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重重

第十二章 昔日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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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伟波没有想到日军并没有杀王富贵他们,令他不解的是,依王富贵的个性,就算自杀,也不会让日军抓住的。莫非是留恋没有到手的宝图?

“华雄君!”大岛由美的眼中尽是欢喜的泪水,口中喃喃道:“当年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唐伟波后面的那两句话,是中国的寒暄之词,但里面含有另外一层意思!松井石根听到后,脸上微微一漾。

当年清宫珍宝在关外黑棒子沟失踪的秘密,就只有黑狐狸才知道,并直接汇报给戴笠,现在宝图在南京的灵谷寺,易顺金也是在南京。况且手上还有戴笠亲笔写的那封信,莫非易顺金就是黑狐狸!

周墨浩坐在客厅内,正悠闲地喝着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唐伟波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他似乎吃了一惊,忙起身:“吴老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那些新伙计呢?”

“那得感谢你呀!”唐伟波在周墨浩的身边坐下来。

周墨浩的脸色微微一变:“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城内的枪声,你可都听到了?”唐伟波望着周墨浩。

“日本人天天杀人,哪天听不到枪声?”周墨浩说:“吴老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听着让人不舒服!”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我下午才知道,华中方面军司令长官松井石根大将进城了,”周墨浩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听说日军在中华门那边抓了几个人,该不会就是你的那几个新伙计吧?”

唐伟波没有想到日军并没有杀王富贵他们,令他不解的是,依王富贵的个性,就算自杀,也不会让日军抓住的。莫非是留恋没有到手的宝图?

可是他们一旦被抓,还有脱身的机会吗?

“今天章小姐醒来不见你们,都急死了,要想出去找你们,我怕那样会出事,就没有让她出去,”周墨浩说:“我还特地派了两个人守着她!”

“谢谢!”

“哦,还有一件事,”周墨浩说:“我已经向日本人担保,说你刚从上海那边过来,并不知道严经理的事情,日本人已经答应了,只要你开业,就不再追究过去的事。你认为什么时候开业合适呢?”

“开业?”唐伟波望着周墨浩说:“周会长,你好象迫不及待的想和我做生意呀,可是我在南京并没有货!”

“没有关系,先开业,要不先从我这里调一点过去充充门面,等下上海那边的货到,还给我就是,至于伙计嘛,也可以从我这里要几个。”周墨浩欠了一下身子:“吴老板,我这可是拿着自己的性命在帮你。”

唐伟波望着玉石屏风上的风景:“恐怕也是在帮你自己吧?”

“吴老板,我可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有时候对于你说的话,还真的听不太懂,”周墨浩起身:“你的那几个新伙计,恐怕回来的机会不大了!”

唐伟波望着周墨浩上楼去的背影,想起了易顺金说过的话,他的心顿时沉重起来。其貌不扬的周墨浩,确实象一条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只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既然是朱子宇的手下,也知道他是从重庆来的,为什么不用内部暗号和他联系呢?还一味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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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墨浩的帮助下,佳华棉纺公司重新开张了,唐伟波站在门前,望着地上的爆竹碎屑。

他偷偷取回来放在别处的发报机,几次和重庆联系,都联系不上,转而和程云联系,竟也联系不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日本人天天在杀人,除了几个周墨浩安排的戴着黄色袖套的人上门祝贺外,就再也没有人了。

店内很冷清,几个周墨浩的人在帮忙折腾着,那一堆摆在店内的棉纺制品,也是从周墨浩的仓库里拉来的。

他一直在考虑,周墨浩为什么要这么帮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不高兴?”章佳琳从里面走出来,轻声问。她已经从唐伟波那里知道了王富贵他们被日军抓走的消息。她本想通知她的哥哥松本弥二,密切注意周墨浩手下的那些人,可惜她暂时没有办法把情报送出去。

唐伟波望着章佳琳,低声道:“我打算过几天送你去上海。”

“为什么要送我去上海,我不走,我要留在你的身边,”章佳琳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可以帮你打理生意,还可以帮你……”

见章佳琳那样,唐伟波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跟在我身边,很危险的,就象王连长他们。”

“就是死,我也认了,”章佳琳的话没有说完,眼泪已经下来了。

不远处,一队日军押着许多中国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阿成快步来到唐伟波的面前,说道:“吴老板,快准备鞭炮!”

