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岁那年正月开初的一天下午，我正在村子里某户人家的大厅堂里的人群中看本村的男女老少在那里赌博，突然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我以说书家李野默播讲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的语速一字一字地讲,仿佛从岁月深处走来，有着很强的年代感。
小乔仰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像忽然遇见怪物一般，一脸嘲讽，冷笑了一下说道：“嘿嘿，没想到你这么一个书生居然还会赌博，真是个隐藏得超深的坏人呀。唉，真是人不可貌相！”
当我看到小乔那揶揄的不屑的表情时，突然升起了一股想征服她的冲动，不由地伸出手去揽她的腰。可是小乔并没有同意，急忙用手抵住我的胸膛，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斜倚在床的靠背上，将被子扯正拉平盖到了肩膀上，再把电视的声音调得更低了，几乎无声。我有那么一点尴尬，但转瞬就消散了，接过话头说：“你不知道，我们那儿的风俗就是这样，每年正月男女老少都会赌博的，小赌一下算是娱乐，派出所的民警也不会抓人的。一般过了元宵节就不会赌了，再赌就会抓。不过，我不会赌，只是没人玩才到那去看看热闹罢了。”
“根据我对你性格的了解，猜想你肯定会去赌，只是在我面前专挑好的说罢了。别扯远了，言归正传吧。你这样慢慢讲我瘆得慌，能不能讲快点？”小乔无意于电视，流动的画面不过是谈话的背景，以消除间歇性的话语停顿所产生的冷场之感。
我调整了姿势，脸朝着小乔，斜倚在靠背上，一只手搭在靠垫上，另一只放在自己蜷缩的腿上，遵照她的吩咐又接着讲，语气、速度也和平时说话一样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的老娘。老娘把我从人群中拉出来，悄悄地神秘兮兮地说：‘剑儿，娘跟你说件好事。’我顿感莫名其妙：‘什么好事这么严肃神秘？’我的老娘说：‘你长这么大了，现在也该是找个老婆的时候了。你找了老婆成了家，我和你爸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的事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都由老婆管了。’我说：‘妈，还早吧，我虚岁才二十一呢。’我的老娘说：‘你这个年纪算不上早也算不得晚。我一看到和你一起长大的伢崽都抱娃娃了，你也该成家了。你找好了就了却我和你爸的一桩心愿。你是个读书人，不需要娘啰嗦就应该明白的。’我想也是的，就连忙答应说好的。”
“二十一虚岁就找老婆，这不违反婚姻法吗？我二十一岁还在上大学呢。”小乔不理解我这农村的情况。
“我们那地方当时还有更早的，十七八岁就做父母了。他们在村子里举行了仪式就算是事实婚姻了，等到了适婚年纪再去民政局领证，孩子都出生好几年了才去上户口。现在基本没有这种情况了，绝大多数的夫妻都会遵照婚姻法和计生条例来结婚生子了。”
“嗯，社会比以前进步多了。”小乔怕我一个人说觉得枯燥，应和得也很认真。
“我娘告诉我，姑娘是外县的，来本镇学校的亲戚家做客，被以前在我村教学的一个师母看到了，非常标致，师母就与这位姑娘的父母开玩笑要来给她说媒找婆家。这个师母和我娘的关系打我小时候起就一直比较好，于是就把我的大致情况向她父母作了介绍，她父母同意先见一见。师母给我娘带口信，要我晚上就去她家与姑娘见面。”
“听说要去见美女，你当时什么心情啊？”小乔转头看着我的脸微笑着。
“又紧张，又期待。因为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以情爱的态度去真正地面对一个女孩，虽然学校也有女生，但几乎不说话，即便同窗多年也羞于开口。再说，那时对女生没感觉，心思完全不会朝那方面去想。唉，现在感觉好后悔。”我语气含有遗憾。
“哦，你就那点出息，原来一开始就傻呀！”小乔的嘲谑很明显。
“这是纯洁，是朴实，是美德好么？”我以自夸来自辩。
“分明就是傻呗。后来呢？是不是太土了遭人嫌弃了？”她延续戏谑风格。
“后来早早地吃了晚饭，西装革履打扮了一番。自照镜子，有那么一丝风度翩翩的感觉，心里想，那个女的会不会看我一眼就喜欢呢？”我的表情有些自恋。
“你捯饬成奶油小生，姑娘肯定不会喜欢的，没有安全感。”小乔的讥讽在不断地训练我的心理承受力。
“我总得有一副样子出门吧。我的村子离小镇只有几里路，我的老父亲便带我徒步走去师母家。一路上我都在想该说些什么才好，怎样做才合乎礼仪。老父亲也交代我，等下见了女孩子不要紧盯着人家不放。我说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你见我不就像蚊子一样死死咬住不放么？”小乔咯咯地笑。
“那是磁场效应，在相对的距离之内，当你离我越来越近你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所以眼睛就挪不开了。”我又油嘴滑舌了一回。小乔听了嘴角上扬，似乎不屑我的恭维但又忍不住开心。
