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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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蒂住在一零一街的一座公寓里,那里距离哥伦比亚大道只有十五分钟的距离。而且,那里就在混乱的西班牙街区隔壁,并且离爱尔兰房、阿姆斯特丹酒吧以及犹太商业中心都不远。在公寓旁边有一个中央公园,公园里景色如画。

她住在六楼上面,每天她都把房间打理得整整洁洁,偶尔她会连续几天不出门,然后留在家里安静地织毛衣,并且在过程中带着孩子一般的恐惧去思考。有时候她会去当模特,也有时候她回到夜总会里卖烟,甚至有时候她会跑到码头当工人。然而,她的主要收入来源还是在于她的阿姨从费城寄来的生活费。

如今,朱蒂跟彼得正堕入爱河,她在等待着彼得。

如今雨越下越大,彼得来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全身都湿了。这时候彼得露出了快乐的微笑,随后将朱蒂抱在怀里,将嘴唇贴上她的脸。他想把自己这段时间想说的话都说给朱蒂听,包括关于加洛韦的事情以及公车上一些悲伤的事情,事无大小,他都想说给朱蒂听。然而,事实上彼得只是亲吻着朱蒂,随后他叹了一口气:“老实说,这是一次糟糕的计划,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你是对的,我应该留在学校。”

“你方才回来吗?”朱蒂打量着彼得,并且用手臂搂着他,浑身发抖。

“嗯,两小时之前,我来到这里。怎么了?”彼得冲着朱蒂咧开嘴。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我还以为你要去布鲁克林去看你的父母呢!”这时候,朱蒂开始咬起了指甲,她看上去十分慌张。要知道,彼得是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

“没有呢,我还没有见过他们,你怎么了?你看上去有点害怕。”

“害怕?”朱蒂一脸不解。

“你打算怎么样?用我的钱去买一块皮毯?”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她一脸兴奋,脸上露出了笑容:“事实上……不不不,你先去洗澡,我现在给你做吃的,等你吃饱了以后我再跟你说。”

彼得打着哈欠,看上去一脸不在乎,他回到房间里开始洗澡,当他出来的时候,朱蒂已经带着不一样的快乐坐在沙发上。她的膝盖上摆着一封信,咖啡跟三文治已经摆放在桌子上。

“彼得,刚刚你洗澡的时候,我想要将我要告诉你的事情进行梳理,我要一个个地弄明白怎么说……”

“没关系的,你买什么我都不在乎。”

“不是的,”朱蒂沉下脸:“是另外的事情,彼得。那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想告诉你所有你不知道的一切。你没有发现吗?我早就知道你今晚要回来了。难道就是因为今天在下雨吗?毕竟你之前总是在下雨的时候回来。不过事实上,这并不是原因。真的,于是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我以为让你一进屋就能够看到我的信。是的,我知道我要跟你说些什么,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又突然间没了主意,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开始瑟瑟发抖,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这时候彼得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急躁的样子,微笑道:“我发现了。”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害臊了!”

“我没有!”彼得突然间变得暴躁起来。

“彼得!”朱蒂脱口而出:“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爱你,就像是言情小说上说得那样爱你。我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要告诉你,我想你而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伤心。”

“这个世界并没有那次悲伤。”彼得开口:“所有人的生活都是那么反常,而我也是。”他说着,脸上多了一分悲伤。

“我真的希望能够重新找回以前我们读书时的感觉!”朱蒂提高了声调:“我们可以坐着汽车去兜风,然后去滑冰。所有的男男女女想着的都是**,那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而现在呢?彼得,你忘了对吧。我第一天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套帅气的运动夹克,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是啊,那时候的你多么好看,然而到现在你已经没有了这种神气!”朱蒂大喊:“纽约真是一个让人疯狂的地方,人们都在做着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玩乐的意义了。我们以前坐在一起喝酒,然后开派对,那时候多高兴啊!我说的都是真的,那是几年前的纽约!”

彼得笑了。

“那时候,这些有意思的活动,并不会像现在听起来那么傻,那么不务正业!”

“我知道,我懂。”

“我最讨厌那些知识分子了,你呢,为什么你要跟知识分子待在一起?”

“什么知识分子?”

“你知道,所有人都在谈论兰波,还有伍德跟丹尼森……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我想要过得快乐,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啤酒跟胡闹!你没有发现吗?你这辈子开心过吗?”

“当然有啦!”

“那么你的蝴蝶领结呢?你自从大学以后就没有用过了,你现在就穿着一些旧衣服,还有卡其裤……你怎么不系蝴蝶领结了?彼得,什么时候我们才可以很炫地走出去,然后大家一起唱歌喝酒?甚至是跟谁一起去兜兜风,吃个小龙虾什么的。”朱蒂兴奋地说着:“你记得我们以前是过着怎样的日子嘛?我们以前有一大群朋友,他们都是最炫耀的,其他人我们都叫他们土包子。你还记得鲍勃嘛?他太好玩了,他曾经跑去跟一个老妇人说‘你好,**小姐,奸夫先生还好嘛’,那时候整个费城都是这样的年轻人。”

“嗯,现在的孩子都不这样,”彼得沉思着:“他们的脑袋里更多的是担忧和知识。”

“他们懂得很多,可是他们就知道谈论书籍。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生活。我讨厌他们。”随后,朱蒂撅起嘴,去柜子旁拿了一团毛线。

“你在做什么?”

“别管,你不配得到它。”

“你要给我织袜子嘛?”

“我要送个鲍勃,并不是给你的。彼得,你告诉我,你在加洛韦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跟鲍勃一样。”

“哈哈,那我把袜子送给你吧!”

他们随后沉默了一会,朱蒂全神贯注地织着袜子,而彼得则一脸忧郁。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彼得突然站起来,走到朱蒂身边,随后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朱蒂停下手,最后开始抚摸她的头发。

“你知道,你本不是跟我说这些话的,不过我也不介意。”彼得自言自语:“我进来的时候,你想要跟我说什么?你不必告诉我,我也有话要跟你说,我们的灵魂有默契,对吧?我想,今天是我们久别重逢的日子,我们都是那么紧张而兴奋,也许这就是小别胜新婚的魅力。”

“我们?”

“是啊,全世界的情侣都是这样的!”

“你大爷的全世界,为什么不能只是我们呢?”

“那个……因为其他人……”

“不管,你让其他人见鬼去吧!”

“你们这些女人……”

“去你的女人,我不是女人,我就是我!”

“行了行了,你是你……”彼得笑了笑:“你想,如果我是一个工人,”说着,彼得突然笑了起来,随后跳起来搂着她:“你是富豪的女儿,我每周三晚上来找你,你的父亲呢却在隔壁房间睡觉。我们十分害羞地坐着亲嘴,等隔壁传来你父亲的呼噜声以后,我们再开始……”

“你真是傻……”说完,朱蒂看着彼得的眼睛。

“怎么了?”彼得看到朱蒂的眼神,一时间变得惊慌失措,笑容夜变得愚蠢起来……彼得突然感觉到内心的尴尬以及悲伤,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傻子。

“因为,你不是什么工人,我也不是什么富豪的女儿。”

“知道了,我们就是我们。”彼得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坐回到椅子上,但随后又站起来,坐到窗台上:“我想要下定决心,如果我能够下定决心的话,那么我一生都会一直在坚持。我并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朱蒂,我以前总是这么想的,关于玩乐与逃避。可是,现在我发现,我以前的想法就是那么幼稚,在我身上发生了其他的一点事情。”彼得叹了口气:“我父亲也知道的。”

“你父亲!”朱蒂开始咆哮。

“他是一个很棒的人,我现在才明白这一点。我的妈妈也是,他们都是踏实的人,我想他们的儿子也应该这样。为什么我要用到‘应该’这个词呢?我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彼得在踱步。

“彼得,小声点。”

“什么?”彼得冷笑。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喊。好了,我们别说这个了,我们开始玩工人与富商女儿的游戏吧。”

“不!”彼得怒吼,随后打开窗户,看着雨水洒落在街道上。

“可是这样讲话气氛很尴尬,而且你不要取笑自己。从头到尾都是我看了一些不该看的书。”

“我们别说话了!”彼得说完,走到朱蒂身后,随后伸手从背后抱着她的肩膀,然后把头伸到她的脖子旁:“我们不说话了,我们就躺着,然后看着对方。”说完,彼得咧开嘴笑了。

过了一个小时,他们开始听到楼顶上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就像是有一个人在屋顶上走过,并且弯腰附身在往下看。他们随后听到了虾面的街道上传来了叫喊声与跑动声,但过了一会就安静下来了。

而这时候,彼得跟朱蒂依然在彼此对望着,他们享受着这种亲密的快乐。彼得打开了床头灯,随后卧室里立马多了几分温暖。收音机在播放着音乐,橄榄和沙拉这时候放在了床头柜上,他们随意享用,并且互相看着对方。

突然间,大厅里的一扇门窗被打开了,他们听到下雨的声音。随后,窗户又再次关上,整个屋子变得一片死寂。

“彼得,是有人嘛?”朱蒂低声说了一句:“刚刚楼下的人在追逐强盗,现在强盗来到我们家了对吗?”

