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Truth-7 阳春路

正文_第二章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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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下午十六时十四分,育英国小三年c班在家政课的时候发生了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原因据推测是学生在教师外出接电话的时候不正确的私自操作瓦斯。事发之后,警方与救护人员对事故现场立刻进行了全力搜救,截至至今晨七时四十六分,事故发生班级全体共计四十四名学生,一名学生获救,两名失踪,余下四十一名学生全部罹难。幸运的是,由于该校家政教室位于地下,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据悉,事故班级的教师已经被警方拘留,愤怒的家长已经向法院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天啊!育英国小?喂!这个育英国小看着好熟悉!”一边削苹果一边看新闻的田里在看到屏幕上有点眼熟的大门时,猛地站了起来。

“你不认字么?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的四个大字不认得么?让开,你挡到我了。”张瑾扶扶眼镜,没好气的对挡住大半个屏幕的田里说。

“是你前几天被退回来的那个育英国小没错。”别人没反应过来,苏舒却知道田里惊讶的原因,不吭不响,手上的工作没停,回答田里问题的同事也提点了其他同事。

“哦,就是前几天田里教学生写情书,结果被校长委婉退货的那个学校啊。”非常不给面子的一语道破,何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田里。

早在上个月,育英国小的校长就和邮局联系了,希望能派一名邮差对学校的低年级学生进行信件格式的教育,邮局的人手很紧,直到这个月局长才同意了对方的请求,第一次派去的是局里最年轻的邮差田里,本来以为这名年轻热情的邮差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谁知只去了一天就被校长委婉的暗示局长请求换人,原因是他在课上教一帮小鬼头写情书扰乱秩序。

“真是老古董,情书多重要啊,每个人至少都要写一封吧?”田里还不死心。

“那是你的标准吧?我就没看出情书的重要性,竟然教一帮小三学生写情书,真是不要脸,如果我有妹妹在那个班级,我一定投诉……”挑着眉毛瞥着田里,张瑾冷嘲热讽。他和田里不对头不是一两天了,到了现在,已经到了逢田里必踩的地步。不过因为局长不在同个办公室看不到,苏舒一向只专注工作对争吵视而不见,何珍喜欢看热闹,可怜的田里只好每次孤立无援的被嘲讽,不过田里也不是什么好鸟,被踩后的第一个反映一向是踩回去。

“你讽刺谁啊?!你把人家说那么烂,好像自己有多厉害似的,局长还不是选都没选你?啧啧!我看你这种古板的家伙,能教人家的一定是什么商业信函……”

“……那个,我对邀请函也很拿手……”张谨又扶了扶眼镜。

“不过,幸好被退回来了,要不然我搞不好也挂掉。”看着电视上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现场以及悲痛欲绝的父母,田里心下戚戚然。

这回,张瑾和何珍到时不约而同的赞同了他的意见。

“对了,我之后,人家选的是谁?啊,肯定不会选贞子的,局长这几天又一直在,我看看,是叔叔去了?”

发觉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苏舒应付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哼!那个无趣的家伙……那些孩子真可怜,明明写情书写的很高兴的……”托起下巴,田里撇了撇嘴。

“和某人不同,苏舒可是很值得信赖。”一旁,张谨冷哼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苏舒,“现在的孩子不好教吧?你教他们写了什么?”

“遗书。”

苏舒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张谨已经一口水喷出来,见状的田里笑的前俯后仰敲桌子,只有何珍似笑非笑表情略有深意,

“我记得,叔叔去上课的那天就是十六号吧?没有教到那个班的学生,叔叔才是真正命大的幸运儿。”

瞥了何珍一眼,嘴角勾了勾,苏舒继续整理手里的信件。

“啊?是真的?天啊!叔叔你那天竟然就在现场?天!你一定受到波及了吧?那么厉害的爆炸,半栋楼都塌了,叔叔你竟然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还来上班了,要是我一定要申请一个收惊假。等等——该不会你那天根本没去,躲在家自己放假了吧?”