“干什么?”唐伟波问。

阿成喘着气说道:“是日本人的意思,说是要体现大东亚共荣,南京的繁华与安定,还有记者要来采访你呢?”

“什么?”唐伟波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人,似乎明白了周墨浩急于要他开张的原因。日本人在南京杀了那么多人,却想借他的公司开张来掩饰大屠杀背后的真相。

“马上关门,我们走!”唐伟波对店内的那几个伙计说。

走在前面的日军小队长看出这边的异常动静,带人冲到面前,用刺刀逼住唐伟波和那几个伙计。

“太君,我们马上就好,”阿成朝日军小队长道:“我马上准备。”

他吩咐一个伙计从里面拿出鞭炮,点燃。

日军小队长说道:“不听话,全部死拉死拉的。”

在日军的刺刀下,那些中国人纷拥着上前,机械地朝唐伟波拱着手。

日军小队长朝唐伟波说道:“你的,笑容大大的。”

“吴先生,请你笑一下,不然大家都会没有命的!”阿成站在唐伟波身边,朝别人拱着手。

“老板,求求你,笑一下吧!”一个白头发的老人上前说,“为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你就笑一笑吧?”

唐伟波望着一双双渴望生命的眼睛,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着手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驶到大家的面前,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举着照相机,换着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突然,她放下照相机,用日语喊道:“华雄君!”

唐伟波一怔,他当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取了一个日本名字叫江上华雄,他是江苏人,江苏为上,寓意有朝一日中华民族能够真正的在世界上雄起。

他定目望去,见一张熟悉且充满惊喜的脸孔映入他的眼帘。

“由美!”唐伟波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见到了他在日本时候的恋人大岛由美。

那些正朝他拱着手的人,一个个惊愕地望着他。

唐伟波冲下台阶,来到大岛由美的面前:“由美!真的是你?”

“华雄君!”大岛由美的眼中尽是欢喜的泪水,口中喃喃道:“当年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对不起,”唐伟波百感交集,当年的事情根本由不得他,就算他不离开日本,也不可能娶由美做妻子,日本人对中国人的蔑视,已经让所有在日本的中国人忍无可忍。离开日本的那天晚上,他也想过要去找由美,可是见到又能怎么样,横在他们之间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大岛由美依然那么美丽,无情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深情地望着唐伟波:“华雄君,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吗?”

唐伟波点点头:“你呢?”

“我……”大岛由美望着站在台阶上的章佳琳,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你结婚了?”

“没有,”唐伟波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她是我的助手!”

他只能够这么向大岛由美介绍章佳琳。

章佳琳站在台阶上,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眼中的目光很冷、很冷。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唐伟波问。

“我以前在东京时报当记者,两年前跟着我父亲来到中国,”大岛由美说:“我是跟着第47旅团进城的。”

唐伟波确定几天前在日军第47旅团指挥部门口见到的那辆车子,里面坐着的正是大岛由美。

“那你都看到了什么?”唐伟波问。

大岛由美的眼中掠过一抹无奈而又阴郁的神色,“对不起,我……我看到的,实在……”

“你终于明白当年我为什么要离开日本了?”唐伟波说道:“在南京,你都看到了,中日之间,那是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死结……”

“可是你和他们不同,”大岛由美说道。

“没有什么不同,我身上流的,是热腾腾的中国人的血!”唐伟波的表情非常痛苦:“上天为什么这么无情,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们在这种情形下见面。”

“对不起,”大岛由美望着唐伟波,“我也没有想到南京的情况会是这样,我把我所拍的照片寄回日本,可是都被扣了,他们要我……”

“他们要用你的镜头来掩饰他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唐伟波大声道:“作为一名记者,你应该尊重事实,为什么不把真相公诸于世?”