“谁!”彼得大声怒吼,随后他穿上鞋,往房门走去:“别担心。我看到影子了,是有人,看我把他揪出来,放心吧我不怕。”

朱蒂看着门口,一脸恐慌。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孩子:“不不不,这里只有我!”

彼得跟朱蒂互相看了一眼,目瞪口呆。

“你知道是谁嘛?”彼得惊讶地问。

“不,我不知道。”

“是伍德,我是伍德,”声音传来:“伍德从楼顶爬进来了,嘻嘻。”

“是你吗?”彼得大叫。

“是不是你认识的伍德我不知道,”童声传来:“没准有一个冒牌的伍德带着一把刀子来到呢,嘻嘻。”

彼得点燃了一根火柴,随后看了一眼大厅,没多久他回到卧室里,躺下来拿起书看了一会。

“你一定要把这本书的结局看完!”伍德在另一个房间里说:“尤其是最后一段。”

“你过来吧!”彼得喊道:“我不想读完这本书,你有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了?”

朱蒂走道另外一个房间里,打开灯,这时候伍德站在窗户的边上,他全身都湿了,衣服还在滴着水,头发散落在他的脸上,鼻子上有点点血丝。

“你怎么了?”朱蒂大喊:“你流血了!”

伍德看了看四周,想要装成恐惧的样子。但突然间,他严肃地看着朱蒂,就像是一个悲伤的小丑。他把外套脱下,然后走进房间里,将外套丢到地板上。随后,他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坐在地上点了一根烟。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的年龄,一双灵敏的眼睛打量着房间。

他们紧张地看着这个糟糕的男人,然而伍德只是傻傻地看着地板。

“你打架了,对吗?”彼得开口。

“对啊!”伍德继续模仿小孩子的声音,但突然间他又用原来正常的声音说:“每次到酒吧都有人请我喝酒,然后就开始打架。珍妮也在我旁边,我跟他们都喝了点酒,他们便邀请我到外面去打架。”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我一直以来打架都不说话。我狠狠地把一个人揍到地上,然后他们都来揍我,大概有三个人左右吧。随后,我又揍了另外一个人,随后我就开始拼命跑。我跑到楼下的时候,他们已经被我甩开了,然后我就跑到屋顶进来这里了。难道你们没有听到楼下的声响吗?”

“听到了。”

“这也许是他们的尾奏吧,他们不得不承认,游戏结束了。”

随后,彼得站了起来,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尽管房间已经很小,而伍德又坐在地板上,所以彼得只能够从他身边走过:“妈的。”

“怎么了?”朱蒂笑了。

“不不不,你不必担心。”伍德说完跳了起来,跑到壁橱前翻着东西:“对了,彼得,你看上去很不开心,你发生什么了?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人最悲伤的是什么吗?就是没有未来,所有的事情都是虚幻的。”

“谁说的!”彼得穿上皮夹克,然后躺在**,他看着朱蒂跟伍德,就像是看着两个陌生人一样。

“我告诉你我的想法吧,”彼得开口:“我想这个世界还是挺糟糕的,当三个人追着一个人打的时候。”

“哦?我们来自加洛韦的工人阶级开始发表言论了。”说完,伍德从橱柜里拿出了一双旧鞋跟鞋油。他坐在地板上,把旧鞋擦亮。朱蒂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擦鞋,嘴角上扬。

“伍德肯定要找一些事情来做,”她说:“跟我一样闲不下来。”

“我知道,可是我不过是一个傻子。”彼得开口:“发生这种事情让我感到很担心,但是我更多的是愤怒。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去酒吧都打架,那次我们从格陵兰岛回来以后,你在波士顿也打了一架。”

“哈哈,那是一次辉煌的事迹。”伍德笑着:“对手是来自波兰的士兵,或者说是一个飞行员吧,开始只是两个海员打起来,我们都还夹在他们中间。那个土耳其的海员,你还记得吗?从他的帽子到脚趾都被淋上了煤油。”

“啊?”

“你记得他们是怎么中断打架,并且开始演讲的吗?那是来自于全世界的旅行者的演讲,由一个土耳其共产主义者用西班牙语进行演讲,我觉得那才叫精彩。”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笑话。”彼得提高了声调,他带着愤怒的眼神落在伍德身上。

伍德看着彼得:“你是世界上最犹豫的人。”

“什么?”

“你看看这次聊天,让人看到了你忧郁的表现,现在我们赶紧越过忧郁的情绪吧,否则你就完蛋了!”朱蒂这时候抱着自己,然后目露精光地看着伍德,并且有意无意地向他靠近——这是一个让人疯狂的男人。

“你们都疯了!”彼得自言自语。

“帮我买瓶酒吧!彼得,那是我的一份心意。你现在的情绪可糟糕呢,喝点酒,然后朱蒂跟我都会专心听你说话的。”伍德的脸上带着一种严肃的表情。

“好吧,你去让朱蒂帮你处理一下你的脸!”彼得说:“我去买瓶酒。”

“好的!”

彼得来到大街上,在一家酒水商店里卖了一点点威士忌。然而现在的他并不想上楼,他来到大街上,开始进入沉思状态……如今,大雨已经停下来了,许多星星出现在中央公园的上空。

彼得沿着公园一路走,要知道在他的童年里可没有中央公园,也没有红绿灯,甚至没有黄色的出租车从路边飞快地驶过。然而,这时候他却开始怀念小时候看的杂志,他记得在一个暑假里,他看过这么一本杂志,里面说纽约总是下着雨,而且在晚上总有那么一个百万富翁乘坐着黄色的出租车准备着犯罪,从而满足他的犯罪欲望。

在杂志里,百万富翁是以“影子猎人”的身份走下出租车,他把车费留在座位上,随后扬起披风消失在黑暗中。出租车司机总会因此感到不解。在以前,彼得看到这些故事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加洛韦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城市,他喜欢咒骂自己的生活,因为他向往纽约。那一年,他十四岁,他还在看“影子猎人”的故事,而这时候小米奇都已经不看了。他记得再之前他跟小米奇讨论过“影子猎人”的事情,那时候,他跟米奇一个十四岁,另一个七岁……十四岁的时候,他就能够预料到今晚的事情。

“我不相信!”彼得大声叫嚷:“穿着一套脏兮兮的衣服,然后拿着一瓶酒走在中央公园?”他环顾四周,他想起了朱蒂和伍德还在等着他。不知道在十四岁那年,彼得是否也预知了他们?有一个幼稚但快乐的女孩一起生活,然后还有一个从屋顶上爬下来,跟你说“忧郁”并且请你喝酒的朋友?那应该意味着这是一次黑夜的脑先?

