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研究所

第三十六章 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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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新茶蓦地睁开了眼睛,眼角一行泪悄无声息地顺着他的鬓角往下落。因为睁眼睁得太快,许新茶的眼睛骤然不适应亮光,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一只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低沉喑哑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新茶,你终于醒了。”

这样温柔低沉的声音,毫无疑问是陆且将。还有掌心处传来的温热,若有若无的冷香,无不昭示着身边人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五官五感逐渐活络起来,他听见似乎有什么人快步走了出去,并且轻声带上了门。

随即,他感觉到坐在床畔的人俯下了身,两片温热的唇含住了他的。许新茶的心跳骤然加速,砰砰撞着他的胸腔,把他的神识短暂地撞散了。许新茶眨了眨眼睛,微长的眼睫轻轻扫过陆且将的掌心。可能是有些痒,陆且将加重了力气,许新茶一时呼吸不畅,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覆盖在他双眼上的手拿开了,许新茶慢慢睁开眼睛,终于见到了他在梦里也想要见的人。

陆且将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平时总是整肃的头发有些乱,一丝不苟的衣襟也皱巴巴的没有弄好。他那漂亮的玻璃似的眼睛、总是对外人充斥着冷漠,对自己盈满了温柔的眼睛此刻换成了另一种神情。

许新茶是第一次见到陆且将这样的神情。

那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一丝被掩藏得很好的自责。许新茶无力地笑了笑,动了动指尖,捏住了陆且将的指尖。对方感受到他的动作,反手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手心温热极了,暖到了许新茶的心底。

“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许新茶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他自己的意识在过去也只能用着过去自己的身体,现在神魂回归,才慢慢感觉到这副身躯的疲惫和无力,“开心点,好不好?”

陆且将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点。他如许新茶所愿收敛了自己的表情,面容柔和了下来,眼眸也重新变成许新茶所熟悉的温柔神色。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有满腔的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怎么说。

许新茶也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间所经历的过去究竟是不是在做梦,然而这梦里真实无比,能感受到快乐,也能感受到疼痛,他虽然十分疲惫,却万万不肯闭眼,想要仔细再看一看面前这个人。

他们原来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见过面了吗?

平白无故地,许新茶眼角又滑落一行眼泪,陆且将见了,伸手抹去,轻柔地开口:“疼?”

许新茶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很快,醒了就能给你办理出院手续。”经过江远的时间治愈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同为拥有时间能力的人,江远的能力在许新茶身上见效得很快,枪伤和刀伤都好得差不多了。然而因为江远激活了他身上的免疫系统和自愈能力,许新茶的体力也消得很快。

许新茶转了转脑袋,瞧着外面灿烂的大白天,后知后觉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陆且将圈着他的手:“三天。”

“那天晚上你被白驹的子弹所伤,我虽然立刻发动了技能,但是还是没能让你避过危险。”陆且将平时总是掷地有声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轻声细语,许新茶能够直观地感觉到那语气中的后怕,“子弹打进了你的腹部,而你跟着我转移了空间和时间,这两个维度同一时刻进行了扭曲,这枚高速运转中的子弹就停了下来,没有伤及要害。”

“我带你转移到了市人民医院急救。”陆且将缓缓地把这些事讲给许新茶听,“你进了急救室,住了重症监护室,卫队带着缓刑期中的江远来给你进行了时间治愈。身上还疼不疼,如果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儿,我去办理出院手续。”

“难怪。”许新茶心里想,“除了特别疲惫之外,浑身上下没什么疼的地方。”

他顺从地眨了眨眼睛,抬手一把拉住了陆且将的衣角:“我妈呢?”

“她在你受伤的时候来了,”陆且将把他冰凉的手握住,重新放回被子里,“我一会儿联系她。”

许新茶连忙阻止道:“别。你去办出院手续吧,我跟她说会儿话。”

陆且将在许新茶昏迷的这三天里暂时成为了许新茶各种物品的管理人,他也不得不让许新茶的手机保持畅通状态,生怕这样一位所长大忙人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情找他。他把手机给许新茶,自己出门去办出院手续了。

许新茶抬着沉沉的眼皮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头晕眼花地找到吴簌华女士的名字拨了出去,耳边才响一声,吴簌华就接了,许新茶简直不敢相信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有如此待遇,不由得兴奋了一把:“妈!”

“小茶?”吴簌华女士诧异地叫了一声,“醒了?”

这是什么语气,怎么有一种失望的感觉?许新茶凉凉地说道:“是,妈我醒了,你来不来看我?”

