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为期不远。
作为省级示范性高中,高考备考是常规工作,管理层知道如何组织如何鞭策,一线老师也轻车熟路,只是都不敢懈怠。每年春季开学之后,主管教学的方知行副校长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高三年级教学——高考备考当中,校长阮克刚也时时关注毕业年级,因为这里是高中教育最重要的生产环节,是出最终产品的地方。尤其上年度祁北市一中闹出了高考作弊丑闻,今年就更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阮克刚方知行他们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很有点儿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意思。
有一天,《祁北日报》女记者田雨荷到市一中采访。她径直进了阮克刚办公室。
“你来了?”阮克刚正埋头分析研究最新一次高三模拟考试的成绩汇总表,突然抬头看见了美丽情人。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奇,出乎意料之外,但表情有点儿呆,原因在于满脑袋都是考试分数。
“怎么,不欢迎?”田雨荷蹙鼻子撅嘴扮鬼脸,盯视着阮克刚的脸。
“怎么会呢。欢迎欢迎,请坐请坐。”
“听起来像官腔,假模假式的。请校长大人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至少用握手表示欢迎。胆子更大一些,拥抱也不是不可以。”田雨荷语带调皮,眼睛里有了火苗。
“这是办公室,记者同志。”阮克刚说着,还是从办公椅上站起身,绕过写字台,走上前来轻轻抱了一下田雨荷,然后陪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
“有何贵干?难道专门来看望我不成?”阮克刚问道。
“你自我感觉过分好。为了照顾你的自尊,我这样说吧,采访和看你兼而有之,假公济私,公私兼顾,公中有私,我中有你,不过,在操作上咱最好先公后私。”田雨荷答曰。
“嗬嗬,记者嘴皮子就是利索。说吧,要我做什么。”
“其实呢,我这次来,说到底还是为市一中好。去年高考咱这儿不是出现作弊吗,无论如何,这件事对学校有负面影响的。所以我想,今年对你们备考工作,我们报纸应该做些正面宣传。我想搞个系列报道,让社会大众真实地、全面地、系统地了解市一中领导和教职工勤奋敬业、忠于职守、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为家长分忧的情况,这样有利于树立学校的正面形象,能在一定程度上抵销前段时间媒体爆炒高考弊案给市一中带来的不良影响。我这个想法得到了报社老总的支持和首肯,就看你阮校长怎样支持配合了。”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
“太有必要啦。你当校长压力太大,别的方面我没办法帮忙,借助报纸这个舆论工具给你减压、助威,难道不是好事?”
“你们搞新闻的擅长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高考作弊,本来是少数人鬼迷心窍胆大妄为,结果让媒体炒成了重大社会新闻,搅扰得市一中快一年了不得安宁。所以说,我看见记者就头疼,躲都来不及呢。还好事呢?我怎么感觉不到有什么好。”
“阮克刚,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高考作弊案又不是我炒的。我的话你难道听不明白?我来这儿的目的是要搞正面宣传,用积极的舆论抵销反面报道的不良影响。听你这样说,好象干新闻的没好人,不做好事,只能给人添乱?平常看你挺通情达理,没想到这么偏执。你要是不欢迎,我立即从你面前消失。拜拜啦,阮大校长!”田雨荷有点动怒,也有点在情人面前撒娇的意思,站起身来要告辞。
“哎哎哎,雨荷女士,田大记者,至于吗,真生气了?”阮克刚伸手拽住田雨荷的衣襟,满脸堆笑说,“我哪敢说搞新闻的没好人,不做好事?起码你田记者,我亲爱的雨荷同志就是好人,大好人,而且净干好事。要是连你都不支持我,再给市一中搞负面报道,岂不是天下大乱?我的意思是说,市一中多事之秋,保持低调比较好。本来高考作弊案快要画上句号了,社会公众对祁北市一中的不良印象已经淡漠,假如再在报纸上炒我们,容易勾起读者的不良记忆,总体来看效果不一定好。雨荷,我这样想难道没有一点儿道理?”
