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对方是来阻止林辛豪完成任务的,也不能说是冲着他来,可能对方的真实目标是小男孩,而他只是间接对付的一个人,毕竟要把小男孩置于危险之地,还得过林辛豪这一关。
这一刻,林辛豪终于体会到任务是有多么棘手了,博士在临走前给自己的叮嘱是对的,真正的挑战应该从现在开始。可林辛豪还是冒出了冷汗,因为他没有办法隔绝电信号的入侵,可以说这一次他输得很彻底。而现在摩天轮已经移动到了最高点,想要躲避这次危机只能利用空间转移,可小男孩没有办法带走,在任务没完成之前,他是不能暴露自己身为“旅行者”的身份的。
恐怕这次真的要求助了,林辛豪在脑海里尝试着与博士进行着联系,可未来那边一直没有回复。不管尝试多少次,依旧没有回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现在没人能帮得了他,未来有可能遭受到了重创,所以他才没得到科研人员的消息。现在他自身都难保了,怎么还有工夫去担心未来的事,即便如此,他的心中还是担心着博士的安危。但令林辛豪想不通的是何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能让他们吃这么大的一个亏。
至于时空禁术,也对这场危机起不到丝毫作用,对方都还没出面,禁术也就不能控制对方的意识。系统中的提示音更急促了,危险也离林辛豪越来越近,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启用危险预测装置,虽然预知未来有风险,但只要能度过这次的危机,想必博士知道后也不会责怪自己的。
越是心存希望,失望也就得到得更多。林辛豪这次是栽了个大跟斗,他怎么也没想到危险预测装置预知的未来竟然是一片空白,还没有任何提示,难道是未来从现在开始就消失了吗?还是时空马上就要毁灭了,所以才看不到未来?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就算是时空真的要毁灭,也不是以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林辛豪看到小男孩一副很愉快的样子,摩天轮之下的孩童也在嬉戏玩耍,他们肯定不知道这次即将迎来这个时空前所未有的危机,哪怕是他自己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林辛豪尽量稳定住自己的心态,虽然他穿梭在时空之间,也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可这一次他真的碰壁了。可现在最不应该慌乱的是自己,他不相信时空会这么轻易被毁灭,总会有办法破解眼前的危机。
“你想清楚了吗?”不知在什么时候,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感觉以前说这句话的人声音很轻柔,林辛豪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会对他说这样的一句话,可能这句话只是在茫茫人海之中无意听到的罢了。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想要用手去抓住回忆里最重要的人和事,可回忆却像是由无数滴水组成的,重力便是那偷走回忆的贼,最后留在手中的那部分回忆已经所剩无几。
有那么一瞬间,林辛豪觉得记忆如潮水一般波涛翻滚,像是要把自己给吞噬。明明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人和事,可又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回想不起来。而那终究无法记起的回忆,究竟牵动着他怎样的感情?是爱吗,还是恨?不管是什么,他心里都清楚,自己什么都不配拥有,也不可能像人类那样,会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在无止境的任务当中,他只知道让别人快乐,他自己才能快乐,否则他也失去了作为一名“旅行者”的意义。也正因为如此,现在他能实现自己的意义,也不枉博士将他研发出来,就算自己对整个时空作出的贡献微不足道,但最起码自己跟那些破铜烂铁还是有区别的。
生命像是要走到了尽头,林辛豪感觉自己的体内开始有些不适了。说到底,他终究是一个超智能机器人,死亡其实算不了什么,博士研发出无数名“旅行者”,让他们游走在各个时空中,最后没活着回来的肯定有一部分。但他跟人类的相似度高达99%,也算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体,在即将到来的死亡中,被电信号入侵体内,一点点破坏着重要的系统,像是古代的刑法,将一个人一刀一刀凌迟,疼痛自然是少不了的。可越到这种时候,他就越要忍住,因为小男孩还在他的身边,就算不能完成任务,也要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保证任务对象的安全,这才是作为一名“旅行者”最基本的素质,同样也是对自己和对小男孩负责。