这时候,彼得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想要回到加洛韦去,他被那可怕而模糊的悲伤围绕着,他想起他的父母现在还住在布鲁克林,就在漆黑的那一边——可怜的小米奇也在那里。

他再一次想到了朱蒂跟伍德,突然间彼得的内心变得柔软了起来。他是朱蒂的男朋友,这是一个事实,然而朱蒂则活得像一个疯狂的孩子一样。彼得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把朱蒂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这真的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而伍德是他在穿上认识的,他现在就在纽约的一家广告公司上班,那是他叔叔的生意。他本应该跟父母一起住,可是他并不喜欢回家,每天晚上对于他而言就是打架跟喝酒的时候——从十五岁那年他就这样,而且总会跟各种金发美女一起鬼混。

“反正都是这样了,”彼得心想:“从十四岁开始,我就没有成长过,我们没有谁在长大,我们都疯了!但是我很确定,不单单是我没有长大,是所有人都没有长大。”他想到这里,大声笑了出来。

“反正现在一切都很好,我还能感受到一件事情!”彼得大喊,他竖起手指:“我要下定决心,就像我刚刚跟朱蒂说的那样,尽管她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但是我已经决定了。”随后,彼得回到了公寓。

珍妮来了,那是伍德的金发女朋友,从打架现场过来了。她是一个魅力的姑娘,而且有着那与生俱来的慵懒,她的微笑总是那么梦幻,伴随着她脸上蓦然的表情。她不喜欢跟伍德调情,总是对他大声嚷嚷。据说,她是一名职业模特,曾经与家人住在长岛。

伍德这时候已经洗了个澡,并且穿上了一件白衬衣。他躺在沙发上,然后拿起了一本书,正在给姑娘念着。彼得进来以后,他便扔下书本,然后抢过酒瓶,喝下了第一口:“彼得,我穿了你的衬衣,我有责任,不过我明天得去上班。”

“随便吧。”

“我的旧衬衣就送你了,也不是什么便宜货。天啊,你看上去依然像一个忧伤的天使。来吧,喝一口,然后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

“什么事情?”彼得白了他一眼。

“很好,那我来告诉你们所有的事情,那是一个寓言故事。”伍德说。

“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伍德今晚上做了点什么来对吧!”珍妮看上去有点疲倦:“在打架之前——伍德,他们跟你大家是因为你看上去很欠揍!”

“噢,大概吧!”

“他哪里欠揍了?”朱蒂问。

“他啊,在大雨中洗了个澡,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兜里会有一瓶墨水。对了,他还捡到了一块肥皂,然后他开始洗澡,洗着洗着墨水瓶破了,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去酒吧了。”珍妮躺在沙发上,慵懒地展示着她的微笑。

“哈哈,”彼得大笑:“你果然是一个疯子,尤其是你喝醉了的时候!”

“还听不听故事了啊!”伍德跳起来,大嚷,并且开始在房子里跳起了舞:“你知道吗?一开始世界上只有上帝,后来上帝感到无聊了,说‘我现在要创造一个世界,那是我的职责’。于是,他创造了男人跟女人,带着那木匠的谨慎,他收拾着他的木板跟工具。过了很久,上帝离开了,所有的小人上蹿下跳,开始讨论‘我们究竟起源在什么时候?’上帝看着这些人,开始发笑。”

彼得这时候坐在房间中间,他咧嘴看着伍德;朱蒂这时候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珍妮则躺在沙发上,目光中带着期待……他们都很惊讶,伍德总是让他们惊讶。

“从那时候开始,上帝就喜欢坐在消防栓上面,看着人类在自娱自乐。那时候,发生了许多很麻烦的事情,他们在报纸上抱怨这个世界,战争、罪恶、暴力、欺骗等等事情……上帝自言自语‘我一切我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世界,没想到里面竟然存在了一些错误’,于是乎,上帝解救了一个小人类,然后把他扔到锅里头。随后,他看到另一个小女孩是那么的离经叛道,于是乎上帝将小女孩也扔到了锅里。”

“慢着,锅是干的吗?”朱蒂开始兴奋了起来。

“等一下!”伍德大喊:“不不不,都得进锅里去,凡是不好的都要进锅。”随后,伍德模仿上帝在挑选着人们,他用手指在空中挑选着:“咦,这个可以啊,都是一些伟大的人,不错不错。可是,这个地方的人呢……哎,看来这个世界并没有完美,无论我怎么努力,这个世界都不可能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我把所有人都扔到了锅里,然后,我变成了一个厨师。”

“厨师?”

“是啊,上帝在锅里煮着菜,然后熬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作出一份浓汤,然后再从浓汤熬成精华,他就是从这滴精华里创造他的世界,你们知道吗?”

“那然后呢?”彼得开始对此失去了兴趣。

“锅里砰砰作响,”伍德挥了挥手,然后在房间里奔跑着:“上帝真的很忙,有时候他精疲力尽,可是他要创造最完美的世界,他有梦想!那些还没有被扔进锅里的人在迷惑地看着这个世界,他们也许在笑,也许在哭,他们正在抓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不对,他们的表情带着感激,他们蒙受到了恩赐。不错,他们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很不错,他们开始写诗,开始赞美自然!”突然间,伍德跳了起来:“只是,突然他们都被上帝扔到了锅里。嗯,到时间了,世界结束了,上帝累了,也希望休息了。他看着自己的时间表,锅里已经煮了几百万年。上帝尝了一口,那就是他想要的味道。这时候的上帝,像是一个法国厨师一样品尝着,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东西,而且也知道应该如何去对抗魔鬼了。”

“魔鬼嘛?”大家惊呼。

“我没有告诉你们嘛?魔鬼一直都在,他是上帝的木工,是烹饪的竞争者。他也是一个勤奋的人,只是他不懂得如何像是上帝一样创造人类。他也有个锅,但是他并不懂如何将人类放进去。而且他总是冷眼旁观,喜欢将他肮脏的手指伸进人类的生活中,他想让人类世界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可是,事实上他并没有办到,因为人类的生活太过杂乱无章了。上帝呢,他不同,他用心地做笔记,然后从每一个人类个体的生命中去学习,直到他提炼出了非凡的浓汤精华。后来,上帝去了大洋,然后提起那口锅,将整个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倒进里海里。”

“倒进海里,”彼得笑着拍打自己的头,问:“为什么啊!”

“为了那些饥饿的鲨鱼啊,上帝要喂养鲨鱼啊。随后,上帝决定从新来过,从现在开始到往后十亿年……”肯尼倒在沙发上,然后坐在珍妮旁边。

“哦?那就是鲨鱼的大餐的故事嘛?”

“是啊!”

“伍德,你真的太棒了!”朱蒂高兴地拍着手:“你真是一个印第安人。”

所有人都被朱蒂逗笑了。

“怎么了?”朱蒂高呼:“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印第安人嘛?珍妮?你也不知道?印第安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们走路的时候没声音,而且能够透过黑暗看到所有东西,他们站着的时候跟树一样挺拔,他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十分厉害,因为他们是印第安人。”

“然后他就进锅里去了!”彼得朝着伍德笑了笑,说:“上帝把印第安人也扔到锅里去了对嘛?”

“彼得也是一个印第安人,”朱蒂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说:“我第一看到他,我就直到他是一个印第安人,他……他完全吸引了我的心。”说完,朱蒂上前搂着彼得的脖子,然后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朱蒂差点哭了出来,而彼得望着朱蒂,整个房间都沉默了……甚至他们还听到了大厅里的零碎的声音。

突然间,珍妮开口打破了房间的沉默:“这难道不是一种怀疑主义嘛?”

伍德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后拿起酒瓶喝了一口,说:“我是不是可以容忍呢?我的女神。”

“容忍?什么意思?”

“一个人应该回到瓦萨去重新学习所有的哲学!”走廊里传来声音,朱蒂吓得大叫。

“果然,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魔鬼!”伍德突然大叫:“瓦萨,瓦萨!”伍德伸手拍打着墙壁。

“他妈的什么事!”彼得高呼,然后他跑到门口,望着走廊里的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他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他拄着拐杖,一手拿着雨衣,另一只手臂上的袖子卷起,然后放在侧兜里。看上去,这个人像是一个温和友善的人。

他的形象仿佛残留在彼得曾经的记忆里,那人站在那里,然后面带微笑。

“切!”朱蒂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她应站在了彼得身后,她白了来者一脸,然后说:“这个废物,沃尔多,我真希望他现在好好呆在家里。”

彼得听了朱蒂的话以后震惊了,没想到这个人就是独臂的沃尔多。伍德曾经将他带到锅穿上。如今伍德依然站在房间的中央,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而珍妮则一直躺在沙发上。

“一个人不应该说那么多大话,”沃尔多笑了笑:“你说对吗?伍德?”

“闭嘴吧,你这个废物!”朱蒂大叫。

“朱蒂!”彼得推了推朱蒂的手臂,一脸尴尬。

“关于我学校的那个玩笑,你怎么看?”珍妮开口,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你对瓦萨的评价是什么呢?我觉得你们都在开玩笑。”

“当然没有!”沃尔多开口:“我们才不会做白日梦呢,你说呢,伍德?”

