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了一天,双方处在崩溃的边缘,皆凭一口气撑着,明军这边参将张奇功、游击周宏漠先后战死,可谓悲壮,东瀛那边更是折了丰臣秀吉的两大家臣堀尾吉晴、大谷吉继,就连前军总指挥黑田长政脸上都挂了彩。
双方正拼杀的昏天暗地,高处的李如松突然发现一条火龙打后山而出,正诧异时,但见其直插倭军腰肋。
交战的倭军本就筋疲力尽,哪还经得住骑兵冲锋,纷纷丢盔弃甲,心气一泄、四散而去。
这火龙也不迟疑,舍了攻城的倭军,摆开一字长蛇阵,横着向江边扫去,倭军这下是比谁跑得快,跑的慢不是被砍死,就是被马踩死。
集智看到火龙的军旗,两眼冒火,“可恶!建州女真、努尔哈赤,给我等着!”
“集智大人,我们还是先撤回去吧,晚了怕是连江都渡不得了。”加藤清正本就战意不足,看到战败喜忧参半,上前劝了一句。
于是,众倭将急急离了还未建成的土城,搭船回了对岸,可是江这边的倭军就没那般好运了,如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被赶进鸭绿江里,江流湍急,多数直接喂了鱼,所幸夏季江水不凉,有些水性好命大的还是拼死游了回去。
立花宗茂正在城头上浴血奋战,自然没来及撤走,连同登城的千余倭军一并成了俘虏,被关押了起来。
“哈哈,我的好师弟!”李如松认出了亭儿,上前一把抱住,虽是仅分开半月,两兄弟却似久别重逢,亭儿还险些落下泪来,引得雪儿噗嗤一笑。
努尔哈赤还是见过的,李如松自然也要感谢一番,“龙虎将军的草原飞骑端的如风,此番来助,没齿难忘,不然本帅就要弃城遁走了,哈哈,请!”携手进了大帐。
待账外的将士们打扫完战场,换了女真汉子值夜,终于放下紧绷的神经,忘却疲惫,且歌且饮,痛快的舒一口气,相互倚着抬头望月,似乎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清亮。
欢歌笑语过后,亭儿的军帐里竟安静了下来,几位姑娘左右落座,不约而同的盯着亭儿,心底一阵发毛。
“你们…你们这是?”
“你这一去半月杳无消息,让两位姐姐好是担心,且方才交战冲在最前,想想都后怕。”年纪最小的一依先开了口。
楼心月咪嘴一笑,“柳妹妹恐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吧,我对兄长可是一百个放心。”
“就是就是,你们可是未见小白脸哥哥此行多威风,先是救下酋长的性命,接着临危不惧、侃侃而谈、分析局势、威逼利诱,这才引得建州女真军马而来,啧啧…”雪儿调皮的一阵摇头晃脑。
“全赖三妹考虑周详,我只是代为走了一遭而已。”亭儿听了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一依和心月终于饶了亭儿,转过来围着雪儿叽叽喳喳,细细询问各种细节。
“秋妹妹,你也辛苦了。”亭儿看见只有念秋没有动弹,关心的问了一句。
“我们姊妹之中,还是楼姐姐最累,阵前还被流矢伤了左臂,我也只是动动手罢了。”念秋两腮通红。
“快让我看看!”亭儿下意识的上前,握住心月的手一把揭开了薄纱,眼睛却停留在手腕上方的梅花痣上,忍不住“咦”了一声。
“兄长…”心月看出来异样,以为亭儿担心,“区区皮外伤,不碍事的,秋妹妹已看过了…”左手却任由亭儿握着,一股暖流直上心头。
“怎样?楼姐姐的手软和不?”不用想,肯定又是雪儿嬉皮笑脸的凑了上来,搞得两人很是尴尬,慌忙撒开了手。
“你!”“哈哈…”
“说到此,柳妹妹可是女中豪杰,我亲眼见她砍翻了好几个倭贼。”楼心月转过脸来,赶紧撇开话题。
“哪里哪里,比起雪儿姐姐可是差远了…”
又是一片欢笑。
次日加固了营寨,又有数万女真兵马相助,李如松底气明显足了,擂鼓聚将,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大帅,昨日一战我军伤亡不下五千,人困马乏,依我想法,还是先修整几日为好。”李如柏开了个头。
“那可不行!倭贼伤亡是我数倍,且我军气势大振,此时不渡江,更待何时!”脾气暴躁的祖承训插嘴道。
“本将同意祖将军的提议,兵贵神速,应一鼓作气拿下义州,作为我军的根本,再徐图后继。”李如梅看一眼沙盘,一拍桌子。
众将于是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李如松看一眼楼心月,“楼姑娘的意思呢?”