想到另一个可能,田里腾地站起身。

“我可不像某人,那天我可是按时到了,才没过几天你就忘了么?信件写作课是安排在课外教学时间的,十七点开始。”细细的眼睛挑起,透过镜片看向田里,只一秒钟的功夫便越过田里转向了电视。

“我记得叔叔那天正好轮到三年c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何珍忽然开口,看到苏舒看她,何珍对他露出一抹暧昧的微笑。

“……”皱皱眉,苏舒半晌笑了,“你要是记区段号像记我每天行程这样热心的话,你一定能拿年底最佳员工奖。”

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这句话明摆着就是肯定了何珍的话。

“你……你还好吧?”张瑾倒吸一口气,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苏舒的身体情况上来。

“没事,我很好。”摆手谢了张瑾的关心,苏舒正要重新投入工作,却被田里揪住了。

“好你个叔叔,竟然撒谎!你明明没有学生可教,还和我们说你教他们写遗书,你这家伙……”

“教了啊。”打断田里的滔滔不绝的,是苏舒轻描淡写的一句,看着自己身前的年轻男子,苏舒忽然笑了,“三年c班的学生,我教他们写了遗书。”

“你还不承认?事件是下午四点多发生的吧?你到的时候那些学生早埋起来了,你教个鬼哦!”还在气势汹汹的说教,然而说到末尾,居高临下看着重新回过身去的苏舒一闪而过的镜面上的寒光,想到对方刚才那抹当时看来没什么现在想来意味深长的不明微笑,田里囧了,结结巴巴的,指着苏舒的手指也颤抖起来,

“那、那个……你怎么也学会贞子、贞子的坏毛病了?你、你骗我……”

“……”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苏舒想当然的没有功夫回答他,颤抖的转身,只见何珍阴测测的笑容,求助的将视线转向张谨,却发现对方像是想到了什么,完全没有看自己。

一时之间,田里只想夺门而出,可是每到下班时间,他夺门也出不了太远,正尴尬着,局长从外面走了进来。

局长适时从门外走来,笑呵呵道,“田里嚷嚷的那么厉害,隔壁都听到你的大嗓门了,年轻就是好啊,哦?在看新闻啊?哎?这不会就是之前和我联系的那个小学吧?几天没联系,原来是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视线落在屏幕上,局长相当认真的看着,这是关于育英国小事件的系列报道,因为是学校的意外,记者和政府都对此事相当关注,于是就有了这个相当详细的节目,在记者采访受害学生家长的功夫,局长忽然开口,“最近的学校真是不安静,我看到好几起和学校有关的事故了,早一点的那所高中的学生失踪事件最后被证实是校长所为,最近的那个xx教学楼学生自杀事件最后证明也和学校领导处理不当有关。这起事故又……这个教师真是——就算最后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可是他的后半辈子会良心不安吧?”

局长提到的都是报纸电视上曾经大肆播报过的新闻,在座的其他邮差也有所耳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张谨忽然开口,“局长说的那个学生自杀事件是那个xx高中的事情吧?那个案子不是到最终都无法定案么?我一直追着它的后续报道来着,当时报道的轰轰烈烈,可是越到后来警方越闪烁其词,媒体的报道也越来越少,我昨天看报看到一条特不起眼的讯息,说是最后一名下落不明学生的尸体在前天傍晚在某家医院的停尸房被发现,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在同间医院的尸体浸泡池内,竟然发现了多年前该校校车事实事件中本应尸骨无存的学生的尸体,听说警方已经开始对当年事件进行重新调查了,真悬不是?谁的责任还不一定。”

听到张谨的话,局长有点惊讶,“啊……那个报道我有一直追看,记得警方说过,被发现死亡的学生尸体往往都在移动前就死亡了的,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以跑那么远啊……”

“尸体……自己离开的,他们有想要去的地方……”静寂中,何珍幽幽开口。

“啊啊啊!讨厌!贞子你又开始了!局长你快制止——”抱住脑袋,田里忍不住大叫,本想找局长帮忙,不料——

“其实,是有那种说法的,我前阵子有看过一本书,里面提到过一个奇怪的职业——赶尸匠,据说就是带领那些死在异乡想要归家的死者回家的一个职业。”

