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研究所

第七十四章 瞬息万变

字体:16+-

翌日,戴着口罩的许新茶和陆且将刚刚踏出酒店电梯,迎面就撞上正在酒店的用餐厅里吃早饭的常含平。许新茶虽然已经知道常含平是杀人凶手,但压根儿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好一个心理准备,此时猝不及防遭遇,他简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他身边的陆且将也是脸色一冷。

事到如今,名义上的师生关系也还是留存着,但两个人已经站在了绝对的对立面上,师长更是已非师长,陆且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自己叫了两年老师的人。

倒是常含平看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是一如既往地笑了笑:“且将,许所长下来了。”

“常教授,”陆且将声音冰冷地仿佛在冰柜里冻过一般,漠然地扫了他一眼,“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许新茶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尽力把自己的万般思绪压下去。他扫视了一遍周遭,人们都还有说有笑地与自己的亲朋好友聊天吃早饭,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边紧张的气氛,也没有人认出昨天上了新闻直播的许新茶。

他稍稍放下心,按住自己跳动得有些快的心脏,能感觉到属于常含平能力的那朵时间花感应到了常含平的存在,正在蠢蠢欲动着。许新茶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常含平并没有把时间停止下来的打算。

昨天的事件他都听付川川说了,初步认为常含平的能力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控制时间的停止,并且按照人员活动情况来看,显然常含平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每个人时间线的停止的。他想让谁的时间停止,谁的时间就能停止,而不是范围内所有人一起停下。

这种程度是非常可怕的。时间能力每一次提升,要么是在原先的基础上增加附加能力,要么是把原来的能力进行精准化。当时Z市和C市两地市局至少各带两队去尝试抓捕常含平,他都能把这些人的时间停下来。

“都没有吃饭吧,二位肯不肯赏个脸,到对面那家餐厅,跟我吃一顿早饭?”常含平是聪明的人,他当然知道许新茶目前是个热门人物,此次主动提出,许新茶不可能不答应。

他看上去并没有想搞事的苗头,许新茶略一思考,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微动:“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您破费。”

“小事。”常含平折叠好餐巾纸放下,站起来,笑着扫了一眼许新茶藏在口袋里的手,“既然是去吃饭,许所长还是不要叫别人过来了吧?餐厅那边还有人在等着,快过去吧。”说完,他不再等许新茶,兀自先走了。

这人的手背在身后,手心逐渐凝成金黄色的光芒,显然是在警告许新茶不要做什么小动作,许新茶咬了咬牙,只好先把手机放下:“咱们先过去吧。”

他飞快地跟上,按在心口的手迅速一拨徽标,那徽标居然被他拨开了一瓣,露出一个小按钮来。许新茶迅速按了下去,然后飞快把徽标复原。与此同时,仍然在酒店里的三个人手机同时亮起,界面上自动跳出一张地图,红色的光点正在缓慢移动着。

对面的餐厅里有隔间,许新茶和陆且将跟着走过去,看到里面坐着常寄和白驹。这两人隔的距离稍远了些,见到许新茶进来,常寄飞快地看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落在了后面的陆且将身上。而白驹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新茶,随即把视线移到了对面的常寄身上。

许新茶心中一跳,预感到一会儿发生的事情可能不太好。他不动声色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员开始把早餐摆上来,常含平一伸手:“请。这是Z市的特色早茶水晶虾饺,许所长应该不对海鲜过敏吧?我记得你父亲是不过敏的,他很喜欢吃这一道。”

此话一出,许新茶拿着筷子的手倏地一顿,随即他脸上没有出现什么表情,微微垂下眼睫,夹起一个水晶虾饺:“是吗?我小时候没怎么跟他一起吃过饭,他也不挑,我没琢磨出他喜欢吃什么菜。”

“且将尝口豆浆吧。”常含平不再把话题聚焦到许新茶身上,转向了另一个人。许新茶立马把服务员放到陆且将面前的豆浆移到了自己这边:“不好意思啊,他不太喜欢吃豆类食品。”

陆且将的脸色不太好,与许新茶的杀父之仇不同,他对常含平很大一部分感情都是积攒了几年的尊敬和崇拜,此刻一朝之间全都变了质,简直五味杂陈席卷全部心绪。他盯着常含平的目光微微移开:“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您不是最喜欢开门见山,直言其事吗?”

“不枉为我最得意的学生,小权,且将对我的了解快要赶上你了。”常含平笑了,他把筷子放下,对身旁一言不发的白驹说道。然后,他不等白驹说什么,扫了一眼两个人,“看样子,你们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您是上一任时研所技术部部长,为时研所设计了很多系统程序,提出‘彼岸花’项目,在这个项目进行到第二年的时候,您被许观发现违规进行项目,委员长和时研所所长都发现乐您的违规行为,立刻着手把您开除。”陆且将道,“这几天里,您完美地制造了一起车祸,把许观害死了,对么?”

陆且将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平时更多接触的是时研所一干人,而不是导师常含平,因此常含平很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平时在讨论学术问题时也只是简明扼要的一两句。这会儿听下来,他倒是饶有兴趣,直到最后一句时,常含平微微笑起来:“怎么这个你们也知道了,进时间领域了吗?”

“当时在场的人,如今两个都已经死了。”常含平拿起旁边的餐巾纸,缓慢地擦手,眼锋却犀利地射向他们,“你们又是从哪里得知?”

“所谓的‘肇事者’在犯其他事被捕后判了死刑,临刑前曾经向羁押他的警员透露过这件事。那位警员恰好与我爸相识,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陆且将很快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面不改色地补充,“如今那位警员,正是C市市局的刑侦总队队长。”

另一边,常寄忽然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许新茶的手,许新茶还没看他,这人就从桌子底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纸,然后他站起来去拿桌子上的水壶,倏地把许新茶面前的半杯豆浆碰倒了!

