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懿心中还是对于眼前老人将这烫手山芋丢在自己手里的事儿心中困惑,但就刚刚的话语而言,老人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李懿索性也不再多问,反而是岔开了话题。
“老头子,今个我听你的,没有先去找最简单的便能拉拢到身边的崔云鹤,而是找了最棘手,最能让我那个大哥寝食难安的旬正,不过我就好奇,这旬正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六部侍郎,在宫中这些年,因为那一身正气,要不是身后站着同父异母的大哥撑腰,早就跟崔云鹤一个下场了,怎么就偏偏先拿下他呢?”
李凤山略微沉吟,似乎在权衡是说还是不说,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有关旬正这个人,若没点真本事,当真以为你那个势利眼极重的大哥会给他撑腰?要只是一个读书种子就罢了,就怕他真的将那几本圣贤书都吃透了,外边的江湖头,科不单单只有武夫,读书人也能杀人。”
李懿有些惊讶,虽然只是今天交谈一场,但李懿却没看出那个老人身上有半点高人风范,只是觉得对方是个读书读到骨子里的庸腐读书人,丝毫看不多对方也是个高手。
李凤山继续说:“当年在旬正还在京城中做个教书先生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是帝师,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书童,知道旬正也是机缘巧合,但也正是这个机缘巧合,让我明白,有些读书人是读死书,而有些读书人却能把书读活,把里面的字吃透。”
“那年扬州大水,刚刚入朝为官的旬正也是现在这样一身正气,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人就想借着扬州大水一事,轻则把旬正革职还乡,重则直接给他一个杀头之罪,却没想到,这位读书人可不是儒生,而是一个文人高手,去了当地,学识也好,手段也好,竟是在短短一年,将头疼当地两年之久的水患解决不说,更是在一场大水前,以一人之力当下汹涌洪水而一战成名。”
“只是后来,知情的人一个个都死了,旬正也不是喜爱名号之人,久而久之,这件事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唯有那从受到旬正帮助的乡野田间,仍然给旬正立下了一个个长生牌坊。”
李凤山咧嘴轻笑,但言语间有些可惜,如旬正这般的人,太过刚正,并不适合陪在皇帝左右,但留在太子身边,恰到好处,未来的某一日,旬正的作用甚至要高过他这个帝师。
李懿听得入了神,良久之后才幡然醒悟,心神向往,只是可惜,他这个生在宫中却长在宫外的人,这辈子也达不到旬正的境界,说些乡间野史倒也还好,可让他坐在私塾中听先生授业解惑,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明日,去见崔云鹤的时候,你打算许给他什么?”李凤山将酒壶重新悬挂在腰间,双手拢袖,抵在下巴处。
“许他个中书令如何?”李懿笑嘻嘻的回道。
“中书令,三品官,倒是不小,但对崔云鹤,你这还不如打发叫花子呢。”李凤山瞥了李懿一眼,嗤笑一声道。
“我这可是头一次见这位崔先生,还没见面,不知道什么秉性,三品官,这要是落在那些平民老百姓头上,不得也砸死。”李懿学着李凤山的模样,也是双手拢袖。
“有些时候,你不吃点亏,就是不长记性,老头子是不会劝你,这路是给你点名了,至于你怎么铺,以后怎么走,就得看你,老头子的酒没了,去找你爹在去讨要点,听说他那最近有西域进贡来的好酒,我得过去尝尝鲜。”李凤山嘿嘿一笑,不在多言,起身直接离开,独留下李懿一人坐在原地。
李懿一个人在御花园的凉亭下坐了很久,若不是忽然身上涌现出一阵冷意,李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起身朝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而只是转个弯的功夫,不远处有一位身着绫罗绸缎的男子朝自己走来。
“大哥只是有事?”李懿双手拢袖,看着眼前自己这个便宜大哥,眼神带笑,语气平淡。
“你为何不死在宫外,为何还要回来。”李晟元神色冷漠,眼神阴翳的看着自己这位只是回来几日便夺走了自己心心念念十几年位置的好弟弟。
“不巧是吧,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死在宫外头,只可惜,老天爷不稀罕一个乞丐的命,以后也不敢收一个皇帝的命。”李懿虽然依旧言语和煦,可眼神却没有之前的笑。
“那个位子,是属于我的,我早晚会夺回来。”李晟元看着眼前这张与他们父亲八分相像的面孔,冷哼一声,转身拂袖离去。
“那弟弟我,就等大哥先手。”李懿可以提高声音,还未走远的李晟元身子一抖,步子也跟着顿了顿,却还是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开。