大岛由美朝那些中国人深深鞠躬:“真的是……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唐伟波望着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心里五味陈乏,如果没有这场中日战争,那该有多好,他可以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所有中国人不共戴天的日本人。

“我也曾经想过要把真相告诉我的美国朋友,可是那样会连累到我的父亲。”大岛由美深情而又愧疚地望着唐伟波,“我真的是没有办法。”

“你的父亲?”

“是的,他是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长!”

唐伟波记起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长叫大岛茂,想不到大岛茂竟是大岛由美的父亲。

日军小队长上前,朝大岛由美鞠了一躬:“请问还要继续吗?”

大岛由美已经没有了继续拍摄的兴趣,回答道:“就到这里吧!”

日军小队长一挥手,将那些中国人押走。

那些人在经过唐伟波身边时,朝他露出鄙夷的目光,不少人还朝地上啐上一口。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大岛由美关切地问。

“因为他们听不懂我对你说的日本话,”唐伟波望着那些人蹒跚的背影,心里真的不是滋味。他问日军小队长:“你要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日军小队长回答道:“支那猪,一个都不能留!”

唐伟波一听这话,怒从心头起,握紧了拳头,很想上前一拳将那张扁脸砸个满天开花,阿成见状,忙上前将他拉住,低声道:“吴老板,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现在是要做生意,和日本人的帐是要慢慢算的。”

唐伟波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看着日军将那些人押走,没有多久,就传来了枪声。

大岛由美的脸色苍白,转身上了小轿车,车子急驰而去。

“她是谁?”阿成问道:“你们好象认识。”

“她是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长大岛茂的女儿,”唐伟波望着远去的小轿车,声音低沉:“是我在日本时的恋人。”

“哎呀!吴老板,你攀上了这棵大树,以后生意可就越做越大了。”阿成惊喜地说。

唐伟波心里想的,是如何用大岛由美换回被日军抓走的王富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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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弥二拿着一块白色的丝绢,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擦着手里的战刀。

今天,要用这把刀剖开那几个中国人的胸膛,挖出他们的心脏来祭奠横一。

周墨浩站在一旁,感到脖子上凉嗖嗖的,仿佛那把刀随时会从他的脖子上砍下去一样。是他向松本弥二提的建议,要唐伟波重开佳华棉纺公司,国民党留在南京的潜伏人员,会主动前去联络,那样的话,就可以一网打尽了。

一个军官从外面进来,递给松本弥二一张字条。

松本弥二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几行字:为了帝国的“樱花计划”,不得将那三个中国人处死。

下面署名是山口一男

松本弥二冷笑着,将字条抛起,右手一扬,一道青光过后,那字条变成了两片落在地上。

周墨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松本弥二恨恨地还刀入鞘,山口一男的话他可以不听,但是他离开上海的时候,土肥原贤二一再告诫他,不可打乱“樱花计划”,否则军法从事。

杀掉那三个中国人会打乱“樱花计划”?他心里没有底。他将狼一样的眼睛望向周墨浩:“你认为南京的潜伏人员会来找他吗?”

“只要他活着,一定会的,”周墨浩慌忙不迭地说:“松井司令官在进城的时候,中山门和光华门不也有他们的人在行动吗?”

“唔!”松本弥二坐了下来。

“今天不是有记者去了吗?”周墨浩说:“几天之后把他的照片一登,我相信重庆那边一定会有反应的。”

“周先生,一切都全靠你了,”松本弥二在面前倒了两杯清酒,“来,我们干一杯。”

周墨浩上前端起酒杯,“多谢松本先生对我的信任。”

“那两卷胶卷,”松本弥二喝干了杯中的酒,“我们怀疑在你那里。”

周墨浩吓了一大跳,那口酒没有咽下肚,一张脸顿时憋成了酱紫色,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松本先生,您……您可别误会,那……两卷东西……对我没有用……我对天……发誓……真的不敢……”

“哈哈……”松本弥二笑道:“我知道你不敢,刚才我是故意试探你的!”