“孩子,虽然这是你的决定,但是我还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危险可能会随时伴随着你,甚至会丢掉你的性命,你难道不觉得恐怖吗?”这般柔和的声音在林辛豪的脑海中再一次冒了出来,就感觉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名智者,跟他说着他不太能听懂的话。
真的恐怖吗?还是说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如果他没见过那样的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会有这么危险。就像是潜伏在夜里露出獠牙的野狼,突然扑过来,将你撕成不堪入目的碎片,连恐惧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你,相比起来,选择这条路又有什么恐怖的呢?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他,要不是自己目睹过人性,看到过世间的满目疮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同身受。
“我决定了,为了她,我必须选择走这条路,这就算是我对她最后的弥补,我知道自己现在改变不了什么,人类犯下的错也总要有一个人来还,而那个赎罪的人也只会是我,我也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一个质变到量变的过程,尽管人性丑陋,但我想改变的是整个世界!”这是林辛豪自己的声音,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但声音却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响了很多次。
“唉,孩子,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定,但我也希望你不是一时的兴起。因为一旦踏入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这一辈子都只能无牵无挂,不能留任何情感,包括你的亲人,甚至你会忘了你自己,唯一能让你记得的就是属于你的专属身份。”
世间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的,世界瞬息万变,人心也捉摸不透,或许世间的大事小事只有留在心里才能称作是好事吧。昙花一现,也终有枯萎的时候,好看的只是皮囊,看不到的是皮囊之下的面具。所以何必追求永恒,有些事忘记是最好的,当自己的使命超过了世间的一切感情,那就已经成为了永恒。
“辛豪哥哥,你怎么哭了。”晓涵看到泪流满面的林辛豪,不禁心生困惑。
“没事,哥哥感觉眼睛里进沙子了,我揉一揉就好了。”林辛豪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真的装作眼睛进沙子后应该作出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失控,以往自己还从来没有哭过,那些回忆只有一些片段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中,想要努力去回想以往的事,可回忆就像是被泼了一瓶墨水,掩盖了过去的种种痕迹,也无法证明自己曾经也在其中留下过一笔。
以往林辛豪每完成一个任务后,他也有过跟任务对象难舍难分的场面,而他也对每个任务对象都付出了朋友之间最真挚的感情,所以离开后流出眼泪是在所难免的。可这些都跟刚才所能回忆起的事情不同,为什么选择这条路没有回头的机会,而这条路是一条怎样的道路?他是博士研发的“旅行者”,难道最初的任务是博士问过自己,自己选择同意后才来执行的吗?可回忆中的声音并不像博士的音色,还有自己在回忆中提到的那个“她”又是什么人?世间的满目疮痍,又是怎么才造成的?人性到底是有多么恐怖,才使自己对人类彻底失望,还打算放弃一切,自己的真正使命又是什么?林辛豪总感觉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不然除了这些以外,怎么会想不起来过往的事情了呢。
博士那边依旧没有消息,林辛豪也只能在心中祈求2118年能顺利化解这场危机。至于自己的问题,他也只能利用空间转移将小男孩带走了,身份虽然暴露了,但是晓涵毕竟才这么小,也不会对此感到疑惑的。但林辛豪就害怕电信号已经侵入了他的系统,很有可能现在连空间转移也不能正常运行了。
“晓涵,你听我说,待会儿如果你看到令你好奇的现象,或者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什么也不要问,也不要多说,知道吗?”毕竟是牵扯到时空上的问题,林辛豪还是要提前跟小男孩打个招呼,不然在空间转移的过程中出了岔子,事态只会更加麻烦。
“哥哥,怎么了吗?”林晓涵对此有些不解,便开始问道。
“没事儿。”林辛豪笑道。
话刚一说,林辛豪正准备空间转移的时候,一段新的系统提示音又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危险已解除,未发现不明电信号有入侵系统的现象,请自行决定是否离开此地。”