“说到这点的话,我小时候倒看过一篇新闻……”抬起头来,张谨扶了扶眼镜,“有一名父亲带女儿去找她妈妈,他们是坐船去的,不过航行中船上出现了持枪抢匪,为了震慑旅客,抢匪在人群中扫射,直到警方将其制服,事件中男人一直护着女儿,只是受了轻伤,直到轮船靠岸看到妻子的身影,谁知就在男人将孩子交给妻子之后,他立刻倒下了,医生过来检查之后才发现:男人那看似轻伤的伤口原来是致命伤,早该即时死去的,是护送女儿的意志力让他撑到最后一刻。这是比较大众的说法,当时亦有医生证明男子在倒下的时候,脚底已经出现尸斑,是死人了。”

“真是令人感慨。”说完,张谨感慨,一旁局长和何珍都是连连点头,张谨和局长也就罢了,田里却知道:何珍那家伙的感慨肯定不是什么父女亲情!

愤愤的,可怜的田里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自己胆小算是天生的,偏偏碰到这样一帮同事。视线落到一旁充耳不闻的苏舒身上,看到苏舒抬起头,本以为苏舒会说点什么有建设意义的话,

“赶尸匠么?其实和邮差是很接近的职业,我们的任务都是将标的送到它希望而且应该去的地方。”

于是,办公室里又是一片附和声;

于是,田里彻底无语了:赶尸匠?邮差?这帮家伙怎么找到他们的共同点的?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吧?靠!

局长忽然道,“我小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场车祸,车祸现场的人们非常悲惨,大家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还写了遗书,我那时候无能为力只好先行离开,我们说好了无论谁能活着离开,都要回去原地找剩下的人,无论生死,可是后来……”

局长没有说下去,叹了口气,“我去找人救援的时候,却被告知从来没有那条路,所以,我至今也没能回去,这成了我活到现在最愧疚的事。”

“该不会这个就是局长当邮差的原因吧?”张谨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看到局长竟然点头,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脸上。

“看我干什么?整理仓库信件的时候,我一直有留意到局长一直往一个叫阳春路的地方寄信,当然,每次都被退回来了,数量相当可观。局长,您不会找了几十年了吧?”

“嗯,四十年,我一直想,就算我自己找不到那里好了,说不定,别的邮差会不小心找到,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局长再度叹气。“别人都说我是癔症了,要么就是记错了地名,只有我知道我没有错,可是实际上确实没有那条路。可是别说那条路了,事实上,我后来搜索过那年的车祸记录,根本没有我记忆里的那一场。”

“那时候,局长会不会也受伤了?”何珍忽然插了一句,得到局长肯定的回复之后,说道,“据说,弥留的时候,人们可以看到阴阳两个世界。其实类似局长这种经历我在网上也听说过,大部分都是弥留经历,那种事情太过玄妙,大部分人多半选择释怀。”

“……”没有说话,局长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话题于是转开,马上下班,大家立刻进入准备下班状态。只有苏舒还在慢条斯理继续手上的事情,电视里关于那件事的报导还没有结束,记者还在表现自己的悲痛:

“……令警方困惑的是,除去唯一一名幸存者,所有罹难学生的身旁,都有一封遗书,这些成了这些不幸孩子最后对父母朋友的交代,然而这些遗书的出现又将案件引向了另外的方向:为什么会出现遗书?是否在事故发生前有人就知道了这一切?难道这根本不是事故而是人为?记者将对这件事继续追踪下去——”

电视里的女记者用严肃的表情对麦克风道。

与此同时,提示下班的铃声响起,苏舒的嘴角勾了勾,然后慢条斯理的按下了电视的开关键。

哔——的一声,电视屏幕全黑。

将插销拔掉,像是想到了什么,苏舒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差点忘了这个……”嘴里喃喃着,苏舒看了看拿出来的信件,看着上面稚嫩的笔触写着的地址姓名,想到那个男孩。

那个孩子的长相他记不清了,原本,他就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只知道对方是个很小的孩子,男孩。

“……暂时,你不需要收到它……”

重复着那个晚上对那个男孩说过的话,苏舒将信夹在两指间,将整封信放入了碎纸机,然后关灯,关门。

最后环视了一圈办公室。

“OK,收工,回家。”将挎包拿在手里,苏舒拿好围巾,转身,离开。

苏舒晚餐是在邮局下面的小餐馆解决的,虽然餐馆很小,卖的也只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很好吃,苏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报了两道菜名,又要了茶水米饭,就是一天的晚餐。