“辽东大营经此大战已显劣势,义州城高墙厚,进可攻退可守,且离此不远,为平壤城的北边门户,将军宜趁此取之,如几位将军所说倚为根本,而后停战和谈、休养生息,待到时机成熟再挥师南下。”
李如松点点头,“龙虎将军,取这义州怕要劳烦你的女真兵马了。”
“乐意效劳!”努尔哈赤起身接过将令。
辽东新败,士气不足,明军又有努尔哈赤相助,集智已知义州不保,采取收缩防守的策略,将平壤城以北的兵马全部召回城内,同时飞书回国内求援。
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义州,李如松马不停蹄,安排沈惟敬再次出使平壤,目的只有一个:争取时间。
为了方便行事,沈惟敬此次带去了牛羊两百头,私下里还携了二十斤黄金。
轻车熟路、点头寒暄,东瀛这边态度还算友好,毕竟带来了牛羊,算是改善了一顿伙食,接着便步入正题。
“听说沈将军此次仍是为和谈而来,不知上次我们开的条件大明皇帝答应了没有?”小西行长开门见山。
“呵呵,小西将军怕是说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也,贵军辽东大败,我军没有乘胜追击已是给足了面子,自古哪有败方谈条件的道理啊?”沈惟敬反客为主,抬眼问道。
“噢?那沈将军的意思是?”
“贵邦无条件撤军,赔偿我明军损失,并且承诺永不再犯!”沈惟敬态度慢慢强硬,接着话锋一转,“当然,为表我大明的诚意,李大帅保证先前俘获的贵邦军士可安全放回。”
“哼哼,你们不要得意的太早!有勇气的话和我来一场决斗!”藤堂高虎一脸横肉,冷眼斜视。
“我天朝乃礼仪之邦,向来不逞匹夫之勇,呵呵,不过若是这位将军执意要比,大明可从来不缺好汉!”火药味渐浓。
“哎…两位有话好好说。沈将军,这位便是我义父手下第一勇士,水军统领藤堂高虎将军,手中刀名为千鸟,又唤作雷切,乃我东瀛十大名刀之一,改日定让将军开开眼。”加藤打个圆场。
“小西将军可要考虑清楚,李大帅可着急等着回话呢。”沈惟敬不再理会藤堂高虎,甩下一句话,出了门去。
集智自屏风后面缓缓出来,手执圆扇,轻摇两下,“少主人已回国内,来信只说两句话: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不动。”
“这是何意?”众人均是不解。
“意思就是当下我军已不宜再战,以不变应万变,只需坚守住平壤城,待中原华山论剑之后,由少主人亲自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谨遵少主人之命!可是集智大人,不知少主人花大力气在中原武林可是为何?”小西行长追着问了一句。
“少主人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中原武林…”没来由的想到亭儿,“终究会是我东瀛称霸大明的麻烦!”
“眼下如何答复那大明的使者?”
“拖!”
双方不谋而合,于是这场大战变得空前的诡异,重兵相持,谁也不上前一步。
沈惟敬花下重金收买了小西行长的亲信毛利吉城,加上加藤清正传回的消息,终于认定东瀛这边暂时没有进兵的打算,于是借口回了义州,一边敲锣相送,一边把酒相迎。真是:
中军置酒饮归客,野旷天清无战声。
甲寒弓满剑霜照,莫言当时已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