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队长何铁柱的眼里，教学工作似乎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何铁柱坚信只要有一张嘴、一支粉笔，就没有解决不了的教学问题。这种观念是他在多年工作中逐渐形成的，也因此，他很少认为大队小学里的老师们会在教学中遇到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
那些所谓的困难，大多不过是老师们没有用心去教罢了。教学难道还能比干农活更累吗？
大队的文化普及工作却有着巨大的难题，尤其是扫除中青年妇女文盲这一任务。
村里的小孩子早就进了村小学，那些聪明的人在运动前就已经脱盲了。剩下的，大多是思想顽固、难以沟通的中青年妇女，她们成了验收工作中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最难攻克的一关。
根据公社的红头文件，群众脱盲组的组织工作责任在大队干部，但如果组织起来后妇女们仍然脱不了盲，责任则落在了教学老师身上。
现在卫国庆愿意接手这个任务，那么以后的责任自然也由他来承担。
晚上何铁柱和妇女主任把待脱盲的妇女们组织了起来，等卫国庆和林思甜一到村小学办公室，何铁柱便把名单交给了卫国庆，说道：“国庆，名单我交给你了，都是妇女，一共28人。她们白天要上工，识字学文化只能到夜校进行，你带她们吧。”
其实，何铁柱不用看名单也知道名单里都有谁，因为文化户口册是他逐页审核过的。
说完，何铁柱和妇女主任就匆匆离开了。他们心里清楚，这些待脱盲的中青年妇女，尤其是中年妇女，平时见了男人就喜欢疯闹。
她们一旦疯起来，敢在打谷场上脱掉生产队队长的短裤。如今想让她们规规矩矩地当学生，简直如同给野马套上笼头，她们怎么可能轻易就范？
卫国庆走进教室，看到几个妇女正在伸懒腰、打呵欠，大部分人学习态度消极，教室里一片嘻嘻哈哈的景象。
卫国庆刚开口说：“我给大家上课，教大家一些字……”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都憋不住了，国庆，我上个茅坑总可以吧？”说话的妇女一手捂着下腹部，一手端起她那冒着乌黑烟子的油灯，径直走出了教室。
“红喜，我跟你去，你等等我。”另一个妇女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也去……”
“我也去……”
一时间，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卫国庆心里清楚，这些妇女并不是真的要上茅坑，而是想借机逃课。卫国庆清楚她们明天晚上估计都不会再来了。这种伎俩，卫国庆在后世的大学生身上也见识过不少，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林思甜看到人要走一大半，顿时急得不行。
卫国庆却微微一笑，说道：“我给大家说，识字是次要的，今天来是给大家介绍个活儿，干好了一天能挣一块钱。”
“多少？一天一块钱？”一个妇女惊讶地问道。
“干啥活？”另一个妇女也凑了上来。
“活累不累？”
“不耽误挣工分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刚刚跑出教室门口的人听到这话，又纷纷跑了回来。
“活很轻，我印刷一些书，需要把书缝起来，装订好。”卫国庆解释道。
“缝东西我会，那是小菜一碟，钱咋说的？”一个妇女迫不及待地问。
“装订缝好一本书，给2分钱，干50本一块钱，干100本两块钱。”卫国庆回答道。
“我干！”
“我也干！”
“算我一个！”妇女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响应。
卫国庆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先试工，思甜，你把册子和针线拿上来，先让人试一试。”
妇女们围成一圈，看着红喜穿针引线，一气呵成地把一本书装订好，缝得整整齐齐。
卫国庆当即从兜里掏出2分钱的票子给红喜。
这下子，连刚才还在观望的人也坐不住了。
这么简单的事，就能挣2分钱，简直和捡钱差不多。她们纷纷要求干活。
“大家听我说啊，要想干这个活，要先认几个字几个数，不然把书给我装订错了咋办。”卫国庆开始提条件。
卫国庆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不乐意了，嚷道：“国庆，还要识字学算术吗？”
“前半辈子是文盲还不是过来了，也不见我红喜哪一次上街赶集把自己弄丢了，啥文盲不文盲，识不识字。灯一吹就困，睡觉时都是两个鼻孔出气。”红喜抱怨道。
“识字的上工，上工管饭，学得快的当组长，组长每天给一毛钱。”卫国庆抛出了第三张牌。
这下子，教室里安静了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咱们一共有28个人，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小组一名组长。大家晚上干活，不影响白天上工。”卫国庆继续说道。
“国庆，那就赶紧教呗，别影响晚上干活。”妇女们再也坐不住了。
卫国庆在黑板上写下一二三四五几个字，又写下代数、几何、物理、化学几个字。反正印的书都是这几类，代数册子最多，只有四本，这几个字足够了，多了现在也用不到。
“我给大家说，认识一二三四五的就能上工，认识代数、几何、物理、化学这几个字的就能当组长。下面让思甜给大家教。”卫国庆说道。
第一课学得很顺利，不到10分钟，大部分人都学会了一二三四五，最聪明的两个人已经学会了代数和几何这几个字。
卫国庆当即任命了两个组长，每人发了一毛钱。
后半节课的识字学文化，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首先是小组长要求增加学习任务，然后是一些学员自主地请教林思甜一些学习内容。一节课下来，所有人都学会了一二三四五，四个组长也顺利到位。
卫国庆把印刷好的册子给大家分发下去，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妇女们都在穿针引线缝书。
“这些村里的妇女真难缠，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没想到三下五除二就被你管得服服帖帖。连大队多年来都没解决的扫盲这个拦路虎，都被你攻克了。”林思甜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有啥，一帮子妇女只会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只要把小利益让出去，都不用去动员。马上积极性就上来了。你是不知道，对女人我最会**了。”卫国庆嘴里开始大呲花。
“**？”林思甜盯着卫国庆问。
“咳咳，是管理，管理。”卫国庆连忙改口，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