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这飞檐屋瓴之上起起落落、辗转腾挪,说话间就远离了繁华之地,影儿快、亭儿快,影儿缓、亭儿缓,不知是谁刻意而为,还是成人之美,总之就是差上这么几尺,前者淑女窈窕,后者君子摇摇,此情此景,辅以绿松翠竹、莺歌燕和,当真三世不换。
“我说影儿姑娘,你打算何时让我追上?”亭儿戏谑道。
跑了一路,影儿早已没了酒意,一开始心里看他不起,没有使出全力,不想这少年脚力不俗,竟没有落下,这才专注起来,倒叫他看看“风影”的实力,速度瞬时快了一倍不止,终于将亭儿远远甩在身后,亭儿发力追赶却是越拉越远,心里又惊又急。
影儿疾驰一阵,频频回头不见亭儿,鬼使神差的竟有些不舍起来,速度自然就慢了,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本姑娘又不曾让你追,何故如此执拗?”
“我也不想,只是不知怎的脚下不听使唤,莫非这便是缘分?”
“你…你…不管你了,告辞!”影儿红着脸,说完不再迟疑,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
亭儿只好停下身来,微微叹一口气,“唉…果真追不上,当是缘分未到吧。”安慰完自己,就要折回城去,忽闻得隔壁林子里传来交谈之声,仔细一听,竟跟四海帮有关。
“齐兄,过了今日,你便是四海帮天舵的舵主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喜可贺啊,嘿嘿…”一阵阿谀奉承。
“哎…苏兄不也是地舵的舵主了嘛,你我何必如此客气…”另一个汉子回礼,身后传来一片嬉笑。
亭儿心说不妙,瞅准机会溜上一棵古松,定睛细看,但见林间小路上走过来百十来号精壮的汉子,肩上多是镔铁大刀,领头的两个更是雄壮,此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说齐兄,向老头一向狡猾的很,四海帮莫长离也不是等闲之辈,还有各个舵主堂主,他就一定能当上帮主之位?不会忽悠我等吧…”姓苏的汉子明显有些不放心。
“苏兄有所不知,这个向北极在四海帮经营已久,心腹遍布,又是官派的实际掌权人,此番动作定是十拿九稳,况且还有布帮宁帮主的离魂露,定能马到成功,届时我等再也不用蜷缩在这弹丸之地,天下财富随意取舍,何等快活!哈哈…你我还是快快赶路要紧,我可不想落在茶帮方瘸子之后!”说着脚步渐紧。
前几日跟随付策畅游南京城,顺便也听说了这苏浙“盐铁布茶”四小霸王:盐帮齐铮、铁帮苏觅、布帮宁初瑶、茶帮方旭,这四个帮派虽说整体势力远不及四海帮的十分之一,但在这苏浙之地却颇有影响,只是恶名居多,一向与四海帮明争暗斗、水火不容。
看来一定是向北极许以重诺,四小霸王才能抛弃前嫌,前来相邀成事,亭儿虽说担忧迎仙楼有变故,稍加思索,还是先解决了外患为要,于是咳嗽一声,挡在众人身前。
“敢问来的可是盐帮齐帮主、铁帮苏帮主?”
“阁下是?”
“在下张令,奉向辅星之命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原来是向老的属下,失敬失敬!”两人赶紧还礼,“不知向老安排张兄弟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好事!向老先前许给两位舵主之位可还满意?”亭儿预先探听虚实。
“满意,满意,向老慷慨、一言九鼎,我兄弟二人自然马首是瞻!”笑的合不拢嘴。
“唉…其实向老对二位极其看重,每每对在下提及都是深含钦佩之意,恨不能早就收为左膀右臂,共享天下富贵,只是碍于两帮交情不可走的太近…”
“我等仰慕向老亦是久矣,此番向老举事,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后便没有什么四小霸王,苏浙商市只有一个四海帮!”