许新茶本能地迅速退开,趁乱间把纸条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与此同时陆且将和常含平越发剑拔弩张的紧张胶着气氛也被这一下意外状况打断了。陆且将冷冷瞪了一眼常寄,抽了几张纸擦桌子:“你怎么变得这么毛手毛脚?”

他这话含着深深的讽刺,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们之间曾经有的同学关系都破裂了,常寄垂下眼不与陆且将对视,小声道了歉,后者根本就没理他:“常教授,您还有什么事请直说,我们没有时间陪您吃这餐早茶。”

这句话压着明显的火气,常含平的笑容也收了,身旁的白驹倏地站起来,一把抓向沉默不语的常寄,一条时间线迅速从常寄身体里飞出一半。电光石火间,许新茶猛地拽住那条时间线,咬着后槽牙冷冷地瞥向白驹:“当着我的面杀人,你们自相残杀?”

他这话是说给常含平听的。在这里吃一顿早茶,他就基本看清楚了白驹和常含平的完全依附关系,白驹几乎是完全顺从常含平的。相比较之下,常寄就显得跳脱了些,然而总归是常含平的亲生骨血,许新茶还真没想过这人能狠到这种程度,怒道:“他可是你儿子,你死去的妻子唯一的孩子,你现在居然就想这么杀了他吗!常含平,你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妻子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提到妻子,常含平的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他站起来,看也不看常寄:“他私自去见你这件事我直到昨天才知道。正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所以小权没有马上告诉我,不过幸而小权的防范意识高,才不至于真的被你们窃听了什么。”

许新茶心中的火蹭蹭蹭地往上涨:“现在在你心里,只有你的计划才是最重要的吗?”

“他有什么重要的?”常寄冷漠地扫了一眼常寄,“供他吃穿用度,供他读书读研,我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身体不好,当年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所以就把你给捡来了。如今长大成人,我仁至义尽。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我,还想我讲什么情分吗?”

“你、你说什么?”时间线被抽离出去一半,常寄已经开始出现眩晕的症状了,然而常含平一番谁也没料到的话让他从眩晕状态中狠狠挣扎了出来,“爸,你到底怎么了!”

一张亲子鉴定单扔了过去,许新茶接住,被常寄抢了过去。一瞬间,他的手颤抖得不像话。常含平冷漠道:“你要是肯像以前一样好好配合我,咱们还能好好相处。现在既然由你自己亲手撕下了这层保护纸,那就怨不得我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常寄眼前黑白交替,几乎站不住。趁此期间,白驹突然发难,一把将常寄的时间线抢了出去,许新茶一时不防,手上一松,被倒下来的常寄砸个正着,陆且将旋即转身而上,一把扣住了白驹的手腕,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白驹的腕骨!

白驹吃痛,手一松,时间线轻飘飘地滑落下来,自动钻入常寄的身体里。常含平后撤一步,掏出一把能量枪,直指许新茶!然而这局面还没持续到半秒钟,餐厅隔间的门突然被人粗暴搡开,宋鸣带着一队市局警员和外勤成员赶到!

直到这会儿,局面才终于僵持住了。从外面赶来的宋鸣不知道里面是这么个情况,里面的人除了许新茶外也没人知道有人会来。常含平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就冷笑一声,眯了眯眼:“许所长,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这顿早茶不要叫别人来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啊,”许新茶皮笑肉不笑地睨他一眼,“你们三个人,我们两个人,有点不太公平。”

说着,他忽然一把提起仍然处于崩溃半眩晕状态中的常寄的领子,猛一发力往市局警员们方向一丢,喝道:“抓人!”

时研所虽然没有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权限,但现场有一大帮处于合作伙伴的状态中的警员们,许新茶又有一定的调配权限,因此他一声令下,警员们立刻扑向了常含平,外勤成员们紧随其后,去抓白驹。

常含平一咬牙,扣动扳机放了一枪。陆且将不得不放开钳制着白驹的手飞身而上,将许新茶压下,紧接着,许新茶心脏猛地加速跳动,几欲撞破胸腔,他明显感觉到了时间流逝的减慢。许新茶迅速回头一看,发现常含平已经发动了能力,而自己心口里的那朵时间花已经产生了共鸣。

显然,常含平并没有成功发动时间能力,他气急败坏地放弃,拈起手指上的戒指抬手一扫,一个光圈携着强劲的风扫过来,顷刻间桌椅碎成粉末。许新茶顾不得快速跳动的心率,就地一滚,挡在一干人面前!与此同时,他身前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屏障!

与那天晚上如出一辙!

光圈扫到屏障的一瞬间,两者同时破裂。许新茶猛地后撤一步,堪堪稳住自己的重心,听见常含平冷声道:“许所长,这是我第二次还你一条命。”

许新茶抬头看去,常含平手心里逐渐汇聚起了光芒:“上一次算在你父亲照顾我的份上,这一次就算在他肯舍命救我上。从此你我两清。”

“呵。”许新茶冷笑一声。

常含平不管他的反应:“假如咱们这餐早茶可以好好吃完,或许我还不会这么快实施这件事,放你们点喘息的机会。”

他眼锋一扫,手心里迸出金黄色的光芒,时间停止前,许新茶只听到这样一句话——

“接下来,劳烦你们忙碌了。”

时间重新流逝,眼前除了一片惨状之外,已经没有人了。

被扔到后方的常寄吊着一口气:“医院……他们要新生儿的……”

许新茶眼眸倏地一冷。

“这个人麻烦市局的同志们交给卫队处理,找个心理咨询师给他开导开导。外勤部的成员立刻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