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白驹手中的枪到底是什么东西,但陆且将在推开许新茶的时候不甚被能量弹给划伤,血汩汩流出,根本止不住。而陆且将的体温也在到达医院之后升高,整个人开始出现脱水的症状。
医院的医生吓了一跳,忙乱地拉陆且将过去包扎。虽然伤势严重,但仍然有条不紊地检查好了。这回轮到许新茶给陆且将去取药交费,体验了一把当初自己受伤时陆且将急切慌乱的心情。
好在陆且将的伤势没有许新茶当初这么严重,拿好药退了烧就能走了,许新茶在等待的过程中买好了两张晚上的机票,先跟人回到酒店休息了会,又跟核心成员和陆沧说明了情况,交代万齐喑务必找到对付那把枪的方法。等到时间一到,许新茶和陆且将就踏上了回C市的飞机。
这几天匆匆而过,却发生了很多事情。陆且将因为受了伤正在闭眼小憩,他伤口还没有愈合,体温似乎又隐隐约约开始升高。许新茶担忧地搭上他的额头量了量体温,确保暂时没事之后,握住了陆且将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许新茶在身边,陆且将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
看见他安眠的模样,许新茶心中却没有半点睡意。夜班飞机十分安静,灯光被调成了适宜睡眠的亮度,许新茶放缓呼吸,听着自己的心跳,把今天一天的紧张缓缓纾解了。他在心里一件件细数发生的事,眉头始终没法松开。
大诡村一夜之间死了几十个人,许新茶那会儿戴着戒指随意对着一个人抓时间线,却什么都没有,毫无疑问就是常含平他们做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连刑侦队都说要往上报,还有媒体肯定会报道,并且持续关注这些事情。那些村民的亲朋好友也都在等一个说法,根本瞒不住。许新茶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感觉手脚有点冰凉。
他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
“新茶。”
正当他心思一团乱麻的时候,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许新茶一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醒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在昏暗的灯光下,陆且将的脸色苍白无比,看起来很不好。然而这人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反而还关心起别人来了。他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许新茶,里面眸光温润专注,“你怎么了?”
“自己都这么狼狈了,还来问我这些糟心的事。”许新茶假意瞪他一眼,却拿他没办法,“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
陆且将一语中的:“是在顾虑时空委员会吗?”
犹豫了片刻,许新茶还是点了头:“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只是时空委员会,可能情况还会更糟糕。”他皱着眉头看向陆且将,对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又很快清明了起来。许新茶一点头:“我担心时空委员会……需要我们公布身份。”
大诡村死了几十个人,身上都没有任何伤痕,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被媒体紧紧揪住不放了。到时候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死因一定会成为大众关注的点……那时候,他们该怎么解释,灵异事件吗?
时间研究所和时间管理者只能站出来,给大众一个交代。
这是许新茶想到的最糟糕的局面。因为不同于普通任,身上怀着普通人不曾有的“特殊能力”,因此他们时间管理者的身份从来都是保密的,即便不得不暴露在大庭广众面前,他们也有消除时间线图像的设备,把他们的身影在普通人的时间线里淡化。
人们对与自己不同的人,总是怀着不同的心情。如果是优秀的、强大的,或许人们还会赞叹一声,但大诡村的事件明显只能给人们带来负面的印象,无论是时间管理者还是时间窃贼,都会被打成一派,被认定为“异类”。
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人对“异类”心怀善意不提防的,他们将此视为洪水猛兽,非要把这群异类赶尽杀绝,方能放心。
许新茶不是没想过公开身份,但至少他想要的公开身份绝对不是以这样一种事件作为导火索的。然而放在以前,就算他想公开身份,也会遭到同为时间管理者的一句“您怎么了?今早是没吃饭还是没吃药”,和时空委员会毫不留情的检查。
“你想得对。”陆且将淡淡道,“这一次对时研所和我们来说是硬仗,但大众……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相反,他们是时间管理者要守护的对象。即便出差错,力有不逮,扪心自问,却绝没有任何懈怠之处。
夜班的飞机匆匆而过,很快降落在C市的机场。许新茶在最后的时候好不容易在飞机上小憩了会儿,没过多久又被陆且将叫醒下飞机。
此时凌晨四点,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新闻,然而才一开机,手机立刻被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堵了个水泄不通,竟然停止响应。许新茶心惊胆战地瞄了一眼,不出他所料,最多的未接来电正是来自时空委员会的。
“要不要打回去啊。”许新茶犹豫地问道,“这才早上四点,估计都在睡觉吧,打回去也没人接。”
他话音还没落,手机又疯狂地响动起来,正是时空委员会。
他们居然还在锲而不舍地联系许新茶。
没办法,许新茶只好握着自己滚烫的手机接了电话,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换一部新手机:“委员长,您找我?”