周墨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忙道:“多谢松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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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烛的光线闪烁着,照着唐伟波和章佳琳的身影。

两人都不说话,连空气都显得有些沉闷。

“你……”唐伟波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什么时候送我去上海?”章佳琳的双手来回搅动着手里的丝绸帕子。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唐伟波说:“那是过去的事情,而且她是日本人,这么多年了,她恐怕连孩子都……”

“她还是一个人。”章佳琳的声音很低。

“你怎么知道?”唐伟波抬着头问。

“女人的直觉,”章佳琳始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丝绸帕子,“如果她有了丈夫,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不会那么激动。”

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唐伟波扭头望去,见是周墨浩,身后跟着管家阿成,阿成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吴老板,听阿成说你认识参谋长的女儿,那我这里首先向你道喜了,”周墨浩笑着拱手道,“你们好象没有吃晚饭吧,我给你带来了!”

阿成上前,把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几碟小菜和几个馒头,还有两碗米饭。

“多谢周会长,你太客气了,”唐伟波拱手回礼,“在你那里打扰那么久,还没有来得及谢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周墨浩上前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把上海的货先运过来,等生意做开了,再从其他的地方调货,日本人可是催着我要货呀!”

“从上海过来,最快也要五天,而且一路上日本人……”唐伟波望着周墨浩,想猜透对方的心思。

“路条我都替你开好了,”周墨浩拿出一封信笺,“这上面可盖着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的大印呢,日本人那里你大可放心,只是这沿途也不太平静,我调些人手给你,怎么样?”

唐伟波笑了笑,周墨浩摆明了要他暂时离开南京。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和他见到大岛由美有关?

如果他离开南京,那王富贵他们怎么办?

“明天去运货用的车子,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几辆,上午就派人给你开来,”周墨浩微笑着,“这里的事情,你就什么都不用管了,我会派人替你打理的!”

周墨浩和阿成离开后,唐伟波望着放在桌子上的路条,对章佳琳说道:“要不你明天跟车子一起走吧?”

章佳琳低着头,并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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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轿车内,周墨浩点燃一支烟,对阿成说道:“他一离开南京,你们就马上动手!”

阿成问,“那个女的呢,是不是一起给……”

“她可是日本人,”周墨浩说道:“是日本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干掉可以,但是必须干净利索,我可不想惹麻烦。”

“16号密令的图纸你什么时候能够弄到手?”阿成说:“我们朱老板已经等不及了,现在松井石根进了城,那可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你不想跟着一起陪葬的话,可以找个借口出去躲一下。”

“我能够去哪里?日本人现在对我看得很严,你们以后做事的时候也要小心点,松本弥二可是一条不容易对付的老狐狸,”周墨浩说:“那两卷胶卷的事情,他们还在查!”

阿成望着车窗外,“如果不是朱老板怕图纸泄露,把那个工程师处理掉的话,现在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还有那个冯老大,到现在还没有人影。”

周墨浩叹了一口气,“不急,只要他明天离开了南京,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阿成说:“我的人昨天晚上看到他从易顺金的药行里出来。”

“他去那里做什么?”周墨浩望着阿成:“你的人真的看清楚了?”

“没有错,看得清清楚楚,”阿成轻声说:“我早就怀疑易顺金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人,城外那些青帮的人,好象和他也有点关系,你说冯老大会不会出卖了朱老板,把图纸给他们?”

“这么说来,他也想得到那份图纸?”周墨浩掐灭手上的烟,恶狠狠地说道:“现在的南京,可是我周墨浩说了算,由不得他乱来!”

“可是他跟日本人的关系也不错,”阿成话中带话,“在日本人那里,他可比你说话有用多了,前两天他运出去一批药材,是日本人帮忙护送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找不了日本人做事?”