“我不知道。”说完,伍德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我喜欢丹尼森,然而他却把你送到了这里。”朱蒂一脸怒火:“然而我敢保证,过完今天你不会再喜欢这个地方。”

“错了,那不是丹尼森将我送来的,是雷昂。”灯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彼得看到了那张坑坑洼洼的脸,还有脸上带着怜悯的嘲笑。

“他也是一个废物,你们都一样。”朱蒂怒吼。

彼得被眼前的一切弄得糊里糊涂,他在屋子里四处张望,终于他下定决心强忍着怒气走到沃尔多身边,与他握手。

“我想,你不认识我。”彼得语气生硬,他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坐吧,你可以坐在沙发上。”

“然而,你错了,我认识你,彼得。”沃尔多说完这句话以后,彼得后退了几步,然后沉默不言。

“沃尔多,你应该感谢上帝,加洛韦的一名优秀年轻工人在对你表示同情。”伍德的声音从另一旁的房间传来。

“嘿,”朱蒂冷笑了一声,然后跳起来,说:“彼得,你知道这个家伙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嘛?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你发脾气的样子太可怕了。你记得这里以前有一只流浪猫嘛?”

“记得啊,怎么了?”彼得提高了声调,转过身看着朱蒂。

“他将那只猫吊在灯上。”

“不不不,朱蒂,那只是大家胡编的,你该不会相信吧?”沃尔多开始着急。

“那是丹尼森告诉我的,他应该不会骗我。”

“你傻啊,丹尼森是一个骗子!”

“我不管丹尼森是一个什么人,但我知道你的的确确吊起了那只猫,这就是你的生活作风。如果没有丹尼森将它放下来的话,估计它早死了。他还告诉我,你是用你现在系着的领带作案的。”

“上帝啊,有好戏看了。”伍德的声音传来,没有人能够听出来,他是否在笑。

“这是一个无聊的玩笑,而且还很愚蠢!”沃尔多可怜地看着身边的人:“我不愿意再听到这件事啦,那是假的!丹尼森最喜欢编这些东西了。当时他还荒诞得造谣,说我在一九三四年的巴黎抢了一个瘸子的拐杖,而且还在街上装瘸子……他就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

“我们都相信你。”彼得低声说。

“谢谢你。”沃尔多点了点头。

“那又怎样,你这个废物,你别再来这里了。”朱蒂大叫:“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你了。”

珍妮从沙发上坐起来,说:“真不错,可怜的沃尔多,根本没有人会喜欢他。”

“很明显的事情啊,”房间里的声音又传来:“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沃尔多的确吊起了猫,而且终有一天沃尔多会下地狱的。我说,沃尔多,既然你不受欢迎,为什么你自己不离开呢?”

“好吧,晚安吧各位。”沃尔多说完,转身离去。

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彼得从眼光下醒了过来。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而这时候他透过卧室的门,听到门外的客厅传来大家兴奋的声音。在那一刹那,他根本没有办法回想起来门外的这些人是谁,他们在干什么。

这时候,彼得依然半睡半醒,他回忆起刚刚做过的梦:他回到了加洛韦的老房子里,并且站在了父亲的卧室中。伊丽莎白跟妈妈告诉他,空气中有“花香”,这也是意味着有人去世了。

彼得听到马丁太太的话,紧张地问:“谁去世了?”随后伊丽莎白跟母亲都执着另一个房间,那是屋子的前厅。在那里摆放着一口棺材,鲜花围满其中,他的父亲乔治正躺在那里——乔治去世了。

随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彼得发现自己来到了田野中,那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大概只有五岁的样子,这时候的他满怀恐惧地站在田野中。在田野的一旁有一所废弃的房子,彼得知道那是加洛韦有名的“鬼屋”。他记得,鬼屋旁边有一间小房子,里面曾经有一个小男孩在那里去世。那个男孩长得像他的弟弟朱利安。当然,附近还有一个棚屋,是吉普赛人住过的,当时加洛韦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言:“一脸码字的吉卜赛人总是绑架小男孩”。

突然间,彼得发现弗朗西斯页站在田野上,很可能他就住在鬼屋里面,甚至是住在朱利安去世的房间里。而这时候彼得并没有多想,因为他被眼前的危险吓到了——一些喝醉酒的人倒在了小孩子身上,那些孩子统统都被压死了,因为喝醉酒的人会有一千磅的重量(当时的孩子都相信这个)。其中一个酒鬼躺在沼泽地上。

那是在田野的另一侧,空旷的景色在眼光照耀下显得特别好看。然而,那里却站着一顿瘦骨嶙峋的年轻人,其中包括他的好兄弟乔与查理,他们都在围着一个引擎,然后彼此说话、抽烟,而旁边放着乔治的车,乔治这时候正坐在里面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看地图——群山正在远远地包裹着这一片光景。

这些梦想渐渐把彼得所淹没,他这时候一闭上眼睛,这个梦就不断延续着。他开始想象着自己离开田野,然后朝着乔跟父亲的方向走去。他没想过后果,他只是想要走到他们身边。甚至现在的彼得愿意自己一直活在睡梦中,那么这一切都能够如他所愿——然而,彼得很清楚,那只是一个白日梦。

突然间,彼得从**跳了起来,心想:“我必须要懂啊布鲁克林去看我的爸爸妈妈,我们一起说话,一起看电影,我还要跟米奇聊天,我要让全家人都知道我还平安。我不能够再这样像个傻瓜一样了,就像是隔壁房间里的那些孩子一样。从某天开始,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彼得冲着窗外大喊;“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应该如何生活。”

随后,彼得笑了起来,并且穿上衣服。当他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内心的兴奋已经到达了极点。

所有的朋友都还在那里,伍德这时候坐在窗户旁,一脸嘲笑地看着他,而跟其他人对望的时候,伍德却总是一副悲伤的表情——仿佛他们知道了一些什么奇怪的事情,他们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悲哀地走在一起。朱蒂这时候已经穿戴整齐,此时她正与雷昂怒目相视——雷昂是跟沃尔多一起来的。这时候的雷昂衣着光鲜,正对着朱蒂微笑。

珍妮这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套新衣服,明显她要开始新的工作。

朱蒂这时候走到门口:“所有人都让开!”她暴躁地说:“我现在要出门,所有人都给我离去,包括你,雷昂,如果你再把沃尔多带来的话,我马上打烂你的牙齿。我真的不想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说话。”

“真是一个粗鲁的女人。”沃尔多小声地说。

“我就是对你这么无礼!”朱蒂大嚷。

他们所有人都离去了。

“跟你说一声,彼得,”雷昂走在最后面,说:“我昨晚看到丹尼森了,他说他想见你,你要去嘛?”

“不许!”朱蒂一脸怒气盯着彼得:“我讨厌那个人,我不要你去见他,今晚你要跟我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听喜欢他呢。”

“我已经不喜欢了,我现在讨厌这里所有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农场,然后再也见不着你们。”

“你这是什么情况啊!”彼得抱着朱蒂,说:“今天天气那么好,你却像一只野猫一样在叫。”

“彼得!”朱蒂开始声嘶力竭:“我们今晚去小树林吧,我们坐在草地上说说话。我们有办法忍受这个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可怕!我甚至讨厌伍德,因为他一直跟沃尔多说话。我想单独跟你一起,我想我们赶紧结婚。彼得,你要娶我吗?”

彼得抓住朱蒂的手,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下楼了。

“朱蒂,你觉得我是谁?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我不应该被婚姻束缚,你明白嘛?”