“你这么说吧,我觉得也不是没道理,只不过让我挺失望。好象我上赶着来巴结,市一中还不给面子,很有挫折感啊。”田雨荷继续娇嗔说。
“呵呵,你有点儿矫情。咱俩谁跟谁呀,我在你面前实话实说,不必介意。”阮克刚解释说。
“反正,你让我这一趟白跑了。这不行,你必须有所补偿。”
“那好吧。我请你吃饭,表达谢意,绝不让‘吕洞宾’的一片好心落空。”
“哈哈,你这样说,等于承认你是咬吕洞宾的那个啥了!”
“看看看,一不小心又让你占便宜。我说记者没好人你还不信,这不现场演绎你的坏嘛。”
“我就坏我就坏,你坏起来比我更坏!”
“我怎么坏了?你怎么体会到了我的坏?那究竟是好还是坏你搞清楚没有?你好坏不分把好当成坏。”
“你坏你坏你就是坏……”
两个人看上去象打情骂俏,只可惜在阮克刚办公室,要进一步演绎**并不具备适当的外部环境。
阮克刚留下田雨荷,单独请她吃中饭,照例去“老地方”。
席间两个人又谈到高考作弊案,田雨荷很关切地问:“克刚,高考弊案社会影响这么大,你是一中校长,真没有被牵连进去?”
“反正我没违法乱纪,最多有一点儿领导责任,用人不当和失察的责任。”阮克刚说。
“这件事该了结了吧?”
“我想也是。关键是在这边作案的人和省城有联系,案情比较复杂。不过这么长时间,该查的差不多都查清了,我估计最近会结案,正好赶在高考之前审结宣判,起到杀鸡给猴看的作用。”
“本来我想教育系统是安宁之地,学校是清水衙门,你在这儿从政搞管理最安全,可是经历了前段时间的事,我觉得你这儿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克刚,好自为之,不要让我为你担心啊。”
“谢谢你雨荷。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古人说‘出淤泥而不染’,何况一般情况下学校仍然是清静之地,我这人抗噪,轻易不会被污损,你放心吧。”
两个人言谈之间四目传情,空气中弥散了许多暧昧,加上葡萄酒的催情作用,到该分手的时候,彼此难舍难分。从“老地方”出来,阮克刚邀请田雨荷:“敢不敢跟我走?”
“去哪里?”田雨荷问。她眼睛里燃烧着烈焰,心里着实不愿与阮克刚分手。
“我家。我老婆肯定不在家。”
“不敢。万一被你老婆撞上,你我的脸皮都不要了?”
“怎么会呢?我老婆人在北京,她能从天而降?”
“她出差了?”
“是。今天肯定回不来。”
“你确定?”
“确定,百分之百。”
阮克刚根本没有预料到,他老婆真的自天而降。他与田雨荷正在家里的双人**起劲儿折腾,马兰破门而入,正好撞上。
阮克刚措手不及,狼狈不堪。田雨荷手忙脚乱,羞愧难当。马兰出乎意料,目瞪口呆。
虽然衣冠不整,但阮克刚必须强装镇定。他从卧室逃也似的蹿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下意识用手捋着略显凌乱的头发,大脑瞬间空白。
田雨荷是祁北市名记,平日见多识广,总是风度翩翩遇事不慌,可在婚外性行为现在进行时被情人的妻子当场抓获,她无论如何成了全世界最狼狈的人。
马兰遭遇如此意外也属平生首次。她的第一反应是被侮辱与损害,但是,她一下子判断不清是老公和年轻漂亮的女人错了,还是她错了。
田雨荷总算把她身上原有的装备重新披挂整齐,然后从卧室冲到客厅,想立即夺门而出,逃开方才还是温柔乡瞬间变成陷阱和泥沼的地方,可是冲到门前的那一瞬,她却有些犹疑。是不是该向阮克刚老婆表示歉意呢?是不是应该安慰阮克刚,否则她走了他一个人能扛得住吗?