“好!向老果真没有看走眼,不知二位对那辅星之位有无想法?”亭儿引诱道。
“这个…”两人压抑住激动,四眼相对,不敢直接点头。
“哎呀,两位帮主都是性情中人,属下来时向老已经答应,只要大事一成,他为帮主,两位自然是辅星,只是…”
“只是什么!”几乎异口同声。
“只是怕宁帮主和方帮主会有怨言呐,同是有功之臣,地位不均,万一影响了兄弟和气,恐有不妥。”
“哼!宁初瑶女流之辈,就会些穿针引线的下三滥功夫,还有那个佝偻歪脖、只知饮茶的方旭,平日里早就看他们不顺,若不是当初为了抗衡四海帮,老子早就把他们灭了,还敢谈什么平起平坐!”齐铮眼露凶光。
“早就听闻齐帮主才高志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些事情不可摆在明处,位子就两个,在下只想帮两位除去后患,好在四海帮安安稳稳的坐这辅星之位,至于何去何从,全凭两位帮主打算。”
齐铮、苏觅等人本就是势利小人,面对这天大的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两人稍一嘀咕,把心一横,“多谢向老美意,更要多谢张兄弟好心提醒,事不宜迟,我兄弟二人这就先解决了那边的臭婆娘和死瘸子,再去迎仙楼不迟,也算是给四海帮献礼了!此事还请张兄弟相助一二!”
就算二人不相邀,亭儿也要跟去的,这倒省去了不少麻烦,于是顺水推舟,“荣幸之至,以后二位飞黄腾达,不要忘了小弟便是!哈哈哈哈…”瞬时好的跟亲兄弟一般。
从亭儿口中已然得知宁初瑶和方旭还未抵达,一行人等便在这进京必经之路的灌木丛中埋伏了下来,密切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有百十来号人结队而至。
“我说方瘸子,你能不能走快点,照你的速度,恐怕天黑也到不了迎仙楼,到时向老头责怪下来,我看你如何收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莫急,莫急,老夫心里早有打算,且让齐铮、苏觅那两个蠢才先去趟趟这浑水,你我兄妹二人静观其变即可!”
所谓的方瘸子不紧不慢,坐在四人抬着的敞开的软卧之上,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软卧虽摇的厉害,茶水却是一滴未洒。
“哦?你这是何意?”
“方妹妹,虽说眼下向老头在四海帮振臂一呼和者甚众,但四海帮的莫长离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还有他的儿子,人称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墨染霜,更是不好对付,背后以寒江雪为首的民派亦牢牢占了半壁江山。”
“哼哼…向老头就算此番能成,也需花费不少功夫,他担心我等趁机发难,这才花重金拉拢,所以我等不必心急,等我们到了看清形势再说,若真是向老头赢了便罢,可若是莫长离占了上风,我兄妹二人反戈一击,助四海帮除去叛贼,岂不是大功一件?到头来借助四海帮的势力再把齐苏二人一并铲除,美哉快哉!哈哈…”
“方兄妙计,小妹自愧不如!”
一席话把埋伏在一边的齐铮苏觅听得咬牙切齿,直接就蹦了出来,挥刀指着方旭的鼻子便骂,“好你个方瘸子,竟然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简直猪狗不如!”
“还有你这个臭婆娘,就凭点绣花的本事也好意思当四海帮的舵主?我呸!怪不得向老看不上你们!想里外通吃,还想除了我们兄弟二人,简直做梦!今日新仇旧怨一并算了吧,拿命来!”两边属下抽出刀剑,一时混战,惨嚎声一片。
此时亭儿却躲在树上偷笑,静静的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喊杀声渐渐小了,盐帮铁帮最终占了上风,可也是惨胜,站着的不过十几个,此时正大口喘着粗气,注视着场中齐苏二人合战方旭,原来宁初瑶不知何时胸口中刀,早已气绝。
或许没想到一个贩茶的瘸子竟然有这么好的功夫,齐铮一开始便吃了一记闷亏,肩头被踹了一脚,直杀了茶帮的两个小弟才算出了一口恶气,抖擞精神重新来战,还是无法取胜。
反观苏觅那边顺风顺水,不过三二十招便刺死宁初瑶,眼见齐铮凶险,挥刀来助,方旭以一敌二,斗了半晌,仍是难分胜负。
方旭缠腰剑虽软,却能以柔克刚,杀招频频,就连亭儿也是一阵点头,果然,不多时苏觅额头中剑,血流如注,惨叫一声退出阵外,属下赶紧包扎。
齐铮也好不到哪去,被逼的手忙脚乱、大汗淋漓,亭儿眼见时机成熟,打一哈欠,从树上纵身落下。正是: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只道花红不迎春。咫尺一厘一天涯,锦瑟拨弄女儿心。
小径施计,难辨伪真,作壁上观当好人。请君入瓮乐其中,觉醒又遇好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