“你每次都会这样说,我懂了。”朱蒂冷笑:“终究有一天你会感到遗憾的!因为你以后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女人比我更懂你了。你记住,你是个笨蛋,随便哪个人都会来嘲笑你的,等我离开你以后你就后悔了。”说完,朱蒂涨红了脸,转身离去。

彼得郁闷地跟在她身后,在人行道上,他们几个人又围成了一个圈。太阳这时候异常温暖,街上的人开始脱下外套,大家都在享受着春天第一缕阳光。

突然,伍德叫了一声:“大家,我想去那边一个废弃的老房子走一走。”随后,他朝着街对面跑了过去。

唔得无礼地跑上门廊,踹开木门,好奇心慢慢的伍德消失在房子里面。这时候,珍妮把帽子扔给朱蒂,随后也跟着伍德走进了房子里,消失在黑暗的木板残骸里。雷昂跟沃尔多两人也带着好奇跟在后面,站在屋子门口。朱蒂双手叉腰,一脸生气地看着他们逐个消失。

人们从街道上来来往往,没有人在意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这时候,彼得靠着栏杆,一脸迷惑。

“珍妮!你这个笨蛋!”朱蒂大叫:“你会弄脏我的新衣服!”

他们听到屋子里传来珍妮的叫声:“别担心,我会很小心的!”伍德兴奋地走着,偶尔屋里面传来甲板的断裂声。突然间,伍德出现在三楼的窗户后,这时候正在楼上俯视着他们。

过了一会,珍妮也来到了他的身后。

“神经病!”朱蒂叫了一声。

“里面究竟有什么啊?”沃尔多的声音从房子里传来,然而伍德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消失在黑暗中。他们再次听到伍德踹开木板的声音,随后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仿佛像是试试地板会不会跨。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伍德的声音传来:“你的肉….沃尔多。”

朱蒂将珍妮的帽子扔到地上,然后沿着接到往回走,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绝对不在与这些人想人。终究,彼得抬头看到肯尼迪站在顶楼的时候,朱蒂已经消失在大街上。

彼得想起了关于鬼屋的梦,还有那死亡房屋,当然也有吉卜赛人,以及那梦里面的黑暗与无助……当彼得意识到自己在梦里遇见了未来的时候,他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同时他的内心也充满了模糊的恐惧。

彼得将帽子交给雷昂以后,他立马跑去寻找朱蒂。雷昂带着好奇心走进了房子。走到半途,彼得回过头,看见沃尔多独自站着,然后仰望着屋顶上的伍德。

[5]

彼得没有办法找到朱蒂,然而他并不担心,他知道晚上朱蒂气消了就会回来。这时候,彼得决定去布鲁克林之前,打算先去见见丹尼森。

这是一个怪人,他的家庭背景富裕,总是到各个大陆旅行,他的祖父是一名百万富翁,很久之前他就建立了信托基金,为后代提供丰厚的收入来源。丹尼森住在一个月租十二美元的公寓里,那是基本处于贫民窟的位置,整栋公寓都蒙在曼哈顿大桥的阴影下。

在附近,他们总能够看到黎明到黄昏的太阳,而且还有许多身材走样的老头在街上烧垃圾,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源自于一个神秘的原因。在附近有许多意大利的廉租房,那里总是有无数的孩子在街道上喧哗追逐。老拉比们总是走在人行道上,他们背着双手,沉默寡言。有时候,会有老太太背着一袋木头经过,又或许是老头推着破烂的小车走过。

阴冷的廉价出租屋伫立在道路的两旁,那里悬挂着古怪的招牌和语言,其余的那一些更加贴近大桥,在窗户旁总是一些乐天知命的意大利母亲在沉思着。在几个街区以外的地方,高铁在铁轨上飞速而过,无数卡车从广场的鹅卵石地面上驶过,压得地面咔咔作响——这是鲍厄里街。这里有各种酒吧与门廊,为游客提供着各种炖菜。小唐人街在更远的地方,那是一条狭隘的街道。当然,华尔街高楼也在附近不愿的地方,那是高耸入云、一飞冲天的建筑,那宏伟的傲慢让它们看上去更加遥远阴森。

在那一天的午后,阳光明媚,彼得走在街道上,随着人来人往的前方走着。他看到了一个透露着悲伤的女高音歌手,她的腰间充满了赘肉,可这并无碍于她心怀着梦想,到廉价楼里歌唱——她的声音尖锐高昂,女高音响彻整条街道。这吸引了彼得的注意力,并且为此目瞪口呆。

在人行道上,小孩子总是在他身旁跑来跑去,当他走在纽约的街头总能够感受到悲伤。当他依然住在加洛韦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城市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当他走上了黑暗的楼梯上时,彼得闻到了阵阵发霉的味道,他即将来到丹尼森的公寓。公寓位于阴暗的出租房六层,看上去这栋楼已经被政府宣告为危楼。公寓的门口上了两把锁,外面的挂锁并没有锁上,门里头有一个链条锁,彼得敲门的时候它便慢慢展开来。在寂静的环境里,彼得充满着怀疑推开了门,丹尼森的长鼻子出现在门缝里,他似乎在嗅着些什么,随后彼得看到他冷眼探望着自己。

“是我啊,丹尼森。”彼得解释,他咧嘴而笑。

随后丹尼森开大了一点门缝,彼得尴尬地从门缝里挤进去。

“你自己一个人,对吗?”

“是的,我就自己一个人。”

“行!”丹尼森随后锁上门,说:“我很高兴又见到你了,彼得。”随后,丹尼森握着彼得的手,说:“咱们不必那么拘谨,我现在需要忙活一小会,不用客气,来到这里大家都是朋友。”随后他说完后露出微笑:“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先坐一会吧。”

彼得环顾四周,他进来的地方像是一个厨房,在那个地方,一个浴缸架在管道上,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附近还有一个洗碗池与旧冰箱,那是丹尼森在二手店买的。一个瓦斯炉放在旁边,看上去是那么油腻。天花板上,一条绳子在交叉着,上面晾着湿漉漉的衣服。

再往右就是到了房间,那是由四个小房间组成的公寓,在充满霉味的门口处,挂着一张帘子,将里面与外界隔绝开。左边是两个客厅——整个房子看上去就是凹字一样,客厅里有古老的书桌和椅子,也有一张麻将台。客厅的另一头也被帘子隔开了,彼得能够听到帘子后面传来的女人声音以及婴儿的哭声。

这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黑发女孩拨开帘子打量了一下彼得,随后又消失不见。彼得知道,她是玛丽.丹尼森,平时她很少跟起来莱克讲话。她跟毒虫很熟,彼得偶尔听到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毕竟她负责整个公寓的家务活。

彼得找来了一把椅子,随后坐了下来。他看着丹尼森跟另一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他们正在将吗啡放在勺子里煮,他们神情严肃,偶尔会弯腰凑近勺子,并且捣鼓着棉花、注射器等工具,他们完全将彼得视若无物。

“看,这可是一个好东西。”面如死灰的年轻人说,这时候他整拿起了一根试管,目光中带着热情:“这里有一位罗杰斯,他可是一位十分考虑的合作伙伴,我从来不会觉得他有哪里做得不好。”

“呃,有一点他做得不好吧,他从来不给我准备棉花,毒虫也是这样子。”丹尼森扬了扬眉。

“他们会慢慢习惯的,你也是。他的神经永远都在绷紧状态,你应该知道这一点。他想保证所有人都能够过得很好。我已经离开他四年了,他知道我被中国人盯上了一段时间,他害怕我的货源被危及。要知道,你想要跟罗杰斯混,那么你就必须先得到他的信任,这是确保他给你供货的唯一途径。”

“是啊,阿尔,以后还是有劳你帮我美言几句了。”丹尼森说完,将一管注射针举起,在灯光下看了一会:“我会感激不尽的,你知道我很难跟其他人搞好关系,上周日的时候,迈耶将毒虫扔出了他的房间,并且明言不让他再去。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毒虫曾经偷过他的处方了。”

“呃,”面无血色的年轻人卷起袖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才不会拿着处方去骗人,你知道这很可能会惹到麻烦。”

“你应该会了解我的,阿尔,我是一个谨慎的人。”丹尼森露出了微笑。

“那住在布鲁克林的约翰逊医生现在如何?”