“这不可能,刚才还危机重重,怎么现在就解除危机了,是什么打断了对方的计划,让他们这么快就放弃了,还是说这样做只是在威胁自己,那么其目的又是什么?”林辛豪在心中重复着这些问题,可始终没有一个答案,或许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日子该怎么办。以前的任务都是他吊打那些极恶之人,而从今天开始,恐怕他就不会那么幸运了,对方的实力他是见识到了,这也意味着帮助青少年实现快乐的任务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身体内的系统渐渐恢复到了稳定状态,大部分功能也相继可以使用了。这个时候,未来也发来了几条语音信息,可惜不是博士给林辛豪说的,这让他有些小失望。然后林辛豪通过意识筛选出最早发来的一条,便在脑海中听着这些信息。
“辛豪,你的留言我们已经收到,未来一切安好,想必你那边也没有遇上麻烦的事吧。只是博士的心情不太好,他现在不愿意被人打扰,所以博士也就同意让我们代收这些信息,有什么问题,你就跟我们联系好了。”最早的消息大致上是这样的内容,但林辛豪总觉得这话中有什么难言之隐,更多的不安汇聚起来,让他的心有些堵得慌,如果不是任务需要,他现在真的想回去看一看,这样他才能放心。
接着,林辛豪按照时间的早晚顺序,又听着第二条信息,“第一条信息你应该收到了吧,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感觉有不明电信号入侵了研究所的系统,这里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不过我们都可以解决,你就安心地做任务吧,不要担心我们。”
又是不明电信号,看来未来是真的出事了。博士迟迟不回复林辛豪,而是让其他的研究人员代替博士的工作,是不是说明博士已经遭遇到了不测?现在这些都是猜测,林辛豪也不愿意未来出现什么乱子,为了得到更多有关未来的信息,他又接着听第三条。
“林辛豪,信息你都能接收到吗?我们这边显示的是这两条信息一直未被你接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又跟你发来第三条信息。事情感觉有所不妙,好像……”这是一条不完整的信息,里面的内容肯定是被人截获了,所以林辛豪才没有接收到全部的内容,后面接二连三的信息都从未来发送到他的系统上,再听了几封,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信息源已被特殊处理过,所以林辛豪才听不懂,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真的出事了。研究所的系统向来都是最完善的,所有的设备都是经过加密处理,照理说没人能把这些信息给拦截,林辛豪不知道今天他遇到的那段不明电信号,跟研究所的那段信号是不是同一个人做的。他还记得自己在出使任务之前,博士多次给他提醒任务是有多么危险,再加上博士那些让他无法理解的行为和言语,使他不明白这次的任务是不是最主要的,或者说任务只是一个幌子,博士已经料到未来会有一场很大的灾难,所以才将自己支开,从而让他来2018年寻找消除2118年时空危机的方法。
任务应该只是附加的,拯救未来才是最主要的。林辛豪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似乎是一本不知道书名的书,那还是博士叫他来找的,上次跟博士问这本书,博士就在刻意避免此事,还让他不用再找下去了,转而说任务比找书重要,将事情给搪塞了过去。越是这样就越有问题,想必自己身边和研究所里都被人安排了眼线,不然他们的计划也不可能会天衣无缝,博士也不会这么小心谨慎了。还有昨天博士的那通来电告知他取回任务对象的血液,这种违反时空禁忌的事,博士还这么强行要求他,有可能血液也是解除时空危机的关键,那本书也算得上是时空之间的砝码了。
“警告,警告,系统已被不明电信号入侵,是否立即排查?”本以为对手已经放弃了计划,但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林辛豪防不胜防,如果刚才只是对手的威胁,那么现在就是动真格的了。他才把任务的整个头绪理清楚,可这段电信号像是难缠的孩童,再一次地冲着他来,甚至还跳过了危险预测装置,直接就把系统入侵了。
能量似乎在体内一点一点丧失,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逐渐衰退,林辛豪发现系统中的功能也无法正常运转了。他虽然不是人类,但他却能感受得到人类在奄奄一息的时候,也应该像他现在这样,体内的灵魂连同生命也被抽离,然后进入下一站,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世界。他觉得自己累了,也没有动的力气,甚至连一句也说不出口。在这慢慢死去的过程中,有一种被折磨的感觉,想立即停止系统的运行,却还是要受尽煎熬。可能跟人类濒死状态时,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那么痛苦,他只是一台帮人实现快乐的机器罢了。