现在的客人还不多,所以苏舒的点单很快呈了上来,对侍者说了一声谢谢,苏舒开始埋头吃饭。随着时间的推移,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奇异的,愣是没人过来苏舒这里拼桌。

菜单上编号十八的红椒肉丝,这道菜的精华部分是里面的肉丝,用红椒爆炒过的肉丝香而不腻,很多人点这道菜是为了里面的肉丝,剩菜的话多半剩下的是里面的红椒。不过苏舒却正好相反,一双筷子慢悠悠的、细心地捡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红椒吃的很用心,如果旁边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天生喜欢吃红椒的人。

“哦~叔叔你在这里啊!太好了!我正愁没位置呢!”肩膀忽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筷子里夹的红椒撒了一桌子,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苏舒头也没回的喊出了祸首的名字,“田里,为什么我下班了还要见到你——”

“相信我,我也不想下了班还要面对你们这帮家伙,不过我正好在这里吃饭,正愁没有位置呢,就看到你这家伙一个人占了四个人的座位闷头大吃大喝。”指示侍者端着盘子放到苏舒桌上,田里笑着,然后将盘子重重的放在苏舒的对面,“啧啧,说来也怪,除了我竟然没有人敢和你拼桌么?叔叔的气场果然厉害。”

说着,田里拉开苏舒对面的椅子,入座的同时,将自己的提包顺手放到了椅子上。

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边吃一边说,一双眼睛滴溜转,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客人,

“那边角落那个女人很像女明星白雪耶!还带了一副那么大的眼镜,你说会不会就是她?”

“啊!有个男人坐到她对面了?难不成就是所谓的明星的秘密约会?你说我要是拍照寄给杂志社会不会有人要?”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啊,你说——”

“吃你的饭!”田里还想说什么,苏舒冷冷一句,田里灰溜溜的缩了缩身子,认真吃起饭来。

周围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没多久,一对男女便端着盘子站在了他们身边,为难的问可不可以坐在他们旁边两个空位上(他们坐的是四人桌)。

看到苏舒不置可否,田里便笑嘻嘻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将自己的包拿起来放到地上,田里本来想拉开椅子让那个女人坐在自己旁边,不想那个男人异常没眼色,率先一屁股砸到田里旁边的椅子上,那个女人于是坐了苏舒旁边。这件事让田里不由瞪了自己旁边的小个子男人几眼,不过长相普通看起来像个公务员的男人意外的健谈,没多久就让田里忘了刚才的不快,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倒显着他们三个是认识的,苏舒才是陌生人。苏舒也不开腔,只是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的菜。没多久,那个男人抱着肚子站了起来。

“哎?你怎么啦?”女青年看他脸色不好,急忙问。

“肚子疼!厕、厕所——”男人咬着牙。

“啊?肚子疼,你想去厕所?哎?那个……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帮你问问!”田里说着,跑过去拉住了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一番询问之后重新跑回来。

才一会儿功夫,男人的额头连冷汗都出来了。

“店里的厕所坏了,如果实在想去,他们说可以上楼,店主家就在楼上住,你和他太太说一声,她应该会让你进门的。”田里说着,指了指身后一个方向。匆忙道了声谢,男人抓起自己的包匆匆向着田里指的方向小步跑去。

“他会好的,我们继续吃饭啊!”田里笑了笑,对旁边的女人道。

一个小插曲到此结束。

苏舒回头看了看那个男子消失的方向,半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张锦祥拿着包顺着田里指的方向跑去,那个方向是这家餐馆的内堂位置,他之前一直以为那边是工作区,从来没有涉足,这次过去才发现那面墙后面赫然一条通道,一端的通向一节向下的楼梯,而另一头则是一扇电梯门,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向上延长的楼梯。

这家餐厅后面竟然是民居。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一楼商用,往上的楼层民用,这种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模式。

“从这边就能下去……”看着那段向下的楼梯,张锦祥喃喃道,忍不住又看了看手里的包,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那个笨蛋!”