“你难道还没收到消息吗?上周的时候缉毒队找到了他,他现在倒是被保释了,但是实际上他的情况不太乐观。”

“那的确是一件悲伤的事情,要知道约翰逊算是一个好人。”

“是啊,”随后,两人都卷起袖子,将针头抵在手臂上。阿尔的手臂由于长期注射的缘故,已经变成了乌青,他想要将针头调整好,然而这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经过几次失败后,阿尔放下针头,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还是打在腿上吧,这手臂已经废了。”随后,阿尔脱下裤子,手指在大腿上一条乌青的疤痕上移动,最终选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他把针头插进去,随后推下针管的活塞……这时候,丹尼森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注射,正在认真地用水去清理他的针头。

“没错,约翰逊是一个好人。”丹尼森说。

“嗯,”阿尔将一块棉花敷在大腿上:“他的家庭还不错,可是他雀没能够活得堂堂正正,也许你会这样认为。”

“呃,我觉得缉毒队会吊销他的营业执照,然而这并不能难倒他。”

“使得,我也是这么认为。如果我们也面对袭击的话,那么我们也不能逃避,尽力而为好了。”

随后,他们两人将一切都清理干净,随后将药片跟针管都收了起来,丹尼森清理了玻璃杯跟勺子,阿尔洗了布去擦干净桌面,一切变得无比整洁。阿尔穿上了外套,丹尼森打算跟阿尔一块下楼。

“我必须去楼下买一些牛奶,阿尔,还要去药房一趟,买点止咳糖浆,我这里还有几个处方要试,头痛粉也要买一点。我怕你记不住,所以我跟你一起下楼吧。”

于是乎,这个面无血色的高个子打开门,说:“走吧。”

丹尼森点了点头,说:“请吧”,随后他们两人出去了,只有彼得留在屋子里。彼得无事可干,只好朝着客厅走去。

在客厅里,彼得发现了毒虫,他这时候正坐在一个桶上,尝试着将灯泡涂成蓝色。这时候,他看上去全神贯注,除了偶尔会跟玛丽说几句话之外。而玛丽这时候正尝试着将一把扫帚折断,看上去就像是心血**一般。流氓杰克正坐在一旁,他应该方才从时代广场来到这里不久。

房间里十分昏暗,在一个几乎不会被人察觉的地方,一个年轻人与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坐在那里。年轻人看上去脸色苍白,这时候他正瞪着眼睛去看着其他的人。

“嘿,老朋友,”毒虫叫了一声,他的眼神里带有责备:“我这会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进来跟我们打招呼呢。”毒虫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狡诈,随后他继续说:“我已经没有时间睡觉了,我昨晚整个晚上都清醒着,就是为了等某个神经病将我的东西带来,我在时代广场的咖啡馆里坐了一晚上。你应该知道,如果我真的要给这里的人代买东西的话,我会累死的,毕竟没有人是不需要睡觉的,是吧。”他继续涂着灯泡,并且回想着做完发生的琐事。

后来,彼得才知道,涂蓝色灯泡的目的是为了晚上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一种古怪的效果。在毒虫的生活里,那不过是他最基本的装饰品,他想要避开这个荒凉的街头,然而事实上他却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下来。他希望有一天晚上,能够谁在丹尼森的家中。

玛丽.丹尼森正在偷笑,而杰克跟角落里的年轻人却什么都没有说,彼得这时候想要离开了。突然间,角落里的年轻人站了起来,说:“谁想要吸一点嘛?”

“每个人都需要,兄弟。”毒虫白了他一眼,他的语气让人有点迫不及待:“我想了很久,你什么时候才肯把叶子拿出来。”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从信封里掏出一根烟,他看了一眼,随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克林特已经出来了。”毒虫说,随后他看了一眼彼得:“克林特每周都会带着最好的叶子出现,那就是他现在拿在手里的那一根。随后,他又会消失一周左右,我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拿到这些好的叶子,我知道纽约一定没有这样的叶子。自然,我也不周到克林特住在哪里,他怎么谋生,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又不会问。他喜欢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带着闪光。”

当毒虫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克林特已经开始点起了香烟,同时他看着身边的所有人,从容的他仿佛即将要进行演讲。

“看到了嘛,这就是克林特,没有什么比他看上去更加奇怪了。”毒虫说。

“说得真好听,毒虫。”克林特说:“来一口吧,这个真不错。”他把一根点燃了的烟递给了毒虫,随后毒虫猛烈地吸入了一口,这让彼得感到十分惊讶,随后他又把烟递给了玛丽,玛丽也用力吸了一口,然后烟传到了彼得手中,彼得试完了以后,他又把烟递给了杰克。随后,烟回到了克林特手中,他接过烟,随后沉思了一会,说:“跟你们说说蟑螂吧。”

克林特身体前倾,随后指了指地面:“我现在住的地方有很多蟑螂,然而,他们对我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威胁,我跟他们相处得十分好。你们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嘛?几年前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曾经跟自己说,蟑螂也是人,因为它们甚至比人类还要多,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观察了它们很久,我看到了它们的稳重与情绪,还有它们的想法。也许你会觉得很好笑,或者觉得我在吹牛,甚至你会怀疑我……”

大家听了克林特的话,都笑了起来,流氓杰克更是跺脚大笑。

“如今,”克林特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进一步将身体前倾,展开双臂并且挥舞着手臂,继续说:“我开始的时候,也十分厌倦看到蟑螂出现在厨房里,并且它们会在我们的面包上爬过。后来,我发现自己太喜欢蟑螂了,而且生活中有太多的蟑螂了,我想你们都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于是乎我找来了一根小小的绳子。”克林特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细细的长长的:“就像是这样的绳子,当我看到有蟑螂出现的时候,我就甩绳子打在它的背上,当然,我不会下手太重……”克林特屏住呼吸,说:“只要轻轻翻动着手腕,不必要下手太重…..”他轻轻地甩着绳子,其他人看着他。

“现在它们已经在我的训练下变得更加精明了,它们不会再出现在我的厨房里,而且它们会在桌子下的平底锅里生活着,它们开始有自己的秩序。我试过跟它们说话,并且躺在地上看着它们。它们有的是普通平民,住在平底锅里,也有的是隐士,它们喜欢留在下水道。当然,大部分蟑螂都是傲慢的,它们会住在墙上的一些裂缝里,高高在上。当然,它们也会存在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比如说有时候妻子会抛弃丈夫,跟别的蟑螂私奔,也有时候会两个丈夫决斗,其中一个会将另一只打败。最可恨的是,它们里头有小偷,总是将面包屑跟吃剩的果酱都偷走。我告诉你们,这就有点胡来了。对了,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

随后,克林特激动地抽了一口烟,继续说:“随后,隔壁家的蟑螂也搬到我家来,那是一群没有训练过的蟑螂,它们喜欢在桌子上到处爬,这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忍了,于是乎我开始尝试着动手反抗,虽然我不确定这些惹麻烦的是不是隔壁那些没有训练过的蟑螂,甚至我有时候会因为隔壁蟑螂犯下的错而痛打着那些没错的蟑螂。我发现,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蟑螂生闷气,并且会因为它们的行为而感到气愤。你们明白嘛?它们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跟它们说话的时候,它们从来不会正眼看我一眼。也许是因为我做错了,我没有正确地对待他们,以至于它们现在变得不开心。我这时候才明白,一切都是隔壁的蟑螂惹出来的祸。所以,我把所有的蟑螂都聚集在平底锅上面开会,我努力思考应该如何去表达自己。我能够感知到麻烦即将到来。你们明白吗?我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开始都去到墙底隔壁的洞穴里,跟隔壁的蟑螂打了一架,那是一场激烈的战斗。常胜将军擅长从侧面猛攻,当然还有疯子跟将军等蟑螂也十分活跃。伙计们,你知道那是一场火爆的战争,直到第二天,隔壁的蟑螂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我自己家的蟑螂则安定了下来,过上了有序的生活。”

“它们会在洞口设置哨兵,”他继续说着:“没有人能够进去,这让我伤心了好久,我意识到我因为隔壁蟑螂犯下的罪而惩罚了自己的兄弟。有好几天,我都躺在地板上试图跟它们解释,因为事实上我对此并不知情。还好,到最后它们原谅了我。为乐表示我的兴奋,我给他们吹了一点麻烟,一开始我只是吹了一点点,让它们开心一下。你知道,它们闻到香烟以后都表现得十分活跃,它们用力地吸着烟,就像是这样……”克林特昂起头吸了一口,大家都发出了笑声。

“明白了吗?现在我家的蟑螂已经爱上了大麻跟吗啡,我如今不得不一直给他们提供大麻。我的这些威力强大的大麻是它们的最爱,我能够看到它们脸上松弛的表情,因为它们都能够感受到,我的大麻是最好的。”