“这都能忍住,果然不愧是宫里头长大的孩子,就是如此规规矩矩,是吧,二哥。”李懿忽然撇过头,阴影处同样走出一人,二皇子李阳宇。
“没办法,宫里头规矩多,大哥毕竟是长子,自然要守规矩,小弟,刚回来也得注意,不然,就算是太子,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李阳宇笑眯眯着眼看着李懿。
“可要是顺着规矩,我这太子的位置,不久轮到那个规矩的大哥了?二哥如此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哥是跟大哥一条心呢。”李懿一边往前走,一边开口说道。
“都是一家人,谁做太子,谁当皇帝,都一样不是吗?”李阳宇与李懿并肩而已,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二哥这话说的漂亮,可要是没有暗地里拉拢朝内大臣的小动作,就更好了。”李懿啧啧称赞。
“总得有点保命手段不是,小弟你也不一样,刚回来,就直接对大哥的亲信一阵拉拢,要不是二哥多留了个心眼,是不是小弟这头一个人选就要从二哥身边找了?”李阳宇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那就不劳烦二哥多虑了,天也不早了,二哥还是早点休息吧,小弟也到寝宫了,这寝宫,可比小弟在宫外头住的草席子舒坦多了。”李懿直接转身朝自己寝宫走去。
李阳宇站在原地看着李懿离去的背影,刚刚的笑容逐渐收敛直至消失,却并没开口说什么,只是转身直接离开。
李懿来到寝宫门口,并未推门进去,反倒是转身看着李阳宇离去的方向,神色漠然,如果说对待那个做事按规矩形式的大哥李懿从未将其当成对手,而这个城府深沉的二哥就让李懿格外上心。
“如此试探,就连情绪都没有半点波动,二哥啊二哥,你才是我坐稳这张椅子的最大对手啊。”李懿低声着,转身回到寝宫,可下一刻,便被一个个子极高的男人抱在怀里,整个人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
“你小子怎么才回来,知不知道你六哥可是在这等了你好半个时辰,问太监你去哪了,他们也不说。”那人大大咧咧的声音在李懿头顶想起,晃了晃头晕的脑袋,李懿这才看清对方是谁。
如果说李懿的出生让皇帝心中有些愧疚,那眼前这个高个子青年便是让皇帝都不敢惹气生气的存在。
“六哥,这时候跑我这来,不会又是来蹭吃蹭喝吧。”李金岭,皇帝的六儿子,身形是所有孩子里个头最高的,前些年老皇帝在世的时候,没少跟着老皇帝在沙场上游弋,身上的军功,都快跟一军统帅差不多了,不过自大老皇帝辞世之后,南楚也没有多少战事,李金岭便留在了长安城里头。
李懿刚回来的时候,迎李懿回来的皇子皇女其实没几个,但李金岭却格外热络,可能是他本身的性子就是这样,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高个子青年格外友善。
之所以说皇帝不敢惹,还是因为当年李金岭在沙场上跟着老皇帝拼杀的时候,没少帮老皇帝挡刀子,在老皇帝身前,李金岭的地位甚至比皇帝的地位都高。
“那是,你也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多,过了饭店,哪还有吃的,也就你小子回来之后喜欢偷偷开小灶,要不是被你六哥我撞破了,你六哥我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好吃的。”李金岭嘿嘿一笑,变戏法一般凑身后搬出一个箩筐,里头有菜有肉。
“六哥,这么多东西,先不说咱俩吃不吃的完,但就说你让你小弟一个人做,不得做到天亮还做不完啊。”李懿看着满满一箩筐的食材,一阵的头大。
“这不有六哥帮你呢吗,走吧走吧,等不及了都快。”说着李金岭一手拎起箩筐,一手拽着李懿朝寝宫深处走去。
“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倒大哥二哥他们了,早知道你进来过来,就让他们也来吃点了。”李懿一面熟练处理手里的肉,一面随意开口。
“大哥你不了解,要是让他知道你偷摸开小灶,估计明天这灶台都给你扒了,大哥可是最重规矩的主,二哥的话,我不喜欢他,心眼子太多,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当年与我一块跟着爷爷在沙场里头,只会用些小把戏,不爽利。”低头洗菜的李金岭撇了撇嘴说道。
“小弟啊,大哥心眼不坏就是太重规矩,等你当了皇帝,别对他太怨恨,毕竟他是老大,守规矩最多,人也死板,二哥你的狠狠整整他,不然他就得整你。”李金岭甩了甩手里的菜递给李懿开口叮嘱道。
“你小弟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连这点都摆平不了,怎么做太子啊。”李懿笑嘻嘻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是,烧菜烧菜。”李金岭郎爽一笑,两人便开始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