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河充满质疑地眯起眼睛。
“卫东，你的好意叔明白，但采购的事你不懂，可不是像你到菜市场似的，三两五两买多少都行。”
“像咱们厂这食堂，猪肉一要就得两三百斤，那米面就更多了。”
这话要是放在几十年后，叫人听了都笑话。
一个上万人的大厂，猪肉才两三百斤的买，一天的量都不够。
但眼下是六十年代，老百姓得在除夕这样的大节日，才能论斤买肉。
平时都论两，或者干脆说“来一小条”。
江家的条件，周山河以前就知道。
以他的判断，江卫东所谓的办法，根本不值一提。
“周叔，我能力有限，帮不上您太大的忙。”
“不过，猪肉和鸡蛋，可以每样先弄上五百斤，给您应应急。”
周山河觉得难以置信，惊得舌头直打卷。
“多，多少？五，五百斤？”
“卫东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知道五百斤得有多大一堆吗？”
江卫东心说这人可真磨叽，瞧不起人就算了，居然还一直瞧不起。
爱特么要不要，不要我让阎解放拿鸽子市上卖去。
除了慢点儿，一样赚钱！
“周叔，来到年了，这都是紧俏货。”
“我敢保证，绝对比您在各大养殖厂买的品质要好。”
“如果您打算要，明天派个人来我家先看看货。”
“这会儿我得先回车间了，迟到了主任要说的。”
周山河愁得头皮直冒油，决定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试试。
“呃，那行，周叔信你的，明天我亲自到你们家去一趟。”
“另外，你这个货它……”
江卫东加快了步伐，“我只是替朋友搭个桥而已，您看好了我再叫他来。”
“至于进货渠道他会不会告诉你，这我就不清楚了。”
周山河连忙摆手，“这我哪能问人家，江湖规矩，我懂，我懂。”
“那你快回车间吧，明天周日，叔到家里看你去。”
和他分开后，江卫东进了车间。
刚一进休息室，就看着老王换好了工作服，坐在那发呆。
“王师傅，跟这琢磨什么呢？”
“这个给您。”
老王把笔记本放到一旁，将他递过来的茉莉花茶叶，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但却没像上次那样高兴，只是用手婆娑着纸包，好像恋恋不舍似的。
“王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不爱喝茉莉花？那我明儿还给您买白茶。”
老王赶紧阻止，“别介，小江，这茶叶恨不得十里飘香，一闻就知道不便宜。”
“你才挣几个钱，借那我那几道题而已，哪能让你见天的给我买茶叶。”
其实，要说是为了还人情，上次那一大包白茶，买下他的笔记本都绰绰有余。
江卫东主要是认可他的人品，愿意跟他结交。
他发现老王不对劲，便坐到了他旁边来。
“您是不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我瞧着您今天的脸色不大好，情绪也不高，究竟是怎么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老王也把江卫东当成了铁哥们。
都忘了俩人还差着一辈儿呢，也算是忘年交吧。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憋在心里的事。
原来他有个妹妹，和丈夫的感情很好，孩子今年十来岁了，小日子过得挺美满的。
可今年放暑假的时候，孩子和男同学一起出去玩儿。
附近有个施工的工地，这孩子被小山堆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砸伤了腰，成了下半身瘫痪。
工地也赔了一笔钱，但对治这种病来讲，无疑是杯水车薪。
他们夫妻俩怕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商量后，决定把房子卖掉。
说完这些，老王深呼了一口气。
“这房子是他俩最后的指望了，所以比别人多要了五十块钱。”
“三个月了，期间倒是有两个来问的，可一听价就都跑了。”
江卫东听了也很感慨，想起了《安娜卡列尼娜》里的那句话。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按理说，京城的房子不难卖。
想来都是因为多要了五十块钱闹的。
他随口问道，“他们这房子在什么位置啊？”
到时间了，老王起身准备进车间。
“就在交道口那里，和咱们一样，都是四合院。”
“我妹夫也是咱们厂的，就在九车间，要不是有他的工资撑着，光靠赔的那点儿钱，早完了！”
看着老王走在前面的背影，江卫东忽然有了个想法。
反正自己也正要打算置办房产，刚好他妹妹的四合院又离自己不远。
可以买下来当仓库，这样以后甭管往外拉多少货，都不用顾及大院里那帮奇葩们了。
至于多出五十块钱，他倒不在乎。
再过个几十年，这房子就上亿了。
别说多出五十，就算多出五百，五千都没问题。
就当是帮老王他妹妹一把了。
想到这，他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王师傅，下班以后您能带我去看看那房子吗？”
老王停下脚步，“看它干什么？你身边有人要买房子？”
因为涉及到过户房产证，江卫东没办法用易容口罩去买房。
只能跟对方这样说，“是我想买，您也知道，我父母虽然留了两间房给我，但都是后罩房。”
“我们那个院又大，一共有五进呢，从大门到我家，得走好几分钟。”
“以后我要是娶媳妇了，丈母娘相不中曾经给奴才们住的后罩房，不同意把闺女嫁给我，那我不是崴泥了。”
老王原本一脸苦相，倒被他给逗乐了。
仔细想想，他说得也没毛病。
要是手里不富裕，两间后罩房也不是不能住，自己一个小院儿更好。
可要是有余富钱，那当然还得是前三进的房子，是正经东西。
但让他担心的是，“小江啊，我说这话可没别的意思。”
“我是说，买房子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尤其是我妹妹的房子，还比别人的贵。”
“你现在父母都不在了，工资又不高，你这……”
说白了，不就是以为我买不起吗？
但江卫东明白，老王这绝对不是鄙视他。
因为按正常逻辑来讲，他江卫东也的确就应该买不起。
可谁又能想到，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呢。
于是，他摸摸后脑勺，佯装出一副憨厚老实相，对老王嘿嘿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