“我也觉得,这是纽约里头最好的叶子。”毒虫点了点头。

彼得来到布鲁克林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街道上满满都是行人,他们成群结队有的去看电影,有的朝着酒吧走去,或者他们单纯现在这个夜晚轻松地走着,然后到街旁的地摊吃上热狗。彼得在失落中走着,他感觉自己是一个孤儿,虽然在他的心里始终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安慰,他匆忙地往家里头走去。

也许,布鲁克林之所以比曼哈顿跟温暖,就是因为他的父母住在这里,这让他感到悲哀,又感到惊讶,他所有的朋友都崇拜着些什么的时候,其他人则在严肃地工作着,生活着,然后享受着他们的夜晚,让快乐来得更加舒坦。

当他回到布鲁克林的家时,彼得站在昏暗的街道上,看着屋子里的家人,心里头产生了巨大的快乐与满足。他的妈妈正在厨房里工作着,而父亲乔治则在看着报纸,米奇在客厅挥舞着手脚,收音机里传来了音乐与欢呼声。

有一段时间,彼得直接坐在栏杆上,然后面向着地下室的窗户,看着上面的人行道以及头顶上那朦胧的月光。他看到许多男孩站在角落里对着好看的姑娘吹口哨,也看到情侣们手牵着手,在轻柔的夜晚喃喃耳语。在布鲁克林的四月,一切都是那么轻柔,就连大船在港口上发出的颤音,也变得亲切。

彼得的内心如今被一百万个迷茫与欲望所占据着,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曼哈顿感到痛楚,为什么又会陷入到恐惧与恐惧中。

“我这才刚刚在想你什么时候回家呢!”乔治明显十分高兴:“你去了一趟加洛韦,你没有碰到任何一个朋友?也没有碰到我的老朋友对吧!彼得,老贝洛特、卡蒂埃他们都不在吗?我觉得加洛韦应该没怎么变,下一次我得自己去看看。”乔治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说你应该省点钱,然后住在这里,跟我们一起看几场电影,那多好。老实说,我这会正盘算着过一会去看电影。你妈妈给你做了下午茶,我也买了很多面包,你看起来很饿的样子。”乔治看到彼得后,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他不由自主地一直笑着,说着。

彼得坐在餐桌旁,大口大口地喝了一碗妈妈做的浓汤,然后一口气吃了三块深褐色的猪排,还有豌豆、土豆泥、西红柿跟牛奶……父母坐在一旁,陪着他喝着咖啡,然后看着彼得狼吞虎咽的样子。米奇则坐在一旁,翻阅着爸爸的报纸。

“我想你去看了你的女朋友了吧。”乔治笑了:“那个穿着宽松裤的可爱女朋友朱蒂?儿子,如果说我见过你哪个女朋友的话,估计就只有她了。不过我知道你不想跟她结婚,对吗?”

“是吧,没想过。”

“不管怎样也好,儿子,你不应该跟她住在一起。”马丁太太开口:“一个女孩子能够跟男人同居的话,她也许并不是真的尊重你。当然,我对朱蒂也不是十分了解,可是她看起来真的不错,虽然我不清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妈,别说了,这又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情,现在大家都是这样,时代在进步嘛。”

“对啊,”乔治笑了笑,随后捅了一下马丁太太的肋骨,说:“现在大家都这样,你听到了吗?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社交达人。哈哈哈,我居然养了一个花花公子,时代真的变了。要是我在家乡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早被我爸打死了。虽然,我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一八九零年了,但是我曾经听说过那个英国国王说过:‘上帝不会因为我们在时代的旅途中贪图玩乐而惩罚我们’,哈哈哈,”乔治突然问道:“你那些不务正业的朋友都怎样了?”

“他们估计过得不错,我想。”彼得低声说。

“丹尼森呢?他是个人物,现在他过得怎样?”乔治突然露出了好奇。

彼得不知道如何应答。

“还有总是喝醉的那个孩子,好似叫伍德吧,我总觉得他的脑子有问题。又一次他在酒吧将啤酒杯丢在地上,然后他告诉服务员是意外,这真是一个糟糕的谎言。”

“对对对,他就是这样的人。”

“我就不懂了。”马丁太太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你能够交点正常点的朋友。你的那些伙计,我能听到的都是一些不好的事情,他们都是没有什么脑子的对吧。”

“他们就是太有脑子了。”彼得翻了翻白眼。

“比如说朱蒂,如果她真的喜欢你,为什么她不挣点钱去将家里装扮得舒适点呢?我听说,她的家里一团糟,她每天都去排队,然后去酒吧瞎混,就靠她的阿姨养着。你可以觉得我是个八卦的老人家,然后我最希望能够看到一个对你好点的姑娘。”

“她可以的,”彼得笑了:“她会做饭,有时候也会去工作……她现在在给我织袜子,这些你都没有八卦到,有时候她只是想要释放一下自己,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

“这真让我搞不懂。”马丁太太摇了摇头:“这让我听起来觉得那些女孩子都没有好的操守,我真希望你能够遇到一些正常一点的年轻人,就像是你在加洛韦认识的汤米一样,虽然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还有丹尼也挺靠谱的。”

“你知道,这是纽约!”父亲突然拍了拍桌子:“这个地方就是这样让人疯狂,这个国家所有疯狂的人都来到了纽约,他们没有别的地方去,只能够在这里。”随后,乔治心想:“我们也搬来了,所以我们也不要期望那么多了。”

彼得看了一眼乔治,问:“你们最近收到过伊丽莎白的信嘛?”

乔治望向别处:“我们已经一年多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是啊,真让人难过。”马丁太太说。

“我们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我想,她已经忘记了她的父母了。我总是觉得她像是一只迷路的小猫,傻乎乎地跟别人走了。就像是很多人那样,你也是知道的。当然,当时在底特律发生了一些十分可怕的事情,这让她感到十分受伤。然而,我们也很受伤啊,我们都知道她受到的伤害,而她却不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她丝毫不在乎我们的感受。也许,你会说我不应该对这个国家期待太多,然而那是我的孩子,不过在哪个国家,父母也是她唯一的依靠。我相信信仰也是这样,首先应该从自己的孩子开始,然后才到其他人。天啊,老一辈的人真是烦透了。”乔治叹了叹气,随后继续说:“我能够跟你说很多这样的话,我能够告诉你为什么一切都变成这样。你看我很窝囊对吧,因为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已经颠倒了,就像是你将茶杯反过来一样。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相信对错,你说呢?是这样嘛?”

彼得摊手:“也许,你说的也有对的部分。”

“彼得,你应该知道,我在纽约跟布鲁克林逛了好久,我见到过很多人,看了很多电影,也听过很多人聊天。我是这样发现问题的,你明白嘛?这一代人他们依然有是非观,这无可否认,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做那么多疯狂的事情嘛?就像是你的那些朋友一样。他们知道自己犯错,也会因此而不安,可是他们从来不相信对错!是啊,他们明白却不相信,那是一个很大的区别。我想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我也一直在想。自从上一次战争结束以后,很多东西都变了,有的在变好,比如说一些生活水平以及国家经济等等,但也有的在变坏,就像是年轻人已经没有办法去相信生活中的对错。我曾经在报纸上看过一个纽约女孩在旅馆自杀的新闻,她自杀的原因竟然是没有办法跟家人沟通,感觉到家人对她生活的压迫?我的天啊,那一定是一个有钱的女学生。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的父亲是一名有名的商人,人们发现她的时候,房间里还有很多名牌衣服。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呢?难道因为她的家庭为她提供了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学校以及最好的衣服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压迫嘛?首先对于这件事,我想说的是,她在学校里学的都是狗屁,如今最好的学校教学生的都是什么东西?真是过分,我想就是学校让这一代孩子跟父母变得格格不入。”

“原来是这样么?”彼得笑了笑:“在一分钟之前我还以为你因为我的那些朋友而对我指责。”

“的确,我承认我并没有办法理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他们根本没有是非观,也没有责任感,他们对未来也没有任何希望,也许你会说这是因为战争带来的原因,然而你并没有想到那些还没来得及用这种方法去感受的年轻人,还有那些可怜的在前线的孩子,他们以后也是这样吗?你想你的妹妹伊丽莎白,她已经早熟了一次严重的打击,我想她以后再也不会去关心任何的东西,因为对她来说,在某个地方的某个东西已经失去了。上帝也知道,你的母亲跟我也都试图着让你们每一个孩子都能够过上最好的生活,我们也尝试着让你们学会对生活充满敬意,然而对于伊丽莎白,甚至对于弗朗西斯都没有什么用处。你甚至不会想到,弗朗西斯现在成为了一个可笑的混混,连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一天我碰到过他跟他的朋友在一起,我想那是列克星敦大道吧,他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还没来得及跟他的朋友介绍我,他就说很忙走掉了。”

“弗朗西斯?”彼得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去年冬天的事情,怎么了?”

