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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袁乃东回信了。何敏萱发现视频里的那个家伙，看上去有些许的不情愿，但眼神里是满满的温柔，这是没有变的。他的声音好听极了，何敏萱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影交错中的他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前，”他说，“在北冰洋的边上，塞德娜和父亲相依为命，以捕鱼为生。”
塞德娜渐渐长大，不少年轻的猎人上门求婚，都被她拒绝了。忧心忡忡的父亲下令：“光靠我一个人捕鱼，养不活两个人。你必须挑选一个求婚者，你跟他走！”
不久，他们的帐篷外来了一个猎人。这个猎人衣着光鲜，脸却藏在低低的帽檐下面。猎人说他拥有一座岛屿，愿意娶塞德娜为妻。父亲高兴地同意了。
等到了猎人的家，塞德娜才发现他所说的小岛，只有光秃秃的石头和陡峭的悬崖。猎人摘下帽子，露出乌黑的脑袋和尖尖的喙，原来是一只伪装成人的乌鸦。塞德娜吓得转身就跑，却被这只黑色的大家伙捉住，被迫开始了自己的新婚生活。
日复一日，塞德娜愈加痛苦，常常哭泣着念叨父亲的名字。寒风将她的哭声，送到了父亲的耳边。父亲听到了，来到塞德娜住的小岛。见到父亲，塞德娜紧紧地拥抱他，痛哭流涕。
父女两人坐上独木舟，逃离海岛。没过多久，他们发现远处的天空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正是那只黑色的大乌鸦。
大乌鸦追上了独木舟。“把妻子还给我！”大乌鸦大喊着，声音凄厉，如同寒风。父亲咬着牙拒绝了，大乌鸦就用力扇动翅膀，使平静的水面掀起惊涛巨浪。这一次父亲害怕了，他把塞德娜扔到冰冷的海里，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她在这里，带走吧。赶紧带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波涛汹涌中，塞德娜紧抓独木舟的边缘，试图回到船上。父亲拿起随身携带的尖刀，不是与可怕的大乌鸦搏斗，而是硬生生地切断了塞德娜的手指，切断了她重回独木舟的希望。
塞德娜不再挣扎，绝望地望着狠心的父亲与可怕的丈夫，任由冰冷的海水将自己完全吞没。
“好悲惨的故事。”何敏萱说。她觉得像袁乃东本尊正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
“沉到海底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切掉的手指，摇身一变，变成了海豹，变成了海象，变成了鲸鱼。塞德娜自己，变成半人半鱼的模样，有一头浓密如海藻的长发。她成了北冰洋的女神，拥有控制海洋及动物的强大力量。”袁乃东停顿了片刻，似在回味，然后他继续讲，“塞德娜的传说不止一个版本。有的版本里塞德娜的丈夫是条狗，有的是风鹱，一种黑色的海鸟，塞德娜给它生了六个孩子，三个孩子是因纽特人的祖先，三个孩子是欧洲人的祖先。”袁乃东说，“不管过程如何，故事的最终结局都如出一辙：塞德娜成了海洋之神。也有叫她海女、海夫人、深海之母、寒冰女神的。对塞德娜的崇拜遍及北冰洋的周边地区。因纽特人认为，女神塞德娜生气的时候，会让动物们藏起来，不让猎人找到它们。”
“藏起来？”何敏萱几乎笑出声来，“堂堂海洋之神就做这个？”
似乎是猜到何敏萱会这么说，袁乃东补充道：“塞德娜生前是个善良的人，死后也是一个善良的神。比起另外一些残暴至极、动不动就毁天灭地的神，塞德娜的善良还真是少见。”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何敏萱歪着脑袋说，“答应你了，去查。就算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发疯好啦！”
一个巧合，袁乃东要何敏萱查的公司正好是珍妮所在的库库尔坎科技公司。根据量子网上的资料，这家科技公司成立仅四个火星年，规模不大，注册资金只有区区500万火星币。最初的法人叫周绍辉，两年前发生过一次法人变更，新的法人叫阿勒克托。
何敏萱注意到，法人变更的同时，库库尔坎的图标也发生了变化。之前的图标是一颗抽象处理后的红色彗星，之后的图标是简笔画，仔细分辨，是某种变了形的三叉戟，加了一个方形的握把。
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绍辉的网络资料少得可怜，连一张清晰点儿的照片都没有。要么是这个人太过于普通，要么是这个人的资料被刻意删除过。一番交叉搜索后，何敏萱查到一条有用的信息，周绍辉曾经是火星铁族联络部的高级雇员，跟部长孔念铎关系密切。而且，何敏萱意外地发现，周绍辉、孔念铎和珍妮是二十年前一起从地球偷渡到火星的。那关系自是不一般。但珍妮姐讲过孔念铎，却从不曾提过周绍辉，这非常奇怪。
何敏萱继续查找资料。
孔念铎几年前在一次动乱中去世。资料里并没有交代孔念铎去世的具体原因，反而强调了那次动乱是由“碳族第一”等反铁族组织发起，火星政府动用军警，进行了强力镇压。这是不是暗示孔念铎的死与动乱有关呢？
至于周绍辉，在那以前就已经不知所踪。换而言之，这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道他在哪里干什么呢。
网络上公开的资料就这么多，一股脑地发给袁乃东，别说他不满意，何敏萱自己也觉得对不起他的信任。怎么办？很简单，去库库尔坎科技公司的内部资料库看看。
库库尔坎科技公司的网络防御系统很寻常，攻破它只花了何敏萱三秒钟的时间。
何敏萱在公司的内部资料库里四处翻找、交叉检索，发现这就是一个空壳公司。尤其是头两年，除了一次小规模的招聘工作，别的啥也没有做。倒是阿勒克托担任法人以后，业务暴涨。公司的财务报表显示，近一年他们购置了大量的设备，都和意识研究有关。何敏萱找到了黑猩猩试验的原始档案，也找到六位碳族志愿者试验失败后的分析报告。
看着那有些触目惊心的视频，何敏萱问自己：你害怕了吗？
何敏萱抹去了自己到来留下的痕迹，退出了内部资料库。她把窃取到的文字、图片和视频打了一个包，尽数发给袁乃东。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一闪而过，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从此以后，我不欠你的了，她想。
这时，电话响起。是珍妮姐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接听电话。
“喂，萱萱妹，我跟库库尔坎公司总裁阿勒克托联系了，讨论你来当志愿者的问题，她同意了。”珍妮在电话那头说。
“太好啦，感谢珍妮姐！”
虽然满口答应，但挂掉电话后，何敏萱还是心生疑惑：我刚刚窃取了库库尔坎科技公司的资料，珍妮姐就打来电话，是不是太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