“你还不快滚,要脸不要脸?”首先是马兰从瞬间的懵懂中清醒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的田雨荷责骂。亲眼看到此女子与亲老公演练**,仅作出如此不算激烈的反应,表现出马兰善良宽厚。
“你走吧。对不起啦。”阮克刚朝田雨荷笑笑。这是田雨荷认识阮克刚以来所见到的最难看的笑容。
田雨荷再无延宕下去的理由,急惶惶走了。
眼见得美丽情人安全逃离现场,阮克刚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可是,当他再和老婆四目相对,看到马兰眼睛里燃烧着怒火,还有一丝丝绝望,让人恐惧。阮克刚并不敢逃离,而是上去抱住全身颤抖的老婆,嘴里劝慰着:“冷静。马兰你要冷静。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放开我!”马兰怒火中烧,声嘶力竭,用力推开阮克刚。
“好好好,我不解释。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马兰。”
“道歉?你给我道歉?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把别的女人带到我的****,道歉有什么用?”
“我是错了。对不起,马兰。你先冷静下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怎么交代,阮克刚?自从和你成为夫妻,我马兰绝对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做出背叛家庭、背叛婚姻的事情?你要是认为我们没有感情,可以提出离婚,为什么不离婚就和别的女人胡搞?这些事情你能交代清楚吗?阮克刚,你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吗?你说,你这样做有没有道理,有没有羞耻心?你在社会上人五人六,你是中学校长,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你说呀,你说!”马兰喊着说着泪流满面,情绪很激愤。
“对不起,马兰。对不起,是我错了……”面对老婆的斥责,阮克刚无言以对,只能检讨。他硬着头皮再次拥抱了妻子,用形体语言表达歉意。到这时候,他心里确有深深的歉疚。
“呜呜呜呜呜呜……”马兰嚎啕大哭。
阮克刚和田雨荷**被捉的事情最终没有闹得天翻地覆。阮克刚能对马兰作出的解释苍白无力,无非是说情到浓处身不由己。他和田雨荷因为工作上的接触而熟识,然后碰撞出了感情,婚外情虽然不道德,但也是人的本性所决定,并非要故意破坏婚姻家庭,况且他和田雨荷仅仅两情相悦,并没有感情以外的许诺,更没有行动计划,所以马兰大可不必做出过激反应。尽管老公的解释并不能令人满意,但事情毕竟发生了,马兰仔细想想,也只能冷静面对,慎重处理,否则她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你能不能保证和那女人断绝关系?”马兰情绪平静下来,诘问老公。
“不正当的、身体的关系可以结束,不过,正常的交往,尤其工作上的交往恐怕还会有。”阮克刚想了想,很慎重地说。这样回答老婆,他内心很疼,对于和田雨荷能否彻底断绝男女关系他并没有很大的把握,但必须对老婆做出一个交代,否则眼前的坎儿过不去。马兰明确表示,阮克刚必须断绝和田雨荷的非正常交往,否则她就要闹到田雨荷单位去,还要向阮克刚的上级领导反映。
“我什么时候反对过你和别的女人正常交往?以前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有问题。阮克刚,看来我低估你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保证。”
“我保证。”阮克刚说。他嘴上答应了老婆,心却发凉。
好在田雨荷不愧为现代女性,对婚外情拿得起放得下。事后她对阮克刚说:“老阮你够笨的,怎么能让我俩那么狼狈呢?我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我必须认真思考,咱俩是不是该结束了,毕竟这件事烙在我心上的羞耻感不可磨灭。起码,你我暂时不要再来往了,这样你给老婆也好交代嘛。”
阮克刚一想,自己的确有些笨。和马兰一起出差的领导家里有了突发事件,老婆坐飞机提前回来了,他对这种现象缺乏预估,而马兰没有给他打招呼自天而降无非是想给老公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