还好他拥有了自我意识,他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间充满了美好,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平行时空,苦难恐慌充斥在整个世界,人身上最虚伪的一层皮在世人眼中暴露无遗,并还散发着人性的罪恶,一道眼光袭来就是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你快乐吗?”林辛豪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这就是“旅行者”这份职业的口头禅,就跟店门口的服务人员一样,见到顾客来了也会鞠躬说一句“欢迎光临”。他不知道其他“旅行者”是怎么想的,但在帮别人实现快乐这件事上,他已经把任务视作是自己的工作,这就是他爱做的事,同样也是他的兴趣。不管这个时空跟2118年有没有关系,他是真心希望2018年的未来有一天人类能跟机器人和睦相处,而机器人就不单单只是作为人类图省事的工具,可惜他看不到这一天的到来了。
想了这么多,就像是要交代遗言了一样,林辛豪看到小男孩身上洋溢着的青春,脸上还带着笑意,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想必这就是快乐吧。以前都是林辛豪成全了别人,现在是他成全了自己。任务虽然无法完成了,但在濒死的状态下,他也是带着笑的,并没有让小男孩察觉到任何异样,这也算是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要是幸运的话,某天未来的人来到这个时空,找到了自己身体内那些锈迹斑斑的零件,并带回去重新组装完善,可能本体会发生改变,不过其他的基本还是保持原样,那他依然是他。多年后,那些他帮助的人早已长大,因为有了他的帮助,他们的人生轨迹得到了改变,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或许他们已经不记得有林辛豪这么一位“旅行者”出现在他们身边,可他们会永远记得的是小时候有人帮助过自己,也曾让他们感受到了快乐,那是一道永不熄灭的火焰,照亮了他们本是灰色的人生。
“哥哥,你怎么了?看上去你的脸色不太好。”晓涵已经发现林辛豪有些不对劲了,就开始问道,“是不舒服吗?我中午都说把那几个饺子挑给你,这样哥哥就不会不舒服了。”
“别自责,你并没有做错,是哥哥当时真的不想吃。”林辛豪的声音有些虚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的健康,他感到自己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人,虽然才与晓涵接触了短短两天的时间,但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小兄弟了。
“要不坐完摩天轮,我们就回去吧。”
林辛豪怎么也没想到晓涵会这么说,不过小男孩是真的为他着想,并没有不情愿的样子,他才感受到一个孩子给予他了一丝温暖。即便如此,他也没那个机会了,不出意外,在摩天轮还没有降下去之前,系统会完全崩溃,到时候他也失去了意识,自己也就成了一堆废铁,其实跟人类的脑死亡差不多,毕竟他体内的系统零件只占了他全部的1%。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怒,但眼下的局面并不是他能改变的。在他死后,他有办法安顿好小男孩,但他最主要还是害怕自己的身体被有心之人发现异样,最坏的情况是拿他的身体去搞科研项目,说不定“旅行者”的秘密会被暴露,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也就无从知晓了。林辛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既然任务完成后,要将与任务对象无关人的记忆删除,肯定在自己身上隐藏着秘密,就连未来也只有各界科研人士才知道“旅行者”这样的仿真机器人,外界都是无法得知这样绝密的消息的。
有晓涵这句话就够了,然而林辛豪还是有些不甘心。“旅行者”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也要追求“使命必达”这四个字,现如今他却在这场任务中死得不明不白,总觉得自己对晓涵还是心有所愧的。毕竟还是个孩子,家暴、家庭不和谐、婚外情,都是不利于晓涵成长的,而自己出现在这个孩子的生活中,想要改变现状,可到头来他连自己也救不了。
眼皮在上下不停地打着架,林辛豪感觉自己要永远地沉睡了,视线开始变得昏暗,似乎听到晓涵在叫着他,而他却动不起来。林辛豪身边充满着阳光,他就是一个积极的人工智能,给青少年带来自信和快乐。这一生没有做过几次任务,也没有喜欢的女生,但他遇到的那些青少年就是他最爱的人,那是他的全部。可能有过初心萌动的感觉,由于自己的使命,他始终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拥有绝对的自由和爱上一个女孩,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要是还有下辈子,他真的还愿意当一名“旅行者”。
永生永世,没有尽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