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汉学与中国文论(英美卷)

第七章 英美汉学界的两宋词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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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词论”研究的类型

英美汉学界对“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北美,并且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这一点,有孙康宜的表述为证:“词学在北美可谓新兴学门,从发轫迄今(指1990年:编者注)才二十余年。1960年以前虽有少数学者注意到词学,但最多仅及于词谱及音律的介绍而已……70年代一登场,词学研究正式在北美翻开历史新页,在词家的具体评介与作品的具体赏析方面尤见新猷。”[1]其中,尤值一提的是刘若愚出版于1974年的《北宋主要抒情词人》(Major Lyricists of the Northern Sung:A.D. 969-1123)[2]。该书对北宋六大词家,如欧阳修、柳永、苏轼等词作的艺术特色与语言特点等进行了细致分析,对美国的词学研究之创始可谓有筚路蓝缕之功。但总起来看,他的目的是向西方普通读者介绍中国的诗词艺术,因此偏重于普及与鉴赏,其《词的文学性》(Literary Qualities of the Lyrics[tz’u])及其他与词学相关的论述也大体不出此路数。

一般而言,美国汉学界对文学史研究的重视普遍要超过对批评史的研究,即对批评与理论的重视程度是远为不足的,这与美国汉学的基本构成情况有关,在词学研究上亦然。相比之下,对两宋词论的研究不仅在时间上要晚出,而且数量上也明显见少。然而两宋的词论既对中国的词学及词的创作起到相当大的推动作用,又对汉学家如何理解中国的词作有指导性的作用,同时也会影响到对词学思潮及个别词人的评价等。若对其缺乏了解,我们也将无法对词学史上所发生的一些现象进行恰当的解释。故此,词论研究必然也会成为北美汉学界关注的课题,并需要对词的基本情况做较为系统的梳理。

北美汉学界词论研究的呈示状况,大体有两种。一是在著作中设专章进行研究,虽然较少,也不可谓之无,如艾朗诺所著《美的焦虑:北宋士大夫的审美思想与追求》(The Problem of Beauty:Aesthetic Thought and Pursues in Northern Song Dynasty China)[3]。二是多穿插混合于一般的词作研究中。此种情况比较复杂,需要在有所甄别的前提下加以“抽取”或“析出”。纵览此种研究,大致可分为四种侧重点不同的类型。第一种类型是以加拿大华裔学者叶嘉莹为代表的“既重感性之欣赏,又重理性之解说”[4]的研究。叶教授是北美词学研究领域中最具代表性的学者之一,她的著作促使许多学者对“词”进行重新的审视和思考。叶先生既熟悉西方文学理论,又对中国传统文学造诣颇深,因此能融会贯通,许多见解让人耳目一新。但是叶先生所研究的对象主要是“词”本身而不是“词学理论”,尽管也不可避免地会涉及词论。她在理论和方法上“以西化中”,往往站在西方比较新鲜的理论角度上对词进行解析,尤其是她对吴文英、晏殊等词人以现代视角进行的分析,使人们重新燃起对这些词人的研究热情。这是以现代的批评视角对词作进行分析研究的典型。

第二种类型以孙康宜教授为代表,更侧重于从文学史角度出发的文体学研究。在《词与文类研究》(The Evolution of Chinese Tz’u Poetry:From Late T’ang to Northern Sung)的前言中,她说:“本书的观念架构以诗体的发展为主。文学史上的各个阶段都有其形式和风格,可充分反映出时代的特殊品味。因此,对于文学史各期主要诗体的研究,便是我们认识该时代文学走势不可或缺的一环 ……职是之故,本书所标举的文体研究(genre study)系建立在两个基设之上:其一,诗体的演进乃时代新美学与文化观的反应;其二,诗体的根本意义植基于其恒动的演化史上。”[5]因此,孙教授的研究作为一种“文体研究”在许多地方确实关联到了中国古代的文学思想,比如她在对词的形成过程进行考察时,对张炎等人的词论著作亦有论述。例如,她讨论张炎“词之难于令曲,如诗之难于绝句”的看法,分析曰:“就小令的填法而言,张炎的说辞非常精辟,传统词话家无不奉为圭臬。宋沈义父迄清李渔等词话家一致主张,小令的创作重言外微旨,即使清末民初的学词者,也抱持类似观点。”[6]值得注意的是,她对词论的分析往往穿插于行文之中。

第三种类型即结合词的创作实践所做的词性研究。例如,余宝琳主编的论文集《宋代抒情词的表述》(Voices of the Song Lyric in China)[7]所收入的一些文章,如林顺夫的论文《词作为一种独立文学类别的形成》(The Formation of a Distinct Generic Identity for Tz’u),在探索一些对词的形成过程具有关键意义的历史文化背景之后指出,在宋初,词不同于诗的独特审美特征就已经显现,即所谓的“诗言志,词言情”。到苏轼的时代,词的地位逐渐建立,东坡以词言志,后人对他亦有所批评。[8]这类研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田安(Anna M.Shields)对《花间集》的研究。这类以某种作品集为研究对象的著作在海外汉学研究中并不多见,但往往会显示出对某一时期思想状态的更为详尽的解析,如对蜀地文风所进行的探讨。书中也讨论了欧阳炯那篇著名的序言,试图借此把握“词”的表现特征。

第四种研究类型是对某个词人的研究,如方秀洁《吴文英与南宋词》(Wu Wenying and the Art of Southern Song Ci Peotry)[9]、林顺夫《中国抒情传统的转变:姜夔与南宋词》(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Chinese Lyrical Tradition:Chiang K’uei and southern Sung Tz’u poetry)[10]等。从大的概念上来说,这属于文学史的研究,但是这些作者的研究也涉及时人和后人对这些词人的评价问题及相关的诗学问题。其他还有一些人物传记式的研究,如刘子健(James T.C.Liu)所著《欧阳修:11世纪的新儒家》(Ou-yang Hsiu:An Eleventh-Century Neo-Confucianist)[11]、傅君劢(Michael A.Fuller)《东坡之路:苏轼诗歌中“诗人之声”的发展》(The Road to East Slope:The Development of Su Shi’s Poetic Voice)[12]等,也偶涉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