“他现在要过上自己的生活,我们可以理解,”马丁太太说:“然而他应该还有对父母的尊重,例如将他的父亲介绍给他的朋友。”

“他没有来过这里吗?”

“没有,从来没有,哪怕是一封信也没有写过。”

“哎,就这样吧!”乔治一脸怒气:“我就当没了这个儿子吧,虽然他曾经也向我跟他的母亲寻求帮助。我要说的事情,他就是最好的反面例子,那是你的哥哥,我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上个月我读过一本书,我敢肯定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丑陋的东西。封面上说,这个作者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于是乎上面印着各种宣传口号。我读了,那是一个关于年轻人的故事,他是家里的败家子,总是喜欢抱怨生活。最后,他去了纽约,然后他在纽约发现了自己骨子里是一个娘们,他喜欢男人,于是随后的日子里全是他跟别人的抱怨。他总是跟别人说他怎么怎么不开心,随后他认识了另一个“娘们”,于是乎他们开始了浪漫的生活。这里头有很多曲折的故事,甚至还把政治给牵扯了进去,这真的是一件震惊世界的事情啊——两个男孩像是笨蛋一样在嬉戏,在地铁里的男厕所里鬼混。最后,在故事的结尾他们谈论成熟与长大,然后用了很多这类型的词语,仿佛在谈论别人的幼稚,同时也将世界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此。我的天啊,以前有一个医生告诉过我,说十三岁的男孩都很可能会叛逆,然后当他们十五岁的时候就对叛逆没了兴趣了,因为他们遇到了女孩,也到了追女孩的年纪。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好孩子有点儿吹牛。”

“纽约的确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彼得沉思着。

“我们还是找人写一本这样的书吧,将小说的故事建立在这上面,而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一种直接——这个社会上的傻子逼任何时候都多,甚至成为了年轻人的信仰。”

“雷昂就是这样说的,”彼得笑了笑:“你记得雷昂嘛?那个四眼的小伙子。”

“我当然记得他,我怎么会忘了他呢!”乔治谈起:“我这辈子从来还没有听到过谁像他一样说话。这以后我就交给你了,彼得,你一定能够辨认出好坏,加洛韦的帕诺斯就是一个怪人,然而他心地却很好,但仅仅是这样罢了。”

随后,乔治傻笑了一会,突然又正经了起来:“我笑,但并不代表这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要是不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的话,那么这个国家就要灭亡了。在过去十年的时候,一些十分极端的事情发生了。就像是我说的一样,他们将茶杯倒转,要把让这个国家变得强大的东西统统推翻。这些都是该死的外来思想,那是一种恶毒,这种恶毒会从欧洲一直来到这里。”乔治咆哮:“找点活干,然后它们应该告诉美国公民,应该怎么投票,应该怎么花钱,随后它们开始改变我们的经济,之前它们在自己的国家里做了几个世纪的乞丐,现在呢?它们认为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因为好玩?还是说只有通过战争它们才能够来到这里?然后将这里变成欧洲?只是,你发现了吗?”乔治肆无忌惮地说着:“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而我没有,他们应该知道做什么,他们都是马克思的拥护者——或者是谁?我忘了那个人的名字,反正他们读这个的书,读那个的书,而我们只是一群无知的人,只知道工作。对了,我在联合广场还听到许多东西,我去那儿总能听到不少。”

“那你应该去看一下弗朗西斯的朋友,恩格斯。”彼得耸肩:“他是左派知识分子里最有才华的一人。”

“我可不想见他,或是看到跟他一样的人。”乔治高声大叫:“我随时会扭断他们的脖子,我怕我真的做出来。”

米奇笑了,因为他看到父亲难得的暴躁,看上去更是有些滑稽。母亲这时候做了一壶咖啡,随后将甜品拿出来。彼得跟乔治将甜品一扫而光。他们围着餐桌,一直坐到午夜。对于他们而言,那是一种快乐,同时也伴随着阴暗,这是一种让人狂喜而又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还有一阵阵淡淡的悲伤,在角楼附近盘旋着……他们无法言喻,但是他们都感觉到,并且为这种感觉而心怀感恩。

“我实在不知道,”马丁太太一脸伤感:“据我了解,最好的生活在于我在我祖父农场里过的那种生活。那时候我的父亲还没有去世,我也没有必须要到鞋厂工作。你知道的,乔治,那时候你刚刚认识我,你周末到农场里找我。那时候你没到周六早上就和我一起去田园采集新鲜的蔬果,然后做一顿大杂烩——那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所有的蔬菜都从地上采集而来,肉汤的味道也十分浓郁,我觉得当时的他都要撑破肚子了!你还记得嘛?乔治,我当时觉得你看上去脸色发青。”

“我当然记得。”

“是啊,我的祖父当时在地窖里还收藏了一大桶苹果酒,整整一个下午,你就不停地喝苹果酒……”

“我还经常跟小老头到河边钓鱼,你还记得嘛?”

“当然记得,然后那时候的晚上,我祖父都会到院子里点燃一堆木炭,然后开始做晚餐。那时候,我们晚上还会做糖浆。我们就站在门外一直拉,直到糖浆变成金黄色,我们围在一起唱歌跳舞。你知道,那是最好的时代了,我们吃着糖浆,然后伴随着琴声唱歌跳舞。彼得,你知道吗?当时祖父要让我们喝一杯热酒,然后再开始睡觉,他把这些酒叫做铁轨酒。他放了一块烧热的铁在酒里,然后杯子里会冒出蓝色的烟,你喝酒的时候,我祖父总是会说:‘喝了这酒,你们可以穿着灯笼裤去滑冰了’。”说这话的时候,马丁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有意思的老人家。”

“早啊,彼得,早上的时候,我的祖父总是会出门挤牛奶,不久他就会带回来一桶满满的奶油,能够用刀子切开的那种。然后他总是会切开一些牛胸肉,煎好了再放八只鸡蛋。随后,他把你父亲叫来,然后让他吃掉所有的早餐。当然,有时候你的姨妈也会用她的炉子做一些美味的面包,那里面浸满了奶油,还有加上一点糖浆……”

“重要的是,”乔治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如果你没有吃过奶油跟糖浆做的面包的话,那么你估计就错过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你还记得嘛?乔治,周日的时候,我祖父总会习惯去打几只鸭子,然后回来把毛给拔了,将鸭子切开两半,随后开火煮食。”

“天啊,那简直就是盛宴。”

“晚上的时候,彼得,我们都会到教堂里做祷告。你父亲那时候还在追求我,所以就随着我一块去了,但是我也知道,在其他时候他从来不会去教堂的。”她对孩子眨了眨眼:“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说呢?我的叔叔如今依然在农场里过着这样的生活,还有的在加拿大。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这是最好的生活了。不错,他们工作很辛苦,但是他们能够在工作中找到应有的回报,他们生活得健康快乐,而且他们的思想也独立,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做些什么,那里可以有各种的价值观与信仰,事实上大家都一些爱去教堂的善良人,一个真正的人。”

“嘿,怎么没说到我。”乔治叫了起来,拍了拍彼得的肩膀:“我觉得祖父并不像是你妈说的那样。”

“纽约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马丁太太继续说:“它的优点在于它能有很多的演出,还有很多的商店。可是如果非要说我最想要的生活,那估计还是乡村跟小镇吧。”

他们就这样聊到两点钟,直到米奇在一旁打起了瞌睡。当他们都回到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彼得来到院子里待了几分钟。他在寒冷的夜空下抽了一根烟,随后看着远方一个人抱头痛哭的广告牌。他开始觉得,在仓库的墙上所映射的,正式布鲁克林的夜晚向他咆哮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