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武藏全传(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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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部弥一右卫门是个孤僻的人,容易引人反感,但他本是武士,所以绝不是珍惜生命的懦夫,而且也有不惜脱藩为浪人的气概。

可是,他是阿部一族的首长,既非缺乏常识性的人物,脾气也不暴躁。

“既如此,只得遵从先生的遗嘱,出仕光尚侯,好好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改变了想法,一如平素,出仕上朝。

但藩士们对他都很冷淡,尤其在十八人相继殉死后,连担任同样职务的人也布在他背后,故意大声陈述殉死者临终的情景。

弥一右卫门很不愉快,很寂寞,但他忍耐着。

“我不是因爱惜生命才活下来。如光尚侯准许我死,我可以现在,就在这里死给他们看。”

他在心中高叫,仍然昂首阔步。

可是,一天,下流的谣言传进了弥一右卫门的耳朵,不知是谁说出来的,内容是:“阿部幸好没有获得准许,才能活下来。纵使没有获得准许,也不是不能切腹追随先主而去啊!阿部的肚皮跟别人不同,涂油在葫芦上砍算了……”

这使弥一右卫门赫然大怒。忠利不许自己殉死,无论怎么说,都是自己为人不足,那也无可奈何,但被人认为是贪惜生命,实为意外。呵,不,这不仅对弥一右卫门,对当时所有武士,都是莫大的侮辱,而且根本无法分辩。忍辱负重的弥一右卫门,到底再也无法忍受更多的屈辱了。

这天,他从城里守候室下朝回家后,立刻派人把另主一家的两个儿子叫来。同时叫人把居室与客室的家具移开,令嫡子权兵卫、次子弥五兵卫及尚留前发的幺子七之丞坐在自己旁边等待。

日已暮,外头淅沥淅沥下着梅雨。

不久,三子市太夫和四子五太夫收了雨具,走上客室。弥一右卫门环视一座,以沉静而嘲弄的口气说:“大家都到齐了,现在细听为父的话!藩里已谣言满天飞,你们一定也听到了,说什么弥一右卫门的肚子是涂油在葫芦上砍的肚子。好,我现在就涂油在葫芦上切腹,你们亲眼看看!”

众人肃容端坐,似乎大家都知道一定会如此,并不觉得惊奇。弥一右卫门的脸上也毫无依依不舍之情。

三子市太夫首先回答:“父亲,这我很了解。朋辈也说,弥一右卫门先生系依遗言继续出仕奉公。父子、兄弟仍旧一齐为主公做事,真是难得。我也听过那种谣言,深觉愚昧。”

市太夫与四子五太夫在岛原之役都立有军功,同获新食邑二百石而从本家(大宗)分出,另立一家。尤其是市太夫,很早便陪侍幼主,所以这次幼主登基,他立即成为人们艳羡的对象。

弥一右卫门哈哈大笑。

“真的!这是只顾眼前的短视。不该死的我死了以后,你们便成为枉然而死者的儿子,一定会受到侮辱。生为我子,实在很不幸,这是无可奈何的因缘呀。受辱时一起承受,别兄弟阋墙!好了,你们就看看在葫芦上切腹吧!”说完后,改坐在设好的座位上。

没有人再插嘴了。他们非常了解父亲这时的心境。

弥一右卫门虽然懊恼,仍淡然切腹而死。

但五兄弟并不认为借此就可扭转人们对父亲的风评。主上虽承认弥一右卫门的殉死,准许葬于忠利灵堂旁,但藩里武士仍旧未加褒扬,仍然把冰冷的眼神投注到阿部一族人的身上。

光尚已继承家督,家臣不是获得新食邑地,就是加封禄米。其中殉死的十八武士之家,都由嫡子承继父爵。只要有嫡子,无论多年幼,都未遗漏;未亡人、老父、老母也都获得禄米。同时还获赠家屋,兴建工程由上负责。

可是,阿部弥一右卫门的遗族却受到颇为怪异的处分。嫡子权兵卫仍继原爵,但父亲的食邑地一千五百石却被细分,均分给诸弟。

总食邑虽然跟以前没有不同,伹继承本家(大宗)的权兵卫,一夜之间便从千石以上的食邑地沦落为微秩之士。弟弟们虽然各自增加了食邑地,但本家一旦变成微秩之士,心里也无法平衡,因为本家的沦落意味着阿部家身份的下降。

这是相当怪异的处分。不管以前如何,既承认为殉死者,即理当与其他殉死者同样处理。

据说,长冈佐渡等老臣对此处分也有异议,但不敢置喙,因为献此策的是早即出仕光尚,现被擢升为大目付的林外记。

光尚也是一个能分辨是非的大名,但处理政务尚欠经验,与弥一右卫门和权兵卫的关系还浅,因而只加封了自己身边的市太夫,其余完全采用外记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