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星夜下的谈天
“哀弥?”晚,流星街的天空没有星星,只有一片浓厚的黑。奈法莎感觉到哀弥上了楼顶,便也跟了上来。大概是库洛洛早看穿了,这人压根就不打算逃,所以一路上也没人拦她。
一上来,就看见哀弥坐在房顶,冰蓝的眸子看向天际漆黑的远方。
“奈法莎,辛罗娅是我朋友。”哀弥回答,她看着奈法莎,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她本来以为,自己从很早以前就不会做梦了,就连同样穿越而来的泉月她都没感念同乡的身份而特别待遇。但,辛罗娅——其实她并不是喜欢她。只是,看着她的纯真执著,她就忍不住希望,希望她可以成功、快乐。但是,她忘记了,流星街的人,是没有希望的。
奈法莎……那个同样辛苦挣扎着活过来的同乡,她是有点喜欢的……她承认,她过于天真了,她竟然隐约的想从她身上找到点同乡情谊、家的念想。这,怎么可能。
我们出身于同一个地方,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有共同的思想共同的立场,并不代表我们有义务相互救助。
特别是奈法莎,她身上有着的是冰与血的残酷的味道,早就没有了家的温暖了。
而现在,她的念想杀了她的梦想。
她果然,太天真啊……不像奈法莎,她不仅从没幻想过,就连运气、侥幸这种东西她也不相信了。虽然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但,她知道的,奈法莎从来都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看来活得久点,人果然就成熟点呢。
其实奈法莎,我应该感谢你,让我完完全全学会,不再天真。
“虽然你是受了委托,但这并不影响你杀了她的事实。可是我不想杀你。”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仇恨是一种负担,不是因为对死去的人毫不在意,而是我们还要活着。辛罗娅死了,我并不开心,杀了你我也并不高兴啊。”说了一些奈法莎有点不理解的话,哀弥又问,“看在同乡的份上,打个折?”这是用有些开玩笑的语气了。
做生意绝对比揣摩哀弥话里的意思容易,于是奈法莎说:“先说说内容吧。”
“三年后奇犽会去参加猎人考试,你也会去吧?”
奈法莎点头。虽然她不是狂热粉丝,但对剧情的热情还是有的,“你不去?”
“可能吧……不过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在猎人考试的时候……”说到这里,哀弥顿了一下,缓缓呼出一口气,“杀了酷拉皮卡。”
奈法莎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在白面馒头的熏陶下,她同人看多了,穿越到旅团身边的人有,但要杀酷拉皮卡的还真是少见,不过,确实合情合理。
“好的。”她答应得很快,反正不是什么难事,然后她好奇地问:“在《猎人》里你最喜欢谁啊?”
“酷拉皮卡。”哀弥说得很干脆,她冷冷的反问:“但那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关系。”奈法莎也承认这点。
如果是一百多年前的奈法莎,那么,她就会记得,当奈法沙还叫苏浅宁的时候,曾经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堂,叫做苏离。苏离也和苏浅宁一样,喜欢看《猎人》也喜欢看《大剑》。不过《猎人》里她最喜欢的角是酷拉皮卡,而苏浅宁则是伊耳谜的死忠。
如果是苏浅宁,那么看到现在的哀弥,她或许会想,哀弥,会不会是苏离呢?
如果现在的奈法沙还记得起来的话,就会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她居然会那么喜欢、那忙怕失去一个人。她们冷战的时候她会哭泣,然后不到一天就跑去道歉,接着就发现对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这样的感情,已经是奈法莎无法想象的了。
那哀弥会不会是苏离呢?
