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著名帝王隋炀帝传

南巡下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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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炀帝开凿南北大运河,虽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古人有“种柳开河为胜游”的诗句,今人亦有开河“出于君王游幸之私意”的评说。这些批评又不能说是没有根据,因为隋炀帝在通济渠和邗沟刚一贯通时,便乘龙舟率领皇后妃主、百官大臣、僧尼道士和大批军队,大讲排场,扬帆起程往江都巡游去了。并且,隋炀帝还三次循着运河巡游江都。

依正史所载及隋炀帝大业元年(605)三月戊申(十八日)诏书,通济渠的开凿及其急役五个月完工,的确与炀帝急于要巡游江都有关。在建造数万艘船舰的同时,又“自长安至江都,置离宫四十余所”也是为巡游而备,使隋炀帝掖庭宫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像样的住处,亦可谓考虑得十分周到。

为了巡游江都,隋炀帝不惜动用大量资财,征发大批工役,做了周密的准备。开通自洛阳至江都的运河完全可以被认为就是为巡游所做的重要准备,不然,何至于要急役五个月,役使百万民众,挖渠两千里,这样巨大艰难的工程本来花上两三年时间也是很正常的,而且,通济渠和邗沟“渠宽四十步,渠旁皆筑御道,树以杷柳”,御道和种柳显然不是为了通漕运,而是为了皇帝巡游大型编队所预备的重要排场。如此看来,隋炀帝开凿通济渠疏通邗沟的直接主观目的,就是为了这次大规模的巡游。

大型龙舟的制造,更完全是为了这次大规模巡行而事先特意制作的。据记载,龙舟船队有龙舟、凤脂、黄龙、赤舰、楼船“数万艘”。其中送往东都奉迎隋炀帝的各类船只就有“数千艘”,组成规模庞大的龙舟船队。

龙舟船队不仅数量庞大,而且规制特别,用工精致,各色船只如舟、航、舫、舸、船、艙、槽等,在形制、功用、大小、花色上均有明显区别。舟和船是古代对水上航运工具的通称,但一般来说,舟乃尊称,船乃俗称。龙舟船队中冠以舟者,都是皇帝、皇后、妃嫔、贵人、美女、夫人乘坐之船;而冠以船者,则为一般官吏士兵所乘,其规制有明显的不同。航,一般指方形的船,或两船相并而行之船。舫,原指竹木筏,后用以称呼船,一般也指两船相并。舸,一般指大船,但后来可用来称呼小船。艙,也是一种大船,隋炀帝船队中的艙是用来装载“羽仪服饰、百民供奉之物”的,则其规制,当然不会太小。糟,既用来称呼货船,也指一般战船。艨艟又称“蒙冲斗舰”,则是一种典型的战船,其形制外狭而长,用于冲突撞击敌船。解锰是一种小船,形似蚱蜢之状,也用于作战。隋炀帝为巡游江都在不到半年时间内制造了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这么多种类的船只,龙舟风船,货船战舰,琳琅满目,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制作之速,在中国古代造船史上实属罕见,这表明当时的造船业技术水平之高。当然,船工劳役之苦,也是可想而知的。

隋炀帝乘坐的龙舟,规制巨大,豪华至极,堪称水上宫殿。据《大业杂记》载, “龙舟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二百尺。共四重,上一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周以轮廓;中二重有一百六十房,皆饰以丹粉,装以金碧、珠翠,雕镂奇丽,缀以流苏、羽葆、朱丝网络;下一重,长秋内侍(宦官)及乘舟水手,以青丝大绦绳六条,两岸引进”。按照隋开皇尺长约29.5厘米,两百尺合长59米,阔五十尺合14.75米。这样大的船在渠广四十步的邗沟中,只能两岸纤引而行。龙舟完全是按照宫殿形制来设计制造,将宫殿建筑技术运用于造船中,这显示了设计者和造船工人的聪明才智。

皇后乘坐的船取名“翔螭舟”,翔者,盘旋而飞也,螭者,无角之龙,是人们常用来作为器物装饰之用的一种祥物,用这种盘旋而飞的无角之龙来刻画船首,作为供皇后乘坐的船的代称,是名副其实的,其规制虽较龙舟“差小”,但其装饰却与龙舟无异。位卑于皇后的妃嫔所乘之船名“浮景舟”,又名“小水殿”,虽有朱丝网络其上,但每艘船皆比龙舟、翔螭舟少一重;而贵人、美女、十六夫人乘坐的漾水彩舟则一般只有二重,又名大朱航。以上各色舟船也都是按照宫殿形制设计建造,只是等级差别不同。随行官吏所乘船只也按官品高低而有别,诸王公主和三品以上的官吏乘五楼船,四品官人和一些僧尼、道士乘三楼船,五品官吏和各国来宾蕃客乘二楼船,六品以下九品以上的从官和五品以上官吏的家属,只能乘黄篾舫。乘船者总数依最低限度的估计也在十万人以上。

大业元年(605)八月壬寅(十五日),隋炀帝从洛阳西苑出发,乙巳(十八日),他先乘小朱航由漕渠出洛口至黄河,在黄河上换乘王弘来“奉迎”的龙舟,庞大的龙舟船队沿着大运河浩浩****地向扬州驶去。在通济渠

上, “舶炉相接二百余里,照耀川陆,骑兵翊两岸而行,旌旗蔽野”。五十天后,最后一条船才驶出。隋炀帝命“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为前军,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负责护卫船队,河道上千舸竞发,两岸彩旗招展,真是威武雄壮极了。

