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4. 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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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刚的指导下,叶飞一头扎进去,从沙洲农产品的形象塑造开始琢磨如何启动。

市场经济早开始启动了,买方和卖方市场的转变,带给产品许许多多危机。酒好不怕巷子深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酒好还要会吆喝,自己的产品必须靠宣传靠形象去扩大影响,去占领市场份额。哈密瓜的成功不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叶飞想到这里,心不停地涌动,他找来《产品形象策划》《企业文化理念》等相关的书本,在台灯下一页页地寻找感觉中急需的东西。

邱月也没闲着,她也在搜集此类东西,两个人时不时交换着看法,共同综合着各方面的意见。

成功的渴望深深地吸引着两个人,一个星期过后,叶飞把各种资料、样品、市场调查、市场前景及效益分析编辑成一本完整的计划书。李刚看了很满意,因为这关系着公司的决策,李刚召开中层领导会议讨论,并让叶飞也参加。

李刚首先在会上宣读叶飞做的计划书,在给予了充分肯定后,请其他人发表意见。

前德吸着烟,歪着脑袋,心里一万个不同意,他觉得李刚此举犹如港督彭定康的做法,临退休时捣空昌盛公司。此时,他听见李刚让发表意见,第一个站起来反对,情绪异常激动。

李刚瞟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说。前德坐定后开始讲他不同意的理由:“黄河蜜瓜自它诞生到现在一直就是这个卖法,何苦再花钱搞什么广告,搞什么上网,我们又不种瓜,好卖赚钱,不好卖拉倒,既不伤本,又免风险……”

听前德的话,叶飞忍不住想上去给他几个耳光。他抬头望着李刚,发现李刚也注视着他。

前德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通,见没人出来附和,便点根烟,不再吱声。李刚问其他人有没有不同的意见。室内很安静,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天花板上有一层云雾。

李刚起身,打开一扇窗户。

“谁还有不同的意见?”落座后李刚又问了一遍,停了停,看了看各位接着说:“关于树立品牌树立产品形象,是我的想法。我们沙洲自古就是农业大区,我们公司靠的也是这些农副产品生存和发展。黄河蜜、红黑瓜子等,虽说在市场上有一定的影响,但由于长期的农作物种植模式单一和封闭式的经营思路,使这些优质的土特产无法得到其应有的经济效益。所以,外商才说我们背的是炒面袋,炒面却让别人吃了。

“沙洲的黄河蜜瓜被金州人换上金州蜜瓜的包装,到深圳能增值几倍;大板瓜子被冠龙眼美名,暴富了多少台湾人?沙洲人实际得到了什么?一年辛辛苦苦卖到外地,自己只赚得一个零头。

“按说,这是政府的事,可我们就没有责任吗?昌盛公司依托的就是千千万万沙洲瓜农。小河里有水大河才有鱼嘛!搞商业流通,就得搞规模经营,就得有长远的眼光。广州用一毛五分钱拉走沙洲的土豆,加工,调味,装个袋,再返回沙洲,它不再是土豆了,而是炸薯片。各位算算,它的附加值有多少?外面已是热火朝天了,我们难道还只满足于眼前的这点小恩小惠吗?”

说到这儿,李刚点了一根烟问前德:“前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前德对了对李刚的眼光,没有吭声。

会议最终通过了叶飞的计划。李刚宣布散会后把叶飞单独留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说:“小叶,开弓没有回头箭,要干,就要干好。今非昔比,咱们的后面有一张强大的网,极个别的人拉着它时时在捕捉我们。我并不在乎,只是你的路还很长。在沙洲,在昌盛公司想干件事,有想象不到的困难。”

李总又给叶飞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他在创业之初,各种风险没天没地地向他压来。就在他快撑不住时,叶飞的父亲给了他一句话:其实,成功与失败只是一步之遥,你硬坚持下去可能就成功了,可是有的人就是坚持不到最后,只能遗憾终生。不管你的起点有多低,环境有多差,只要你努力去做了,你就永远不会后悔。

