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的学术注意力由哲学转移到文学,希望能在文学中寻觅到人生痛苦的慰藉,找到自己的人生境界与目标。在文学研究中,文学本身的非功利给他带来了审美的愉悦,于是他撰写了《人间词话》。
《人间词话》是一部文学批评著作,对历代诗词名家名作作了精彩而独到的点评,并融合中西美学和文艺思想,提出了独特的文学理论,其核心是“境界说”。
如果说《红楼梦评论》是王国维“借他人杯酒,浇自己块垒”的求索之作,那么《人间词话》就是他成熟的文学素养沉淀后,在诗词上集哲学与美学以及文学为一体的清莹秀彻巨著。
他笔下的人生“三境界”之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每每读到这里,仿佛就能看到一个人奋斗的一生,酸甜苦辣尝遍,起起落落间世味悲欢。
《人间词话》的美学观点,一方面受叔本华的影响,一方面又有所突破。王国维的“无我之境”和“以物观物”直接承继了叔本华的哲学观点。而其“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则源于叔本华的天才论。
但与叔本华不同的是,王国维没有贬低常人的境界,相反还十分看重,认为“故其入于人者至深,而行于世也尤广。”他一面推崇“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一面又推崇”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这与叔本华只强调天才具有赤子之心是不一样的。
此外,叔本华讲天才强调智力,王国维则强调感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在诗人与现实的关系上,王国维主张:“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这显然透显出朴素的唯物因素和辩证法睿智。
《人间词话》当时分为两册刊发,这两册的刊行都有一位名叫樊志厚的不知名学者序文,但是根据考证,并没有樊志厚这个人。不难猜测,为了让自己的著作更加能够征服读者,王国维想借他人之口来评价自己的著作。从序文内容来看,王国维对自己所填的词是十分有自信的,这种“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风骨也是文人骚客当中不常见的。王国维对于词的高下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从意境的深浅来评定词的好坏。对于自己所填的词,王国维自认为意境是很高的,甚至觉得超越了前人。
王国维对于自己的词有如此的自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于当时词坛一味追求堆砌华丽词藻风气的不满。在《人间词话》中,王国维提到“并不求诸气体,而惟文字是务”,紧接着说“梦窗砌字,玉田垒句,一雕琢,一敷衍,其病不同,而同归于浅薄”。他想要通过自己的作品,来改变这种浮华的文学风气。
王国维将“意境”视为他的文学标准,“意境”一词向来便是众说纷纭,这是一个涉及美学范畴的重要课题,朦胧又立意深刻,绝不是肤浅的影像,它广泛存在于文艺欣赏、文艺批评中,为人们所熟知并追而求之,那是一种灵感的捕捉,需用心探索它稍纵即逝的瞬间,继而在文字的世界里将其融会贯通,进行整体的艺术作品展示。
王国维所遵从的意境一说,将看似平淡的文字提升到了一定的境界,看似简单明了实则蕴含深意,从小草中能见大地,从滴水里能见江河湖海,绝不是以小见大那么肤浅。这种境界的营造是可悟而不可奢求的,因此近几年著文论述者多将境界划为意境的同义词,其实不然,意境是一种营造是一种譬喻更是一种艺术氛围,而境界当然是另外一种形式,虽然两者都有高度的相似,但却各有差异。
从理论上说,“境界”所要求的正与以形象反映现实的艺术规律相通;既要入乎其内,又要出乎其外;既要有轻视外物之意,又要有重视外物之意,这与作家必须深入生活,又要高出生活的创作要求相一致。
王国维的“境界”说具体地,明确地揭示出艺术境界内在的特殊矛盾,说明了文艺的本质特征。与前人相比,这是一个新的贡献。文学批评史上,那种只重“言志”“抒情”的论点,偏执一端;那种只重形象,画面的论点,偏执另一端。清初的王夫之关于“情景互”的观点,叶燮关于“形依情,情附形”的观点,虽然已为境界说中的本质论奠定了基础,但毕竟是王国维最明确,最系统地阐述了艺术境界中“景”与“情”的关系,自觉地“探其本”,完成了境界说的本质论。王国维认为,景多无限,情也说不尽,“境界”本质上是“景”和“情”两个元质构成的。但不论是客观的“景”,还是主观的“情”,都是“观”——人的精神活动的结果。“情”“景”这种特殊矛盾的多样化的对立统一,便形成千姿百态,丰富多彩的文学艺术作品。
表面上看,《人间词话》与中国流传已久的诗话、词话的作品在体例,格式上并没有显著的差别。但实际上,它已初具理论体系,在旧日诗词论著中,称得上一部屈指可数的作品。甚至在以往词论界里,许多人把它奉为圭臬,把它的论点作为词学,美学的根据,影响深远。
朱光潜在《诗的隐与显——关于王静安的〈人间词话〉的几点意见》中评价《人间词话》说到:“近二三十年来,就我个人所读过的来说,似以王静安先生的《人间词话》为最精到。”王攸欣在《选择、接受与疏离——王国维接受叔本华、朱光潜接受克罗齐美学比较研究》中说到:“王国维寥寥几万字的《人间词话》和《红楼梦评论》比朱光潜洋洋百万字的体系建树在美学史上更有地位。”由此可见《人间词话》在中国近代文学批评史上具有的崇高地位。
在这一期间,王国维除了对美学、词学进行研究,写出了著名的《人间词话》之外,还对中国戏曲史进行研究,撰有《曲录》等多部著作,为《宋元戏曲考》的完成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