智慧。他想下一步,一定要在招商引资上好好做做文章。他正想这些问题时,没想到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副书记庞多雄的。庞多雄一直是他和刘长福争夺的对象,当一、二把手发生冲突的时候,三把手的倾向性就尤为重要。所以,有空了,他也到庞多雄的办公室里坐坐,相互交换一下意见,庞多雄自然又对他亲近了许多。

人就是这样,尤其是一把手,对下面的人稍微尊重一些,下面的人对你会更尊重。尊重是相互的,信任也是相互的。他就是想把庞多雄拉过来,形成一股力量,来更好地控制刘长福。很显然,在常委会上几次与刘长福的交锋中,他能明显地感觉出来,庞多雄还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边,这使他感到很满意。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如果二、三把手团结得太紧密,从战略上来讲,往往容易对他构成威胁,如果他们之间有了矛盾,他就成了他们双方求助的对象。

现在,庞多雄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想着,便摁下了接听键,他喂了一声:“是庞书记吗?”

“是我,苏书记。”庞多雄在电话那头说:“听政府那边人说,省委副书记马长安最近在金州考察,下午结束后临时要到高州来一趟。”

“哦,怎么事先也没有通知?”

“是的,他们并没有通知。我的意思,你还是先放下调研工作,来一趟高州吧。”

苏一玮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说完,挂了电话,心里还在琢磨着庞多雄的话。很显然,庞多雄的话中还有话,只是在手机中不好明说。

李学文显然听到了苏一玮的电话,悄悄问:“书记,还去不去煤矿了?”

苏一玮说:“去。”

说完,他的思索还是停留在了庞多雄电话中说的那件事上。一般来讲,省委副书记要来,都是事先打招呼的,这一次为什么不通知突然要来?而且,庞多雄的话又有点莫名其妙,这不能不引起他的多想。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刘长福的。

自从糖厂搬迁的事儿摆平后,苏一玮明显地感到他的人气提升了不少,最主要的标志就是各部、局的头儿们纷纷来向他汇报工作。苏一玮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他自然清楚,汇报只是一种形式,他们的真正目的还是来投靠他。这也怪不得他们都是势利眼,现实就是这样,一把手本身要比二把手具有绝对的权力优势,即使来高州的不是他苏一玮,是高一玮,唐一玮,同样他们也会凭借着手中的权力,聚集起强大的气场,形成他们的人脉关系网。他没有理由排斥他们的亲近,他就是要通过广泛地接触他们,了解他们,最终才能因人而异知人善用。最使他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刘长福的转变。上次常委会上,刘长福刚开始还是一副大大咧咧目中无人的样子,大有与他分庭抗礼之势,没想到一个回合下来后,刘长福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知道是刘长福的锐气让他彻底挫败了,才不得不顺应了他?还是刘长福另有打算,故意虚晃一枪,让他往套子中钻?

事后,他认真做了分析,还是有些大惑不解。但,不管怎样,刘长福能主动向他求和,这是一个好兆头,总比与他拧着一股劲儿好,他毕竟是一把手,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果一个班子内形不成合力,必然会造成内耗。为了表示和好,他还特意到刘长福的办公室里坐了坐。这是他第二次进刘长福的办公室,第一次,是他刚上任的第三天去的,他除了去过刘长福的办公室,还依次到各个副市长、秘书长的办公室里看了一下,他到谁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多待,只是先认个门,以示亲和。这一次,他是特意去找刘长福的,一进门,刘长福先是一惊,然后起身高兴地说,不知书记光临,有失远迎。说着一边给苏一玮让座,一边为苏一玮沏茶。苏一玮落座后,呵呵一笑说,咱俩还客气什么?不必忙,我坐会儿就走。刘长福还是沏好了茶说,不急,难得书记光临,来了就请喝杯茶。苏一玮端起杯子闻了闻,又透过杯子看了看杯中的茶叶,一片片小叶慢慢绽放开来,甚是好看,呷了一小口,便说,果然是好茶,看来刘市长是精于茶道。刘长福呵呵一笑说,哪里哪里,也是爱好而已。这是一个朋友出差回来带来的一盒龙井,说是新茶,喝起来口感还是不错的。苏一玮笑着说,品茶如品人,一看二闻三品,才能知其所以然。听组织部长陈述生说,有几个单位的领导快到退休年龄了,我意今年到期的,不管是上半年还是下半年,干脆来个一刀切,统统退了,让新人干。不知你的意见如何?刘长福听了,心里一阵阵的温暖。他觉得苏一玮能向他主动征求意见,这是一种态度,也是一个信号,说明他还是很在乎他的,以求妥协。这样就好,既然你能尊重我,我就给予适当的配合。想着,便说,也对,一刀切有一刀切的好处。苏一玮说,人事上,该补的位子补上来,我意微调,不宜大动。你是高州的元老了,对干部很熟悉,到时候,我还得多听取你的意见。刘长福说,你是班长,主要的调子还得你定。苏一玮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将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在笑声里巧妙地掩盖了,笑完,才说,大事还得班子集体决定。这次,组织上派我来主持高州的工作,让咱们俩搭班子,在外界,称我们为苏刘组合,大家都在拭目以待,工作搞好了,一荣俱荣,工作搞不好,不光是一损俱损,更重要的是,对不起五百万高州人民。所以,我们身上的责任重大,刘市长以后还得多多支持市委的工作。刘长福说,没问题,政府不光要积极支持市委的工作,而且还要坚决服从市委的领导。苏一玮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是组织原则,来不得一点儿含糊。

想着,便站起来说,过几天,我要到乡下走走,有事多沟通。刘长福也站起来说,好的好的。

出了刘长福的门,苏一玮觉得心里的一件事总算放下了。自从来到高州,他感到刘长福对他工作的阻力很大,几个回合下来,他虽然大挫了刘长福的锐气,略占了上风,但是,他估计刘长福的心里肯定不服气,或多或少还在憋着一股劲,如果长此以往,无疑给他的下一步工作带来阻力。如果依着他过去不服输的性格,他一定会彻底挫败他的锐气,然后再釜底抽薪,架空他,把他干干地晾到一边去。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这也许与他当了主帅有关。一个人,想问题,办事情,绝对与他所处的地位有关,当将时,是将的思路,当帅后,有帅的胸怀。随着地位的高升,他的胸怀也随着手中的权力一样宽广了,他不会再像当将时那么斤斤计较快意恩仇,他考虑问题首先想到的是全局的利害,是想着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形成一个强大的集体领导团队,这样才是正道,才好干正事。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想趁刘长福让了他一步的机会,主动屈就自己,亲自到刘长福的办公室里上门去谈工作,并且在干部调整问题上让了他一步,以此缓和一下他俩的关系,也表示了对刘长福的尊重。

他知道,此刻刘长福的电话内容一定与马长安来高州有关,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刘长福能主动给他打电话而高兴,这毕竟是一个和好的开始,他摁下了接听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