李刚告诉叶飞这些年来,自己一遇到困难,耳边就想起这句话,他说:“没有这句话,就没有今天我的经历、我的一切。今天我再把这句话传给你,希望你能记住,也算我对得起你的父亲。”

回家的路上,叶飞耳边想起这句话,他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的一生。到门口时,不由自主地朝胡红国家楼口看了一眼,发现前德正弯腰上楼梯。

虎子的歌厅经过重组在沙洲亮起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一到太阳完全消失在沙漠的那边,造型奇特的“红磨坊”门脸泛着紫光,霓虹灯勾勒出的风车不停地旋转,远远望去,就如挂在沙洲城上一盏永不灭的车灯,像一团彩火,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为了扩大影响,虎子在市台上做了广告宣传,在市区主要街道上拉了几幅彩带。“红磨坊”轰轰烈烈地在爆竹声中开业了。

虎子听从叶飞的建议把餐饮撤了,改换为酒吧。酒吧装潢的师傅们完全制造出了叶飞的想象:四壁流沙欲动,墙角吊顶上错落有致地旋转着许多大小不等的霓虹风车。靠边一排雅座改装成游牧族的小茅屋,很有西域风情,在它的侧面正墙上,巨大的画幅映入眼帘:漫漫黄沙中健壮的驼队踏着古道渐渐飘向遥远的海市蜃楼。

叶飞有点出神,他仿佛又听到了遥远的驼铃声。看着缥缈的海市蜃楼,心止不住地有点悲凉。难道沙海中只有它才能给世人一种对沙漠的安慰吗?大漠在现代都市人的眼中,只有漫漫黄沙吗?只有驼铃声声后的落后和贫穷吗?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葬于斯繁衍于斯的沙洲人难道还继续将戈壁飞沙苍凉贫穷定格在世人的记忆中?难道沙洲的父老乡亲仍愿意让张明敏一个劲儿地挥不去苍白,重复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万里长吗?

叶飞的心颤了,千年的丝绸之路被文人们留传成琵琶的悲凉,飞天的眼泪,深重的历史折射给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伫立的古堡已是地改山换翠柳青烟,千年的丝绸之路再不需烽火传递古墓低吟,“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已成了遥远的历史。

当然,站在经营的这个理念上,浓厚的地域特色是吸引人的法宝。不是有许多人开始返祖,吃惯大鱼大肉的人喜欢吃青菜萝卜是心闲得慌,“红磨坊”要的就是这些。美国的西部以牛仔潇洒快马快枪给世人留下了向往,“红磨坊”为什么不表现自己的东西给世人以赞美呢?

“红磨坊”在巴黎最辉煌的时期迎接了共和国总统奥里奥尔和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还吸引文艺界的各类名流主演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机构募捐。叶飞告诉虎子这些,虎子说:“那咱的红磨坊为希望工程也干点好事,也扬扬善嘛!”

两人都笑了,虽是一句玩笑,但两人的心开始充满了对它的期望。

叶飞干得热火朝天。在邱月的建议下,他们在电脑上用一根细细的电话线联结了世界上每一个角落。他们在电脑上建立一个信息库,将沙洲的土特产融入各大批发市场上的排榜,每天上班,打开电脑,寻找购销的信息。李刚也挺高兴,公司电话空前地繁忙,查询、订货。整个公司就如一辆加满油的跑车,在跑道上有规则地前行。

叶飞特意对黄河蜜瓜的包装作了一番设计,他自我感觉特好,望着远去的货车扬起欢天喜地的沙尘,他的心也随之美丽飞扬。

这几天,他都沉浸在这种美好的回味中,期望它带来想象中的光环,却没在意脖子上套了个负担。

外地客商纷纷传过来令人头疼的信息。由于长期受金州人宣传的影响,吃黄河蜜瓜的人只认准金州的牌子,根本听不进去金州蜜瓜就是沙洲蜜瓜这一事实。蜜瓜很不好销,客商们要求换上原来的包装,否则拒绝接货。