不会的,不会。
苏浅宁可以确定这个答案。
不会的,哀弥不可能会是苏离。
虽然苏离平时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但她笑的时候会比谁都开怀。苏离是个有点冷漠的人,很没有团体意识。这样珍视着旅团的哀弥,会是苏离吗?而且,苏离是个很没有毅力的人,对任何东西总是无所谓的样子,她不会,如此坚定执著着守护着某样东西。
所以,不会的,哀弥不可能会是苏离。
苏浅宁是这么觉得的。
以上的假设是很有穿越的感觉的,但这一切都成立在“一百多年前的奈法莎”这个如果上。
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以为忘记了就忘记了的。它就像是沉在海里的泥沙,等待着浪潮汹涌,席卷海底的那一天,一点一点地被海潮翻出海面。
刚成为大剑没多久的奈法莎,还是记得苏离的。可是,再深刻的记忆也有被掩埋的一天。总有一天,泥沙会沉积成岩石,凝固在深深深深的海底,海浪再也无法翻起,记忆,再也无法记起。
现在的奈法莎,已经不记得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学都一直在一起的好友。甚至,几乎要忘记了,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叫做苏浅宁的人,曾经活过。若不是有那一次遗迹的经历,她已经永远都想不起来苏离这个名字。
而现在,苏离对于奈法莎来说,已经仅仅只是一个名字罢了。
属于苏浅宁的一切一切,已经被奈法沙代替了,可是,奈法莎却永远也不会是苏浅宁。
奈法莎已经不记得曾经和平幸福的故乡,曾经天真平凡的自己,曾经努力挣扎求生的自己了。
她杀死了那个只适合在地球生活着的苏浅宁,然后,又杀死了多少个不适应这个世界的奈法莎呢?
奈法莎,她之所以快乐,是因为,她一点一点的扼死了,不快乐的那个自己。
她记得北方不化的冰雪,却记不得家乡的温暖平和。
北方啊,那个冰雪封天,生活着觉醒者的北方。觉醒者的奈法莎,生活在那里。奈法莎,不是人类,是觉醒者。
奈法莎,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是库洛洛?”奈法莎承认,她是被那些同人影响了。
“库洛洛……”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哀弥皱了一下眉,“我承认,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旅团成立宣言,记得他夕阳下的脸庞。但是……我是看着旅团成立的。你能想象那时的情景吗?落下的夕阳,金光四射,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这样的场景很有虚幻的感觉,但是看着这些人……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我头一次产生了真实感。
“我没有那么坚强,我害怕那种一无所有的空虚感。我之前那一直感觉不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而旅团……给了我这种真实的感觉。同伴的感觉……感觉你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个位置的……”
“所以你才说‘旅团是重要的’?”奈法莎问,她现在知道了,那句让外人感觉有些虚伪的话是多么真实。
“……我现在有的是旅团,我不想为了追求其它无谓的东西而失去它。”哀弥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奈法莎也明白了,这个子,她一直都是那么努力的活下去,小心的守护着她所拥有的一切。
她跟她一样,要得不多。所不同的是,哀弥她执著坚毅的守护手中的一切,而奈法莎,则是失去也不是什么伤心的事情。
“哎,给我说这些没关系吗?”奈法莎笑,“流星街的人,不是都很保护自己的吗?”
“不过是一些别扭的家伙罢了。”哀弥嘀咕,声音有了点笑意,“哀弥虽然生在流星街,但她仍然是哀弥啊。我的脸已经是假的了,不想连心都欺骗自己。”
在那个哭泣的雨,哀弥就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哀弥,不哭。哀弥,你要活下去。哀弥,不哭。
她戴上了无表情的面具,于是她再也不会笑。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在活下去之后,变强了,终于有余裕思考了的时候,她就决定——像当初决定不哭的时候那样决定——她要以自己的真心活下去。
开心的时候是真的开心,悲伤的时候她不会欺瞒自己说不伤心,即使是会遍体鳞伤,哀弥仍执拗的用自己的真心去面对一切。
她不想像奈法莎那样,活了太久,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或者说,为了不伤心,奈法莎已经决定不再在乎什么了——虽然那样就不会伤心,但是,她,不要。
活到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很多,还要再失去吗?她不能保有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吗?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用她这张脸已经做不到了。那,连用自己的真心去感受这个世界也不行吗?
人类太渺小,所能掌握得太少,而决定怎样用自己的心去面对世界,便是这可掌控的小小一部分。即使会让自己的心受伤也好,流血也罢,能用真正的心毫无隔阂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幸福!
而她,就执著着那样布满荆棘的幸福,因为那是身为人类所能感受幸福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