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渊的离去，如同投入湖心的一枚石子，虽涟漪渐散，却在苏倾欢的心湖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气运”、“变数”、“平衡”、“选择”……这些词语像是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在她脑海中盘旋飞舞，扰得她一夜未曾安眠。
晨曦微露，金色的光线如同最细腻的画笔，将清风小筑勾勒出一派宁静祥和。竹叶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的光，晶莹剔剔，仿佛随时会滴落，带着隔夜的微凉。空气里弥漫着雨后青草与淡淡药草混合的清新气息，深深吸一口，肺腑间都似被洗涤过一般。
春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粥和几样精致小菜进来时，便看到苏倾欢倚在窗边，望着庭院中那几竿翠竹怔怔出神。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碧色的交领襦裙，乌黑的秀发松松地挽了个纂儿，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未施粉黛的脸庞在晨光的映照下，透着一种病后的苍白，却更显几分楚楚动人。那双平日里灵动狡黠的眸子，此刻却蒙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像是笼着轻纱的远山，看不真切。
“姑娘，可是又没睡好？”春桃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声音里带着关切，“您的脸色瞧着不太好。”
苏倾欢回过神，揉了揉眉心，勉强一笑：“许是前几日惊着了，总有些心神不宁。”她端起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了些。这粥熬得火候极好，米粒软糯，入口即化，带着一丝丝米油的香甜。
【宿主，您这是典型的“信息过载后遗症”。墨国师那番话，信息量确实有点大。不过别担心，本系统已为您贴心准备了“剧情疑难解析包”，只需998情缘值，助您拨开迷雾，洞悉天机！】
苏倾欢差点一口粥喷出来，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商业小天才。我谢谢你全家，暂时不需要。”
她知道，墨尘渊的话绝非危言耸听。这个世界，这个系统，她自己，都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而她，必须找到那根能牵动全局的线头。
用过早膳，苏倾欢本想在院中走走，活动一下筋骨，却听见清露在外面回话，声音带着一丝恭敬：“顾公子，苏姑娘正在用早膳，您稍候片刻，奴婢这就去通传。”
顾炎之？他怎么来了？
苏倾欢心中微讶。自她入住王府以来，除了那次在诗会上的短暂交集，与这位温润如玉的首辅公子并无太多往来。他此刻登门，所谓何事？
【啧啧，宿主，说曹操曹操就到！清风小筑果然是‘桃花风水宝地’，这才几天，第二位男主就主动送上门了！修罗场预热模式已开启！】
苏倾欢懒得理会系统的聒噪，对春桃道：“请顾公子进来吧。”
不多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羽毛拂过琴弦，顾炎之缓步踏入了正厅。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边缘绣着暗金色的祥云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风，能轻易吹散人心头的阴霾——如果忽略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精明的话。
“苏姑娘，冒昧来访，还望见谅。”顾炎之拱手为礼，嗓音温醇，如同一杯陈年的佳酿，令人闻之欲醉。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另一只手则拿着几卷书册。
“顾公子客气了，快请坐。”苏倾欢起身相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她能感觉到，顾炎之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掠而过，带着几分探究，却又隐藏得极好，只余下温和的关切。
“听闻姑娘前几日受了些惊吓，身体抱恙，炎之心中挂念，特来探望。”顾炎之将食盒与书册放在桌上，声音温和，“这是家中厨子做的一些清淡糕点，希望能合姑娘的胃口。这几本书，是些前朝的游记散文，或许能为姑娘解解闷。”
他的举动，周到体贴，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那糕点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甜而不腻；书册的纸张泛着微黄，带着岁月的沉香，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
“有劳顾公子费心了。”苏倾欢道了谢，心中却暗自警惕。这位顾公子，段位可比李嬷嬷那种直来直去的角色高多了。他的温柔，像是一张细密的网，稍不留神，便会被缠得动弹不得。
“苏姑娘客气了。”顾炎之在她对面的圈椅坐下，清露适时奉上香茗。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苏倾欢略显苍白的面容，轻叹道：“姑娘此次无辜受累，着实令人心疼。那李嬷嬷行事如此恶毒，王爷处置得当，也算是为姑娘出了口气。”
苏倾欢眸光微动，他这是在试探她对萧玦处理结果的看法？还是想从她这里套取更多关于李嬷嬷事件的细节？
她垂下眼睑，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后怕：“民女只是一介弱女子，卷入这等是非，实属无妄之灾。幸得王爷明察秋毫，还了民女清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顾炎之，眼底水光微闪，像是受惊的小鹿，“只是此事之后，民女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不知这府里，还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这番话，既表达了对萧玦的“感激”，又暗示了自己的无助与恐惧，将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拿捏得十分到位。
