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新茶混沌的意识逐渐苏醒,他勉强动了动眼,终于悠悠转醒。他这一觉睡得很是舒服,中间什么梦都没有,可以说是神清气爽了。不知道是不是清晨的缘故,他无端感觉旁边敞开的窗户吹进来的风有些冷冷的。
这么感觉着,许新茶往被子里缩了缩,舒舒服服地哼了一声,打算继续睡。
然而他眼睛才闭上,房间门就似乎被人一脚踹开了,一声巨响直冲许新茶的耳朵里,险些直接把他炸下床。许新茶惊慌失措地转身去看,那盛气凌人闯进来的人大声道:“许新茶!都几点了怎么你还没去学校?!”
“什么?!”许新茶倏地清醒了,他猛地坐了起来,看向站在门外的人。那人却已经不管他,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可是就算她一个背影都没给许新茶留下,许新茶还是认得出这声音属于谁——可不就是他的母亲,吴簌华女士吗?
许新茶惊恐地回想吴簌华刚才如雷贯耳声音,屁滚尿流地滚下床,站在了镜子面前。
镜子里倒映着一个年轻的身躯,许新茶一把扶住了旁边被他随处乱放的凳子,这才没有瘫下去。他哆哆嗦嗦地想:“我这是穿越了吗?”然而时间并不容许他多想,紧接着许新茶整个人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自己往前走,走到衣柜前,迅速换上了一身校服。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和动作,只好被迫“看着和听着”现在的自己说话:“妈,帮个打个电话向班主任请个假!就说我感冒了赶不上早读!”
吴簌华的声音从隔壁的卧室里暴躁地传出来:“你自己打!”
“我打没用啊!”许新茶欲哭无泪,他已经快速收拾起了自己的书包。二十八岁的许新茶很快就辨认出来这些都是初三的教材,他心里一动,模模糊糊想到,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一年,直到高二,他就要去邻市T市了。许新茶一边收拾一边说道,“老师不会相信我的!他就会认为我睡过头了!妈你给你儿子留点脸!”
隔壁卧室已经不说话了,但许新茶知道,吴簌华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这会儿应该是在打电话向老师请假。许新茶收拾好了书包,风一般地跑向客厅拿了几个面包就走了,没过多久又匆匆忙忙地回来,拎起一袋东西:“妈我走了!”
吴簌华女士没有理他,似乎是被这个儿子气到了。
及至电梯里,瞧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变小。许新茶低头打开那袋袋子,里面装了一些零食。他随意翻看了一下,又紧紧扎好,动作十分迅速地冲出电梯,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就往学校的方向疯狂飙。
许新茶在路上分裂成两个思维,一个是十五岁的许新茶,此时只想尽快赶到学校去上还有几分钟就要迟到的早自习,而另一个是二十八岁的许新茶,他虽然只能看着大马路,但却在一边思考回忆着今天是什么日子。
为什么要带一袋零食去学校呢?
可是二十八岁离十五岁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很多事情许新茶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他随着这具年轻的身体掠过一所学校,然后远远地看到了自己的学校。许新茶倏地就想起来了——是了,今天是小初交流会。
这个所谓的“小初交流会”,顾名思义就是小学生和初中生的交流会,是许新茶学校的特色项目。虽然学生们对此都十分无奈和无语,然而抵不过校长的决定。他铁了心要搞一个这样的项目,美名其曰“相互激励,增进感情”,实则就是扩大招生资源。
这会儿终于轮到许新茶的班级去参加这个交流会,年级主任给他们分配的学校倒是地理位置很好,就是隔壁的一所小学,不必他们长途跋涉。许新茶想到,隔壁这所小学算得上是本市排名前三的小学了,里面要小考的学生们都铆足了劲儿,要去重点中学就读。
许新茶所在的中学是初高中一体的,在全市的排名稍有些弱,但高中的师资力量还算强大,学校的重心也主要放在高中上。
“就算搞这个交流会,重点小学有哪个孩子会愿意来这里读书啊?”