叶飞听李刚这么一说,沉默了半天,才抬起头望着李刚,期待他能挽回局面。

“情况就是这样,想想该怎么办。”李刚说。

“你说咋办?”叶飞实在想不出什么招,怯怯地问。

“我是问你!”李刚忽地站起来,两道剑眉直立。

叶飞不敢再看李刚,低着头,满脑子乱糟糟的,一句话也不敢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天,李刚又坐在转椅上,满脸期待地说:“别急,动动脑子。”

“实在不行,仍让他们去装金州的箱子好了。”叶飞的回答很是泄气,“瓜不同别的东西,时间特别有限。”

“就这么算了,忙活了这些天,就这么结束?”李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叶飞,他有点生气,但看见叶飞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我有个想法。”李刚拿起叶飞的设计图样说:“你看……”

李刚对叶飞的原设计图样做了修改,对修改的部分又讲了为什么要修改的理由。叶飞的思路被打开了,他也放松了,随时补充着自己的看法。李刚的脸上有了笑容,他说:“这就对了,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不是困难难度,而是要想到解决困难的办法。”

叶飞拿着重新设计的图样走出李刚办公室,下楼梯时碰见前德,前德皮笑肉不笑地问:“叶飞,树立品牌,树立产品形象的伟大工程还搞吗?”

叶飞有点恼火,想给他几句,又觉得没意思,他还要去纸箱厂,只瞪了他一眼,下了楼梯,身后前德笑的声音传来,很是刺耳。

恰好西安举办旅游节,这是一个很大的商机,李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和市经贸委协商,搞了一个专题片,由政府出面,送到陕西电视台做宣传。扩大市场影响,引导消费。李刚又特意组织了一批上乘蜜瓜到西安,双管齐下。经过一番折腾,黄河蜜瓜的价格很快上升,沙洲人脸上飞起了朵朵云彩,秋风似乎也小了些,如恋人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脸庞。

城市一下子拥挤起来,满大街跑着的都是崭新的摩托车,大商场趁机搞起大拍卖,招牌,风晃,叫卖的喇叭声把沙洲搅得沸沸扬扬。

市政府要为来沙洲的客商举办宴会,与业务有关的公司都接到了邀请。李刚让叶飞也陪他去,说要他多接触些人,锻炼锻炼,见见世面。

这一次,叶飞给公司增加了不少的利润,其中还不算对沙洲黄河蜜瓜的增值。李刚并没有在公司大张旗鼓地表扬他,用康师傅的话说,是怕增加内部摩擦。嫉妒,有时候会改变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叶飞对邱月说了晚上的宴会,邱月满脸笑容。她用心地看着叶飞,叶飞被看得很不好意思,邱月却掩饰说:“就穿这身衣服去?”

叶飞看着自己的衣服,觉得也没什么不好,邱月凑过鼻子闻了闻,撅起小嘴说:“你都有味了,不行,不行,参加宴会的都是些有品有味的人,怎么也得西装革履。”

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叶飞来到商场。叶飞说去摊儿上挑一件算了,又不去相亲。邱月说这比相亲更重要,继续拉着他进了沙洲最大的购物中心。衣架上笔挺的西服看着也确实舒服,邱月挑了一件黑色西服,拿在叶飞身上比画,叶飞看见衣襟上的标价和售货员小姐的脸色一样漂亮,心忽地泄气了。

邱月以为叶飞对衣服不满意,仍兴致极高地继续挑选,叶飞很是难堪,又羞于出口。邱月都挑累了,也挑出气来了,叶飞才指指标价,样子怪怪的。邱月明白了,她翻了自己的口袋,又让叶飞翻出口袋,加在一起连一件也买不起。叶飞有点不忍,说:“算了,家里还有一件,能凑合,别折腾了。”邱月的心却不甘,但眼下又没办法,也只能叹气了。

叶飞回到家,拿出那件好一点的西服换上,在穿衣镜前前照后看,左转右转,觉得也还行,打算晚上就穿着去参加宴会。

刚坐下点根烟,有人敲门。叶飞站起来打开门,见是邱月,只见她额头上挂着汗珠,右手拎着一只很漂亮的服装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