“周会长,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阿成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想提醒你,别忘了你身份,你的老婆孩子可都全在我们手里。现在我给你一个向日本人立功的机会,据我们所知,和前几批一样,他的那些药材,都是送到苏北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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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一队日军从佳华棉纺公司的门口走过。

黑色的小轿车从远处驶来,在门口停住,大岛由美从车内出来,走上台阶时,看到从里面出来的章佳琳,两个人都停住,彼此看着,谁都不说话。

唐伟波从里面出来,看到大岛由美,面无表情地说道:“昨天不是拍过照了吗?你还来做什么?”

大岛由美的脸色显得有点憔悴,她说道:“我父亲想见你!”

“你父亲想见我?”唐伟波似乎愣了一下。

“是的!”大岛由美说:“他昨天晚上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

唐伟波看了看章佳琳,说道,“我一会就回来!”转身和大岛由美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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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国药行门前,易顺金看着伙计将药材装上大卡车,佐佐木带着几个日军站在一旁。装完后,易顺金把一个信封交给一个伙计,吩咐道:“明天送到新开张的佳华棉纺公司,交给吴老板,然后通知城内的所有同志想办法出城!我们在城外灵谷寺那边的林子里会合!”

那个伙计拿了信后立刻跑开。

易顺金对佐佐木说,“那件事情,你有多少把握?”

佐佐木说,“他们对那几个人看得很紧,我会尽量的!”

易顺金说,“我已经在城内安排了人接应你们!”

佐佐木点了点头,看了一下装车的那几个人,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这个角色,还是扮演得很到位的。

按山口一男的意思,必须想办法把城内的反抗组织引出城外,到城外去一网打尽。他之所以继续运药材去苏北那边,是怕身边的人看出破绽。再者,可以利用苏北那边对易顺金的信任,在关键的时候提供假情报,让日军一举剿灭苏北的抗日队伍。若不是真正的易顺金从监狱里逃出来,及时地通知了苏北那边,山口一男的阴谋还真的得逞了。

一行人上了车,车子朝城外开去。佐佐木带着几个日军从旁边走了。

远处,几辆满载着日军的摩托车和大卡车急驶而来。那些日军是得到上级的指令,前来抓捕易顺金的。

这都是山口一男定下的一个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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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总统府。

曾经是国民党的政治和权力中心,现在成了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唐伟波对这里比较熟悉,以前他每一次来这里,都是意气风发,在办公大楼四楼的那个大会议室里,不止一次当着众多同僚的面,受到上级的嘉奖。

而现在,他的心情和他的脚步一样,显得很沉重。进大门的时候,看到门口上面那块象征党国的青天白日大徽章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日本的膏药旗,膏药旗中间那块红色,红得那么的刺眼。蓦地,一股出自内心的民族耻辱顿时紧紧扼住了他。

他跟着大岛由美拐过外面的办公大楼,沿着一条林荫小道进了一个院落。

办公大楼后面,有一个很大的草坪,草坪两边有两栋较矮的办公楼,再往后,就是有两处高大的围墙围成的区域,以前可都是很神圣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入。

两旁那些站得笔直,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显示出这里的威严与肃穆。

在大岛由美的带领下,唐伟波经过一个假山旁边的池塘,进了一间外面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平房。

平房的门口站着几个日本宪兵,其中一个大佐军衔的日本宪兵上前,朝唐伟波鞠了一躬,用流利的中国话说道:“对不起,先生,请让我们检查一下!”

大岛由美转身生气地叫道:“混蛋,他是我父亲的尊贵客人,还用检查吗?”

唐伟波微笑着张开手,“保护你父亲是他们的职责,就不要让他们为难了!”

那大佐很快检查完,又朝唐伟波鞠了一躬,“先生,请!”

进屋后,唐伟波发觉这里的陈设竟然变成了日式结构,但放在一旁的那几张造型别致的雕花紫檀木太师椅,显露出这里原来主人的尊贵身份。

大岛由美推开一扇门,叫了声“爸爸!”