许新茶两条腿飞快地蹬着自行车的踏板,路上的行人几乎要被他的速度震惊了。他眼尖地瞧见前方的红绿灯马上要从绿灯变成红灯了,顿时心中一阵悚然,连忙加快了速度,妄图踩着点儿冲过这个红绿灯。
但是妄想终归是妄想,许新茶几乎要把这辆可怜的自行车蹬到脱链,也没能冲过这该死的红绿灯。交通灯愉快地从绿灯跳到红灯,并且开始倒数90秒。许新茶生无可恋地抬起自己胳膊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二十九了,他即将在这个红绿灯里迎来自己的迟到。
这会儿,许新茶百无聊赖地打开零食袋子,从里面拣了一包旺仔小馒头,拆开吃了。而二十八岁的许新茶却无端开始头疼,这头疼来得毫无预兆,气势汹汹,一下子就让许新茶想起了之前那次头疼,疼完之后他就做了两个奇怪的梦。
他的意识困在这具过去的躯体里,面上也表现不出来在头疼的表情,他的意识独立于此,只是用这双眼睛看着过去,重演过去。很快,许新茶就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的头微微一转,就见到对面小巷子里的阴影转角处似乎在发生着什么。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抵都有一股中二的气质,恨不得自己遇上什么大事情,然后一展拳脚,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二十八岁的许新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十五岁的自己拐了个弯,往阴影处去了。
他猜了猜自己此刻的心思,大抵是“反正迟都迟了,再迟一会儿也没关系”。
可奇怪的是,越靠近那片阴影区域,许新茶的头就越疼。很快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之后的事情了,无论是一会儿阴影处要发生的事情,还是今天的小初交流会,他都没有印象。
许新茶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把车停到了人行道上的停车位,拎着一袋零食,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往阴影处走去,那边传来的说话声音也随之增大。还不等他靠近,一个书包就被人蓦地甩了出来,险些砸许新茶一脸。他眉头一皱,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有些凄惨的书包,“六年级”的字样露出来,昭示着主人的年龄和身份。
“钱呢?”随即是几声推搡的声音,许新茶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正围堵着一个高瘦的小学生。那小学生背对着许新茶,身形比同龄人其实要高。紧接着,还没等许新茶做好当大英雄的准备,那小学生就动了手。
他身手极其敏捷老练,用几个假动作骗过了那三四个高年级的学生。很快就一把擒住一个人的手腕,将他猛地一扯,随即迅速闪身躲开,让他跟后面冲上来的人狠狠撞在一起。不出几下,那年纪轻轻的小学生就凭一人之力,撂倒了四个高年级。
许新茶躲在一边目瞪口呆,思考着现在溜了会不会被当成同伙追上来打。
那小学生站在几个倒地的高年级中央,伸手掸了掸衣服上被惹上的尘土。许新茶无端觉得这小孩子比他还要厉害,他不需要看到那孩子的面容,就已经兀自脑补出了别人的冷漠表情。
他一边脑补着,一边缓缓向外面移动打算离开不掺和这事儿。临走前,他给那孩子捡好了书包,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弯下腰放到较为干净的地方,结果这一弯腰,他眼角的余光就不由自主地瞄向了那边的战局,发现一个高年级生的手里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捡到了一块石头,正要朝那孩子的后脑勺砸去!
刹那间,他的身体快于脑子,直接冲了过去。他一脚踹在了高年级的手肘上,对方吃痛,掷出去的石头因为这一脚而偏离了方向,险险地擦过那孩子的鬓角,落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下。
许新茶虽然很想做一个英雄救美的大英雄,脑子里也曾经上演过好几出他担任主角的大英雄剧,现在这一脚踹出去,许新茶的心跳得飞快,不由自主地想那个淡定的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看上去英勇冷静,实则腿有点发抖。
那孩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与此同时许新茶被高年级生一个扫堂腿绊得要跌倒。他一个重心不稳,直直地往后摔去,猝不及防间,对上了转过身来的孩子的眼眸。
那孩子的眼眸很是漂亮,琥珀浅色,晶莹澄澈极了。
他伸手捞了一把许新茶,硬生生阻止了许新茶的校服沾到泥土。许新茶则一手撑着地,一手手腕被人强力拉住,十分狼狈。他慌忙借力站起来,顾不上自己方才的丢脸,连忙道谢:“谢谢啊。”
随即他低下头,伸手往旁边一指:“你的书包在那里,我帮你收拾好了。”
“嗯。”
一声略有些稚嫩的声音自那孩子的喉间溢出。许新茶怔了一下,只觉得这声音里带着点紧绷的冷漠,他心里想:“果然还个小孩子,看着厉害,心里也还是会怕。”
还没等他去看那孩子长什么样,整个人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随即许新茶天旋地转,惊慌中看到那孩子又狠狠踹了一脚刚才想要扔石头的高年级。这会儿,他的声音里再没有听出任何的紧绷:“滚开!”
“好厉害。”被甩到一边的许新茶很没有面子地想。他也不得不立马站直,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冷漠姿态,扫了一眼那几个已经趴下不敢动的高年级生,厉声喝道,“滚!”
高年级生最后冲他们啐了一口,慌不择路地跑了。
许新茶松了口气,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早自习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还有二十分钟就该结束了。他伸出手一拍那孩子的肩膀,对方倏地侧了身,拿那双漂亮的眼睛冷漠地盯着他。
许新茶只好举起双手,绕着他走,干笑了两声:“没事儿,就看看你伤着了没有——记得带书包啊,哥哥先走了。”
他说完,脚下抹油似的跑了。没走两三步又倒回来,提起地上红色的零食袋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