顾炎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怜惜，温声道：“苏姑娘不必过虑。王爷既已将您安置在清风小筑，想来也是为了护您周全。此地清净，旁人轻易不敢滋扰。姑娘安心静养便是。”他的声音如同春雨般滋润，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倾欢心中冷笑，好一个“护我周全”，这清风小筑，怕也是个更精致的囚笼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多是顾炎之在说些京中趣闻，或是品评诗词文章，苏倾欢则偶尔附和几句，言语间滴水不漏。她能感觉到，顾炎之看似随意的闲谈中，总是在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向萧玦，或是王府内的人和事。
【宿主，这位顾公子，茶艺了得啊！简直是行走的“绿茶品鉴大师”！您可得小心，别被他那张温润无害的脸给骗了！】
就在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之时，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如同冰块掷入温水，骤然打破了这份虚假的和谐。
“顾首辅家的公子，倒是清闲。”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的身影已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般，出现在门口。正是萧玦。
他依旧是一身玄黑劲装，金冠束发，面容冷峻如雕刻，凤眸狭长，目光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他一出现，整个庭院的温度都像是骤然下降了几分，连带着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那股熟悉的冷冽龙涎香，霸道地驱散了顾炎之带来的清雅墨香和桂花甜香。
【哦豁！正主来了！修罗场正式拉开帷幕！宿主，请系好安全带，前方高能预警！】
苏倾欢：“……”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个都往她这清风小筑凑？
顾炎之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从容起身，对萧玦拱了拱手：“见过王爷。炎之听闻苏姑娘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萧玦的目光在顾炎之带来的食盒与书册上扫过，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随即落在苏倾欢身上，那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苏姑娘的身子，本王自会照料，不劳顾公子费心。”萧玦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噼啪作响。
苏倾欢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两位大佬，一个是笑里藏刀的白切黑，一个是行走的制冷机，夹在中间，她简直是瑟瑟发抖的小可怜。
【得，又来一个。今天清风小筑是什么黄道吉日，专门用来开‘男主茶话会’的吗？】苏倾欢在心中疯狂吐槽。
“王爷说的是。”顾炎之微微一笑，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萧玦的敌意，“只是苏姑娘聪慧过人，炎之与姑娘谈论诗书，亦是受益匪浅。想来王爷公务繁忙，苏姑娘在此静养，多个朋友说说话，也能排遣寂寞。”
这话说的，既抬高了苏倾欢，又暗讽萧玦不懂风情，还顺便给自己安了个“朋友”的身份。
萧玦冷哼一声，走到主位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瞥了一眼苏倾欢，淡淡道：“本王今日无事，正好可以听听，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受益匪浅’的东西。”
苏倾欢：“……”救命！这浓浓的火药味是怎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无辜的微笑，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王爷，顾公子只是关心民女的身体，还给民女带了些解闷的书籍和糕点。”她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试图转移话题。
萧玦的目光落在那些书册上，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南华经注疏》？《山海异闻录》？苏姑娘倒是喜欢看这些……奇谈怪论。”
苏倾欢心中一紧，这些书，确实有些涉及到玄学异志，墨尘渊刚跟她说过“气运”之类的话，萧玦此刻提起，是巧合，还是……
顾炎之在一旁含笑道：“苏姑娘天资聪颖，对世间万物皆有好奇之心，实属难得。这些书虽看似驳杂，却也能开阔眼界，增长见闻。”他顿了顿，看向萧玦，意有所指，“毕竟，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用常理来解释，不是吗？”
萧玦的凤眸微微眯起，一道寒光一闪而逝。他放下书册，声音冷了几分：“顾公子似乎对这些‘非常理’之事，也颇有研究？”
“略有涉猎罢了。”顾炎之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毕竟，身在局中，总要多看几步，才能不至迷失方向。”
两人的对话，你来我往，机锋暗藏，听得苏倾欢心惊肉跳。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总觉得背后藏着更深层的含义。
【宿主，高端局！这是高端局啊！这俩人打哑谜呢！信息量巨大，建议您开启“实时翻译功能”，只需1888情缘值……】
“滚！”苏倾欢在心里咆哮。
就在这时，萧玦忽然转头看向苏倾欢，那双深邃的凤眸紧紧锁住她，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压迫感：“苏倾欢，你觉得呢？这世上，当真有那么多‘非常理’之事吗？”
苏倾欢的心猛地一跳，萧玦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试探她？还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也未必是海阔天空。
庭院里的风，不知何时停了。竹叶静止，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苏倾欢迎着萧玦那探究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仿佛都无所遁形。
她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