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坪的葡萄还没有都熟透，晚季的依旧还挂着青色，就已经开始有不少商家不要葡萄汁了。
准确的说，他们只是不要陈汉生的葡萄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桶又一桶的紫色葡萄汁，颜色看上去要比盛放在酒坛子里面的葡萄汁好看多了。
陈汉生倒也没有气馁，商业竞争，这是常有的事儿。
但问题是，谁在竞争，这得查清楚。
可是，无论陈汉生问哪个商家，他们都是面有难色，不敢言说。
陈汉生是个好人，他们很清楚，这不仅仅有陆静采访的功劳，这些天的合作，也让他们已经对这个年轻人很是信任。
但是同时，好人，意味着好惹。
“抱歉啊汉生，这我真不敢说……”
“汉生，你就别问了，问了对你也不好……”
“汉生，我家还有老婆孩子，你……”
“汉生……”
一连走访了不少家商户，他们的回答几乎都是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不能说，不敢说，别说了。
陈汉生没办法，只能找到了赵伟功。
赵伟功倒是没有藏着掖着，他也不怕有人找事，直接就在机关食堂里面拉着陈汉生坐下。
“汉生，这事儿搁谁谁都不敢告诉你，这里面有门道！”
赵伟功一坐下就开始规劝，陈汉生眯了眯眼睛笑了笑。
“赵哥，你还怕他们？”
赵伟功笑笑：“那自然是不怕，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其实吧，他们也找过我。”
陈汉生平静的问。
“他们是谁？”
赵伟功拉开窗帘子，指向城西唯一的一个大烟囱。
“知道那是哪个厂吗？”
陈汉生站起来，看着那个冒着股股黑烟的大烟囱皱起了眉头。
“二号？”
二号，全称达拉县二号炼钢厂，达拉县原本有四个炼钢厂，一厂被整合到市里，剩下的二到四号全部整合到了城西二号炼钢厂的厂区，是现在达拉县最大，也是唯一一个炼钢厂。
赵伟功叉着腰歪歪脑袋。
“是啊，二号老板是谁不用我说了，这次来找我谈合作的人，是他家公子哥王辰派来的，这玩意没有技术难度，他爹又是个炼钢的，搞设备轻轻松松。”
“几天前他就在城外批了一块地搞厂区，厂房还没盖好，设备就已经开始运转了，几天的时间，咱们县城用的都是他的货了。”
说到这里，赵伟功一屁股坐到桌子上。
“他派人来找我，我用合同把他压回去了，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要是他以后找了别人，我不一定压得住。”
摸着良心说，这次赵伟功确实算是做的不错，不仅仅告诉了陈汉生急需的消息，同时也没有被王辰拉拢过去。
陈汉生从兜里掏出来几根包好的虫草，笑着交到了赵伟功的手里。
“谢谢了赵哥，这次你帮了大忙了。”
赵伟功接过虫草，脸上倒是没有了之前的笑容，他皱着眉头说到。
“汉生，你信我不？”
信他不？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陈汉生点点头：
“那肯定信啊！赵哥你问这个干啥？”
赵伟功站起来，拍了拍陈汉生的肩膀：
“信我的话，这次就别跟人家犟，王辰是个酒囊饭袋，但是他爹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你应该也清楚，为啥别人不敢和你说这消息。”
“你是个懂规矩的聪明人，早晚有你出头的时候，千万别想不开去跟人家硬碰硬！”
陈汉生懂，经济的迅速腾飞带来的不仅仅是生活水平的飞跃，同时也带来了人心浮动而导致的混乱。
这种时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确是个好策略。
他谢谢赵伟功就走了，顺道去了一趟县广播台。
广播台也是一样，陆静给他说了王辰的事情，同时也告诉他，他们当初订的合同盖的公章，短时间内不会改动。
这对陈汉生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抢占市场，肯定拼不过王辰，但有着两个机关单位的订单，他的生意还不会一下子死绝。
还有喘息的空间，那就代表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是，问题，从来都是接踵而至的。
等陈汉生回到吴家坪的时候，就收到了另一个更为打击他的消息。
果源没有了。
机械化生产，对比小作坊生产，提升的生产能力不是一点半点，所需要消耗的葡萄数量也不是一点半点，附近十里八乡的葡萄已经收不上来了，甚至吴家坪的葡萄，也开始渐渐变少了。
吴家坪的人还要点脸，他们很清楚，今天的好日子是谁带来的，所以即便是卖给王辰，也是偷偷地卖，然后留下一些品相差点的给陈家，这样面子上谁都过得去。
陈汉生看着面前一筐一筐半青半紫的葡萄，直接沉默了。
陈婷婷眼泪都下来了，她一遍哭一遍给陈汉生告状。
“哥，我去问了，那帮畜生到咱们这根本就不是来收葡萄，就是来欺负人的！我们开六分，他们开价七分，我们开七分，他们开八分，弄得我们根本就收不到好葡萄了！”
陈建斌蹲在院门里边抽着闷烟，他一个大男人都下场去收葡萄了，结果拉下来面子求人都收不到多少，这生意真是没法做了。
陈汉生笑笑，伸手给陈婷婷抹了抹眼泪。
“这哭啥？天还没塌下来呢，再说了，咱们不也是就比合作社多一分钱？这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你要习惯，以后还有更多更恶劣的手段等着咱们呢！”
陈婷婷眼睛已经肿成桃儿了。
“那咱们就这么任由人家欺负咱？那分销的主意是哥你想出来的，榨汁也是你弄得，他原样照抄，就没人管管他吗？”
陈汉生看了一眼默默收拾碗筷的刘玉萍，又看了一眼蹲着抽闷烟的陈建斌，苦笑了一声。
有些话不能直说啊，难道要告诉陈婷婷，是王辰那厮有个有能耐的爹所以才这么横行无忌吗？
这话说出来，怎么对得起养自己的爹娘？
“放心吧，你哥不是只有这么一个点子，他更不可能直接抄走所有的点子，咱们不会输给他那种混账二世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