他的手里,赫然是田里的包。

张锦祥是个小偷,和一般在街上小偷小摸的扒手不同,他一般在饭店行窃,他有一副普通无害的长相,又健谈,很容易打破一些人的防范之心,而饭店吃饭的人一般都心情比较放松,加上现在的人无论男女几乎都有带包的习惯,基本上这是个好买卖。

上一家饭店他去的次数太多了,店员已经开始留意他了,于是他只好换了一家,今天是他在这家饭店第一次「吃饭」,不过很明显,效果不错。

“开门红!哎哟——”正在得意的下楼,肚子忽然一阵绞痛。

说什么来什么,肚子真的开始痛了!

冷汗涔涔,张锦祥笑不出来了,看看向下的楼梯,又看看向上的电梯,肚子里突如其来、翻江倒海的疼痛让他一阵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张锦祥颤巍巍的按下了电梯,哆嗦着等了大概三十秒左右,电梯伴随着嘎嘎声下来了,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对他露出了黑黝黝的大口。

竟然没灯泡!

没灯泡也忍了!现在的他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时间爬楼梯,没办法,张锦祥只好坚持之前的选择走进电梯,然后,在电梯门缓缓关上,手掌伸向楼层选择键的时候,张锦祥愣了愣,然后脸色更加苍白,

“那个混蛋——什么都说了,就是没告诉我厕所在几层!”

不过不等他选择,身子一沉,电梯竟然不等他选择自己缓缓抬升了,看着那些选择键上唯一泛着红光的数字——4,张锦祥愣了愣。

电梯……怎么自己动了?

这是张锦祥脑子里唯一剩下的想法,身子颤抖着,直到电梯嘎吱着停下,身子随着电梯微微晃了晃,张锦祥的心也晃了三晃。

然后,张锦祥听到了脚步声,稳健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不是皮鞋的声音,脸颊微微有风吹过,衣角也感到了被碰到的感觉,电梯出去就是和进楼梯之前看到的一样的过道,那里虽然不够明亮,不过至少也比电梯亮堂许多,借着那昏黄的光芒,张锦祥看清了刚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的背影。

高高的,瘦瘦的,一身黑衣的男子。

看起来不像坏人,就算是坏人的话,自己不也是“坏人”么?

不断安慰着自己,张锦祥砰砰直跳的小心肝慢慢稳定了下来:自己刚刚等电梯的地方是二楼(这家餐厅有两层),电梯里面刚刚没有灯,那个人又没发出什么声响,对方应该是在一楼上楼的,先自己一步按下了四楼的按键,自己进去之后又没做别的选择(当时光顾发愣了),自然就跟着对方上了四楼。

这样一想通,张锦祥就不怕了,之前因为紧张而遗忘掉的肚痛一下子又翻江倒海的暗示自己它的存在起来,咬咬牙,张锦祥对着那个瘦瘦高高的背景虚空伸出一只胳膊,“前面那位……请留步。”

那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向前走着,直至走到一个拐角,出现两扇门,那人拿钥匙的手停在了一扇贴着明星广告的门板前,没办法,张锦祥只好提高声线,又喊了一次。

这次,那人脚步停住了,慢慢将头回过来,那人脸庞露出来的瞬间,张锦祥心里松了口气。

来人看不太出来年纪,看穿着打扮还很年轻,不过看举止气质却又觉得那人肯定超过三十岁了,苍白的脸庞,平直有些下滑的愁苦眉,那人有一副很普通的长相,

“你和我说话?”那人的声音却好听,有点像他听过的电台DJ的声音,不高不低,用的是疑问口吻。

废话!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

心里骂着,张锦祥脸上却是笑眯眯,不过这个笑容也没维持多久,腹中传来的一阵恶痛再次让张锦祥弯了腰。

“你是这里的住户?”男子的头并没有大幅度的转动,那眸子也只是冷冷闪了闪,不过张锦祥却知道对方正在上下打量自己,他打量着自己,估计着自己的衣着和这里房价的差距。

“不……我……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厕所……”抬起头,张锦祥露出一抹苍白虚弱的微笑。

对方原本就下垂的眉毛一下子拉的更加厉害,“借厕所?这么晚了——”