我继续讲述：“好久才走到学校的一排平房宿舍，其中一套那便是师母家。她拿出果品，洗杯子泡茶水，非常热情地招待我们父子。曾在我村教学的她的丈夫也出来和老父亲拉家常，谈这个姑娘的家世。原来她的父亲早先在军队服役是一名连长，按军衔就是上尉。由此我想到了普希金的小说《上尉的女儿》，思忖自己会不会像格列尼奥夫一样遇到美丽真挚聪明能干的玛利亚呢？后来他转业到地方政府当了一个科级干部。她妈妈也是一名教师，在她的县城任教。她本人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在她父亲的单位上班。那年她虚岁二十。”
“哦，家庭条件不错，你能娶到她算是有福耶！”小乔这么很认真，没有嘲讽的成分。
“老师和我父亲聊着没多久，一行人也走了进来，我赶紧起身扫视了一下，没见传说中的姑娘，心中有些纳闷。老师连忙招呼来客坐下，然后逐一介绍双方，来人有她的父亲、舅舅、表哥、表姐等。见到这么多人来，我的心里挺紧张的，大气不敢出，眼睛也不敢抬，只顾低着头。她父亲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我很畏怯地如实回答。问完之后，他又和在场的长辈们聊了几句家常，然后说了一些礼节性的话就和他的一行亲戚先告辞了。临出门时，她父亲表示可以让他女儿见一见，约定第二天上午还在那相见。他们走了，我才发现自己额头出汗了。随后我和父亲也拜谢老师以及师母一家人回家了。父亲在路上说这一户是上等人家，就看我有没有那个福分了。要被人挑选，我心里发虚，自信心明显不足。”在我看来没有被人看上，是一件很受打击的事情。
“你心虚是假的吧。听到人家条件那么好，应该很开心才对，就算是没有见到人你也会答应的，是么？”小乔又拿我开玩笑。
“你咋不说我**动物，只要是母的都会要。”我白了小乔一眼，佯装愠怒。
“哈哈哈......”小乔这回爆笑得捂着肚子缩着身体，整个床随着她身体的颤动也跟着打颤，半天匀过气来，定定地看着我：“人傻说话也傻！”
我傻傻地看着她，哭笑不得。好久她才爬起来又倚着靠背坐好，将被子盖好，看着我笑意仍未退散，说：“好有意思！继续。”
“我的好情绪都被你骂没了，哪有兴致啊？”我被小乔笑得有些郁闷了。
小乔见我情绪低落了，就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摇晃，嗲声嗲气地说：“大叔，我的好大叔，不要生气继续讲嘛。”
我已经没有开口表达的欲望了，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默默地喝起来。
小乔也下床去卫生间了，回来时见我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这么一个堂堂大男子，还没有见到美女就害怕到那个程度。要真见到美女了，那你的心脏可不就要飞出来吗？”
我平静地看着电视，没有答话。
小乔坐到了**，拉着我的手，朝我抛了一个媚眼，说：“大叔，你这人好率真，心里有什么就会讲什么，一点都不做作。好想知道你见到美女的样子，不会怂到逃跑吧？你讲讲嘛。”小乔拉着我的手摇晃着。
此时电视里出现了一首经典老歌《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一听到这首歌，我自然又想到自己那青涩懵懂的阑珊往事。
许多事情都是有标志的。一首歌代表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藏着一段故事，或者一处伤疤愈合了一个教训。而《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这首歌，是当年那个女孩亲口唱给我听的，那声音犹在耳畔回响。
我抵不住小乔再三再四的要求，深沉的情绪也在诉说回忆中发酵，情不自禁地又继续讲述了：“那一晚回到家独自躺在**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猜想明天到底会见到一个怎样的女孩？如果太丑了，我该怎样拒绝？然后又想回来，她爸又高又帅，她本人肯定不错。如果她很漂亮，知道我家很穷，又会不会同意和我一起生活呢？这些问题反反复复地纠缠着我，使我迷迷糊糊地挨到了天亮，挨到了吃早饭的时间。”
“人还没见，就开始多情，真是个情种啊！”小乔不由地感叹。
我立刻分辩道：“哪里是多情？这分明是忧惧挠心好么。在饭桌上，我的老娘又交代我一言一行都要注意，要恰当，不要让人觉得你没有家教。在穷人们面前，不要瞧不起人家；在有钱人面前，也不要巴结讨好。自己虽然穷，但是要有骨气，不要被人看扁了才好。以前也总听老娘讲这些，但是那天听来，感觉教育效果特别好，似乎一出门我就会立马会变成个不亢不卑稳重有加的谦谦君子。老父亲说我昨晚表现还好，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显然是在鼓励我。其实礼节方面的东西不用多交代，我毕竟是个读书人嘛。”
说完我又转身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问小乔要不要。
小乔摇了摇头：“你的故事比茶水更有味道。”
“逗弄我，才这么说的，你好坏耶!”唉，讲述往事，我怎么有种一件一件脱衣服的感觉呢？端着茶杯在那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