唐伟波见里面完全是日本的榻榻米,铺着一层青色的绒毛地毯,三个不同的方位各摆着一张日式小桌,其中的两张已经坐了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大岛由美在一个稍胖的老人身旁坐下,娇声道:“他就是我对你说的华雄君。”

那个稍胖的老人就是日军华中方面军参谋长大岛茂,那么旁边那消瘦的、戴着眼镜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的老人是谁呢?

“华雄君,请坐!”大岛茂对唐伟波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伟波脱掉鞋进去,在那张留给他的桌子边坐下,桌上摆着几盘水果,一个小酒杯,还有一小壶酒。

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华雄君,”大岛茂指着那个精瘦的眼镜老人对唐伟波说,“这就是我的好朋友松井先生!”

松井先生!唐伟波大吃一惊,他虽然早就想到,能够和大岛茂坐在一起的,肯定不是平庸之辈,但没有想到竟是下令属下军队残杀南京无辜百姓的罪魁祸首,日军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

松井石根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朝唐伟波举杯道:“在日本的时候,就听说由美有一个关系很好的中国朋友,我早就想见一见了,不知道你现在在中国做什么呢?”

松井石根并未称呼唐伟波为华雄君,言语之中一再区分彼此之间的关系,唐伟波心里早已明白,他举杯道:“能够在这里和你们两位喝酒,是我毕生的荣幸,我一直都不知道由美有两个这么位高权重的长辈,实在是失敬!如果以后有机会去日本,我一定会去拜访你们。”

唐伟波后面的那两句话,是中国的寒暄之词,但里面含有另外一层意思!松井石根听到后,脸上微微一漾。

“华雄君,”大岛茂见他们两人话中带有火药味,忙打圆场,“现在见到不也一样吗?当年你离开日本,由美她哭了几天几夜,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毫无办法,现在好了,听由美说你还没有娶妻子?”

“是的!我至今是一个人,”唐伟波说。他跟大岛由美走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枪,但是在进总统府大门时,将枪和匕首都塞在了座位的下面,他很清楚,带着武器是进不来的。

“由美至今也是一个人呀,”大岛茂说,“她昨天见到你之后,回来又哭又笑,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我都心疼死了!”

“爸爸!”大岛由美撒娇道,她的脸红红的,象一个初恋的少女,不敢看唐伟波。

“这里没有外人,”大岛茂拍着大岛由美的肩膀说,“你松井叔叔为了你的婚事,都担心十几年了!”

“是呀!”松井石根微笑道:“你爸爸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他可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你找个优秀的男人嫁出去!以前我替你找了那么多优秀的日本军官,你都看不中,原来你的心在中国呀!”

大岛由美羞涩地望了唐伟波一眼。

“现在好了,不用我担心她了!”大岛茂慈祥地望着大岛由美。

唐伟波望着松井石根,心中道:就这样的一个干瘦老头,根本经不起他一拳,为了南京那么多死难的同胞,只要能够杀死松井石根,就算杀身成仁,也在所不惜。大岛茂是他第二个要杀的对象,在民族大义面前,个人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微微起身,手中的拳头已经握起,眼中杀机立现。

松井石根望着唐伟波,他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缓缓说道:“啊!在这里能够喝到地道的京都青酒,真是不容易呀!你不想仔细品尝一下?”

猛地,唐伟波看到松井石根身后的屏风内,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他和松井石根之间相隔有四五米远,而屏风后面的人和松井石根之间不到两米,在距离上他并不占优势。再者,松井石根身边的那两个女人,从他进来到现在,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丝豪未曾动一下,单就这份耐力,绝不是普通的日本女人所能拥有的,说不定是日本一流的忍者。难怪松井石根即使看出了他眼中的不善,也这么有恃无恐。

唐伟波冷静地分析着,他有心奋力一搏,在四秒钟内,有把握能够冲到松井石根的面前,但是接下来呢?当他的眼光和那两个女人的眼神接触时,一股寒意由脚底升起。

空气几乎凝固了。

“华雄君,”大岛茂沉声道:“由美可是一个好女孩呀!”