“许新茶同志,”委员长姓林,全名林传学,“你总算接电话了。”
林传学并不是时间管理者。这个人名字很有学者的儒雅之气,长得也的确有文人之貌,然而他本人性格并非如此。有人在私底下称呼他为林闪电,正是因为林传学虽然一把年纪,但行动力和判断力都十分强大,不曾刚愎自用,却果决不已。
原先在薛端手下,颇有些懒散的委员会到了他的手下,立刻风气一变。
幸好他没有薛端的爱好,不会经常“光临”时间研究所,否则就时研所这种欢乐的气氛,许新茶非得写几千字的检讨不可。
雷厉风行归雷厉风行,许新茶虽自觉自己跟这位委员长的脾气似乎合不来,倒也不会视林传学为敌人。只是不经常晃悠在林传学面前,一是不想自己带的时研所也变成这种整肃到近乎古板的风气,二是怕自己跟林传学犯冲,给两方找不痛快。
“委员长,我这不是在飞机上嘛。”许新茶被陆且将牵着走,一边保持着自己声音的清醒。
可是周边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还有广播不断重复,林传学压根儿没听清楚许新茶究竟说了什么。他眉头一皱,压着严肃的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不接电话,但这些都不重要——时空委员会如今已经对你发布了紧急召回令,无论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务必立刻回到C市!”
许新茶脚步一顿,整个人都清醒了。
紧急召回令……他多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当年他跟着陆沧出去,作为市局的协作单位一同抓捕一个潜逃的时间窃贼,然而途中出了差错,他们申请的出入境和行动自由资格过期了,时空委员会又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会议要开,于是就给陆沧发了一道紧急召回令。
要是不遵从紧急召回令,将会受到制裁。
当初许新茶坐在返程的直升机上向陆沧吐槽:“我们又不会做什么坏事,他们干什么这么着急?这场会议缺了你一样可以开吧,搞得这么着急……我们又不是时间窃贼。”
陆沧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们跟别人不一样嘛,总是得受到一定的特殊对待。”
没想到时隔多年,自己成为了时研所的所长,也受到了这种“特殊对待”。许新茶终于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归根究底,还是对他们这些拥有特殊能力的时间管理者不放心。
时空委员会并非时间管理者,他们也没有时间能力,只是国家设立的、用来管理和约束时研所空研所的机构。委员们都是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比时研所的招新考试难得多,所以许新茶他们的身份向委员们公布,也算不上什么事。
两个机构相互制约,保持着平衡。
“我现在就在C市机场。”许新茶稳了稳声音,“委员长,紧急召回令可以撤回了吧。”
“等你人出现在会场,紧急召回令就会撤回。”林传学道,“夜班飞机劳累,你先休息。早上八点请准时到达会场,我们需要商讨大诡村事件的处理方法。”
果然是这个,许新茶心一沉。
没等他再接着说下去,林传学就给挂了。
凌晨四点到早上八点,有四个小时的时间休息。许新茶抓紧时间提高效率睡了个觉,就立刻匆匆忙忙地起来洗漱。陆且将不舍他奔波,直接带着人发动技能,一转眼就到达了会场。
他踩着点到,会场下的人几乎都来齐了。许新茶扫了一眼,看到了空研所所长乔格,对方也见到了他,冲他一点头,脸上的显出了担忧的神情。
林传学坐在会场的发言台上,他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桌前搁着一个名牌,写着许新茶的名字。
许新茶叹了口气,对陆且将道:“你到下面坐着看我,我没事,放心。”
他快步走向发言台,底下的委员们和其他研究所的成员们纷纷向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许新茶目不斜视,对这些眼神视若无睹,很快就走到了林传学旁边坐下。
会议正式开始。
许新茶首先是被要求说明大诡村的情况,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个流程,便挑挑拣拣地说了,在结尾还作了一个自我批评。待他话音一落,林传学道:“许所长,现在不少媒体已经将镜头对准了大诡村,文章也写了,我们第一时间做好了公关,手头上压着这些东西——你有什么想法吗?”
许新茶看向林传学,对方梳着一丝不苟的寸头,眼睛虽然藏在厚厚的镜片下,却迸射出锐利的光芒。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没有陆且将的眼睛漂亮好看,索性移开了视线,看向乌泱泱一大群人的会场。
“我愿意公开身份,担负责任。”
此话一出,会场足足寂静了三秒,随后铺天盖地的声音爆发出来,大抵说的是一个意思——
他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