“醒了就没事。”吴簌华女士反手就刺了自己亲生儿子一刀,扎得鲜血淋漓,“多大人了还看什么看,你要不要脸了?”不过终究还是没舍得把这刀子扎得太深:“听医生的话,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别再到处跑了。妈过几天再去看你。”

“那行,”许新茶想了想,又说道,“您过来的时候帮我带个东西。不过可能搬家的时候我弄丢了……哎哎哎您先别拒绝,这东西挺重要的。”

吴簌华女士在电话另一边一挑眉,嗤笑道:“你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

许新茶弯起眉眼,笑眯眯道:“当然有,关乎你儿子的终身幸福呢。”因着越来越疲惫的精神,许新茶即便笑了,说话声音也虚得轻飘飘,他平日里虽然也轻佻,却终归没有带着病弱气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陆且将正好办理完了出院手续推门进来,恰巧便被他尽数听去了。陆且将心里一疼,却也忍不住因着他满是笑意的语气跟着轻轻扬了扬嘴角。他走到许新茶床畔坐下,而对方正好挂电话。

许新茶把手机还给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我有点困,想睡了。”

陆且将撩起他的额发亲了亲:“睡吧。”

顷刻间,许新茶就被不设防的疲惫倦意铺天盖地地掩埋了,几乎是下一秒,他就伴着陆且将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冷香睡了过去。这一回他终于不再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平缓的呼吸透露着此时此刻许新茶全然无比的信任。

陆且将心里一软,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起来,回了家。

许新茶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傍晚,大约是身上各处的伤都已经完全好了,自愈能力和免疫细胞不再疯狂运作,体力也不会消耗太多。总之许新茶一觉醒来,非但没觉得睡得久身上不舒服,反而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腰不酸腿不疼,这辈子都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

他神采熠熠地换好了衣服,从自己的卧室溜达到客厅,环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陆且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如今自己昏迷了整整三天,时研所没了个主要负责人,自然所有事情交付给了身为所长助理的陆且将。

现在才下午六点钟整,还没有到陆且将下班的时间。

许新茶没有打电话催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了雨,此刻外面的天空都是淡紫色的,加之夕阳西下,十分漂亮。这柔和的光芒穿过阳台和落地窗,洒进了大半个客厅里,许新茶整个人都沐浴在这样的光芒下,莫名觉得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现下他几乎把什么事情都记起来了,与陆且将的初见、经历和约定,甚至都再次经历了一次。虽然昏迷了三天,意识却处在被尘封的过去,一把手揭开了那被封存的记忆,此刻醒过来,那些记忆清晰无比,历历在目。

此后他升入高中,而陆且将则升入初中,许新茶把自己的记忆搜寻了一遍,实在不记得在那之后有没有陆且将这号人物。可下一刻,他又想起了自己另外一个梦,那个高中时期他在学生会值班处的梦。

不知怎么的,他如今居然还能回想起来那个梦。待他回想一遍,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梦里的人不是陆且将——许新茶记得自己高一的时候还没有搬到T市,人还跳脱得很,是万万没有这个上进心去加入学生会的。

等到高二他才和吴簌华搬到T市,许新茶努力学习,进了学生会,然后通过高考重新考回这里。所以那个梦也只不过是一场虚假的梦,他和陆且将确实没有在之后遇到过。

许新茶还记得他对小小的陆且将说的最后一句话——“下次见”。那会儿他全然没有想过还会不会有下次,也没有想过这个下次到底隔了多久。他只是像平日里挥别一个好朋友一样,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道别语。

既是道别,也是期许。

然而现在记忆尽数回归,他庆幸着原来他们之间真的还有下次,也叹惋着这个下次居然已经是时隔十几年。

许新茶靠在沙发椅背上,全身心地放松,开始漫无目的地想陆且将。按照当时的经历来看,陆且将应该和他一样都被尘封了记忆,但是细细回想这几个月,陆且将对他的特别倒像是认识他很久了一样。

难不成是陆且将的记忆早就被解开了?许新茶又想到了陆且将的室友,那位他们高度怀疑是时间窃贼的人,也是怀疑他又时间尘封能力的人。在过去的记忆里,许新茶用着十五岁自己的身躯五官五感,那会儿没看清的就是没看清,许新茶也不知道那学生是不是常寄。

可是拥有时间尘封能力的,在他们目前看来嫌疑人只有常寄一个。若是按照这种想法,那么许新茶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和还是学生的常寄见过面了。

那会儿许新茶看不清人脸,甚至在后来被尘封记忆,所有的记忆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压根儿就不记得什么事,但那学生不一样,他无论是距离陆且将还是自己,都很近,根本不可能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而他本人就是时间尘封能力的拥有者,不可能自己尘封自己的记忆。

那为什么还能在若干年以后重新见到陆且将和自己,能如此自如呢?

再者,另外一个成年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说那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