大岛茂的声音令这有些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

松井石根微笑着:“中国有一句话,不打无把握的仗,不做无把握的事,年轻人,你认为呢?”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刚才大岛君也说了,由美是好女孩,希望你好好珍惜呀!”

唐伟波听出了松井石根话中的弦外之音,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松井石根转向大岛茂:“大岛君,对不起,我有事失陪了!”

唐伟波在松井石根起身的时候,想冲上前去,被大岛茂用眼神制止。松井石根并未在看他一眼,在那两个女人的护送下离开了。

“由美,你先出去一下,我和华雄君有些话要说,”大岛茂说。

大岛由美起身,在经过唐伟波身边时,朝他深情地笑了一下。

大岛由美离开后,大岛茂望着唐伟波,低声道:“唐伟波,又名吴松林,佳华棉纺公司董事长,真实身份是国民党军统特工二处调查科副科长,我说的没有错吧?”

唐伟波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底细已经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一变:“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松井君只想看看由美所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岛茂并未回答唐伟波的问题,而是说道:“如果你刚才想杀他和我的话,那你就错了,他身边的那两个女人,是日本伊贺派的顶级高手,在屏风后面,还有十几个一流的高手!”

唐伟波怔住了,日本人是如何知道他的底细的,那么,他在南京的活动,是不是也在日本人的监视之下?

“你的身手再好,可是也快不过子弹,要想把人击倒,最好是用枪,”大岛茂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把张开机头的手枪,“日本帝国的军队所向无敌,中国迟早会成为我们大东亚共荣圈内的一部分,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

唐伟波摇头:“你们的野心也太大了,我承认你们的武器装备是比我们好,在战争的开始阶段,你们占绝对的优势。可是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在暂时性的失利之后,我们会调整作战方式,一旦我们转入全民抗战,只怕到时候消耗不起的,是你们!在军事物资的供应方面,你们是极其匮乏的,而且日本毕竟人口不多,在人员的损耗方面,你们也损耗不起。”

大岛茂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唐伟波对两国的战争分析一针见血。他在写给日本大本营的作战报告上,多次提到对华作战应该速战速决。日本大本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制定了一系列对华快速作战的方案。

“唐先生,由美真的很喜欢你,不要让她失望,”大岛茂不想在两国的战争问题上争论下去,他换了一个话题:“爱情,是没有国界的,唐先生,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想你好好的待她,我以人格保证,她没有任何背景,只是一个思想很单纯的女孩子。”

大岛茂起身,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

大岛由美冲进来,抱着唐伟波,兴奋地问:“我父亲和你谈了些什么,是不是已经答应我们的事情了?”

唐伟波的心里很乱,他望着大岛由美那张充满幸福和渴望的脸,微微点了点头!

在总统府的大门口,一个日本宪兵拦住了他们的车子,将两把二十响盒子和那把匕首递还给他。

唐伟波记得他的枪和匕首是在进总统府的大门后才塞到座位下面的,由此可见,日本人在安全方面的工作,确实做得很到位。

可是为什么还要把枪还给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为什么还容忍他在南京继续活动?日本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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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佳华棉纺公司,章佳琳递过来一个信封,说:“刚才有一个人送来的,指明了要亲手交给你!”

唐伟波撕开信封,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用毛笔画着一只狐狸。

黑狐狸!唐伟波猛地一愣,忙问:“送信的人呢?”

“早就走了!”章佳琳也看到信上的狐狸,问,“这是什么意思?”

唐伟波拿着信纸,鼻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一股中药味,一定是易顺金派人送来的。

当年清宫珍宝在关外黑棒子沟失踪的秘密,就只有黑狐狸才知道,并直接汇报给戴笠,现在宝图在南京的灵谷寺,易顺金也是在南京。况且手上还有戴笠亲笔写的那封信,莫非易顺金就是黑狐狸!

他这时候送来这张纸,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