船除载人外,还载有“内外百司供奉之物”,士兵的“兵器帐幕”,船由两岸挽夫牵引着行进,共有挽船士八万余人。由于船只规制不一,乘坐者身份有尊、卑之分,挽引各类船只的船夫也分成了不同的等级。如挽引“龙舟”的称“殿脚”,有一千零八十人,分为三番,每番三百六十人,皆“着杂锦采装子袄行,缠鞋袜”。挽引“翔螭舟”的名“殿角”,有九百人,挽引“浮景舟”的称“船脚”,每船一百人。龙舟四重的“下二重安内侍及船脚”, “船脚即水工之名”。挽引百官大臣、僧尼道士、蕃客所乘之船的船夫每艘约四十至五十人不等,称“黄夫人”,士兵所乘之船则不给挽纤夫,由其自己纤引。船队鱼贯而行,错落有致,两岸御道上的是骑兵护卫着纤夫,水中行进的船队按一定的规制排列,如船队中有朱鸟航、苍螭航、白虎航、玄武航,古代常以朱鸟、青龙、白虎、玄武指四方之位,龙舟船队中以这些代表方位的宿名命船,且各为二十四艘,规制如一,当是有意安排,表示它们在行进中的方位。又有飞羽肪、青凫舸、凌波舸,从船名来看是快捷之意,它们在船队中为“宫人、习水者乘之,往来供脚”,以供应船员的饭食,防备航行时出意外,这类船在航行中可自由地四处移动。

南巡船队和两岸士兵总计在二三十万人,像一股洪流滚滚而来,沿新修的运河徐徐东南行。为供给这么多人的食宿生活,沿途民众是苦不堪言,隋炀帝严令“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辇,极水陆珍奇”,劳民伤财自不必说。佳肴丰盛, “后宫厌铁,将发之际,多弃埋之”,可见,浪费极大,献食从役者每天都在十数万众,以致沿途骚然,农事抛荒,民不得安居。

如此规模的船队,空前盛大的仪仗,这在中国历史上可谓是空前绝后。千年后的明三保太监下西洋的船队也难以企及,郑和的宝船虽较龙舟为大,但华美豪奢则等而下之远矣,清乾隆皇帝下江南的船虽豪华,但却没有那么大的规模。隋炀帝有《泛龙舟》诗描述其巡行船队:

舶胪千里泛归舟,

言旋旧镇下扬州。

借问扬州在何处,

淮南江北海西头。

六辔聊停御百丈,

暂罢开山歌棹讴。

讵似江东掌间地,

独自称言鉴里游。

侍臣虞世基及其弟虞世南也写有《奉和幸江都应诏诗》,虞世基诗有“泽国翔宸驾,水府泛楼船”一句,虞世南诗有“安流进玉舶,戒道翼金吾”一句,都是描述巡游队伍的。由此可以看出当时隋君臣上下对巡游尽是一片赞扬之声,真是不可理解。

其实,大规模巡游江都和营造东都、开凿大运河紧密联系在一起,是隋炀帝即位之初头脑中通盘考虑的“大业”之一。并不能说他开凿大运河、巡游江都只是为了游玩,更何况玩是无论如何玩不出这么高的水平来的。前文说过其营建东都在于就近控扼山东,开通南北运河则在于加强对江淮新经济区域的联系和控制,都具有积极的意义。顺着这条思路,如果也从积极的方面加以考虑,南巡亦具有安抚江南,加强对江南的控制,以维护王朝大一统局面的积极意义。隋炀帝盛张仪卫,大讲排场,是要以皇帝至高无上的尊严威慑江南,稳固江南的统治,这与秦始皇统一全国后东巡山东、南祭禹陵的政治意图是完全一致的。正是因为如此,隋炀帝还特意带上了陈后主的遗孀沈婺华。陈叔宝死后,沈后“自为哀辞,文甚酸切”。隋炀帝几次南巡,都没有忘记带上这位出身大家闺秀、谨守礼法的亡国皇后,其用意则显然是用以联络南人感情,更好地怀柔江南士族。如果是为了游玩,带此老妇又有何用。

当然,隋炀帝初登帝位即以如此大的规模巡游江都,显然还有一种炫耀功业显示自己的心理,当年的藩王阿麽如今成了当今圣上,变态炫耀符合隋炀帝的心理状态,其大讲排场便是为了满足这种心理。同时,南巡也可联络旧部,赏赐对自己夺嫡立过功的藩邸旧臣,如龙舟船队行至东平郡(今山东郓城东)时,太守吐万绪迎谒于河岸傍,隋炀帝让他登上龙舟,问长问短,吐万绪“因顿首,陈谢往事”,令炀帝激动不已,遂加吐万绪金紫光禄大夫。总之,费尽心机终于当上了皇帝的隋炀帝不能不对成就自己帝业的江都故旧要有所表示,看一看江东父老。

隋炀帝来到江都,带给江东父老的第一件礼物是于大业元年(605)十月乙丑(初二),在江都宣布大赦江淮已南、扬州给复五年,旧总管内给复三年,所谓给复,即免除租赋。

第二件令江东父老深感荣幸的事,是大业二年(606)年初,隋炀帝盛张

礼仪,纳陈后主第六女陈姻为贵人。隋炀帝对陈贵人“绝爱幸”,并为此特诏灭陈时被隋文帝流放至边远的陈皇室子弟, “尽还京师,随才叙用”。于是,陈氏子弟重又成了皇亲国戚。据统计,大业年间陈宗室子弟得为县令者二十一人,郡守、通守者七人,郎官四人,卿五人。旧史臣将陈朝子弟命运的巨变归功于一女子的得宠,然而,隋文帝时陈宣帝之女宣华夫人得宠,却并没有能给陈宗室子弟带来什么政治上的好处,这说明政策的变化具有更深刻的动因。隋炀帝纳陈姻为贵人属政治联姻,这一举动显然又大大疏通了大隋皇室与南朝人士之间的感情,对融合南北士人,维护国家统一,具有较为深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