明摆的怀疑口吻,张锦祥心中暗道不好的同时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身份证——当然是伪造的。

“那个……我不是坏人,你要是担心,我可以让你看我的身份证……让我用、用一下嘛。我……我快憋不住了……”肚子适时的传来两声空响,看着男子,张锦祥夹了夹腿,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人最后看了眼他,半晌拧开了门,“进来吧。”

门里的光线比门外还要昏暗,只有饮水器加热的小红灯在一闪一闪。看不出这套房子这么大,入目所及好几个门,就是不知道哪扇门是厕所。

张锦祥正在焦急,男人手向前一指,“那边是厕所。”

听到这句救命的话,张锦祥急忙向前走去,身后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除了上厕所以外请别乱动。”

“都、都知道啦!大爷行行好,我快露馅了!”大概是张锦祥这句话起了作用,男人皱了皱眉,不再吭声,终于放行。

得了圣旨的张锦祥连装礼貌的兴致都没有了,飞快的踢开了厕所的门进去。

坐在马桶盖上,听着下面霹雳巴拉的落水声,张锦祥眯上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肚子终于舒服了。

在此睁开眼的时候,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刚才顺手牵羊的那个包,这个包的主人一副无知少爷的样子,穿的也都是很好的衣服,应该是只肥羊吧?

冲了一次厕所,张锦祥满怀期望的打开了手里的包,然后——

“妈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张锦祥青了一张脸。

包里面最多的就是信,除了信之外还有半瓶便携的小瓶装香水,一支用了没多少的男用润唇膏,一份外卖店的广告……包里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一支手机,非常新的手机,打开就看到屏幕上一个年轻男人的鬼脸——手机主人的自拍照。

“该死!该死!”正在骂骂咧咧,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大大的“叔叔”两个字显示着呼叫人的名字。

肯定被发现了!

手一抖,手里的手机当即掉在了地上,抬起屁股把手机捡起来,却心疼的发现崭新的手机外壳赫然一道划痕。

完了——唯一可以卖点钱的东西也不值钱了。

“真他妈的倒霉!”嘴里恨恨一声,张锦祥发泄似的用力关机。

不过,这通电话倒是提醒自己要快点离开了。

心里想着,张锦祥向墙壁上放卫生纸的卷筒摸去,然后摸了一个空。

“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记着擦屁股逃走却发现根本没有卫生纸,真是让人无语。

东瞅西看也见不到任何卫生纸以及卫生纸代替物的张锦祥重新冒了一头冷汗,最后,视线落在双膝之间的挎包的时候,张锦祥忽然有了主意。

信纸应该可以用吧?

心里想着,张锦祥飞快的撕开了一封信,里面果然一张雪白的信纸,将信纸展开,看到信纸上面内容的时候,张锦祥愣了愣。

信纸上面有的只是几个数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的笔迹。不过,管他呢?

没有时间想太多,张锦祥伸出双手将信纸揉成一团,才刚刚揉了一下就感觉不对,手掌一松,只见一道长长的血痕从指隙之间流出来。

张锦祥慌忙摊开双手,掌间大大一道伤口,直直从中间划过,鲜红的血迹一下子染红了信纸。

“见鬼——这是什么纸,这么屌——”

手掌一抖,那纸团便落了下去,落到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与此同时,他手上的伤口却在不停的流血,猩红的血珠不要钱似的低落地板,砸出一朵朵血花。

“该、该死……”嘴里结结巴巴着,张锦祥还是不明白好好一张纸,看着也不厚实,怎么自己就那么倒霉被划了手。虽然纸张某些时候确实很锋利,不过那也要讲究一定角度啊。

再也不敢碰包里的信封,张锦祥卷起外套,撕掉里面衬衫右手边的袖子,用它代替了卫生纸,

“妈的!老子新买的衬衣啊!”

冲了厕所,看看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张锦祥头一晕,急忙站起身,径直走到洗手池那里,将手掌放到水龙头下拧开水管拼命冲,那稀释过的淡红的**让他看了又是一阵头晕。

张锦祥于是苦着脸抬起头来,面前是一面镜子,可是张锦祥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就在他眯着眼睛瞪着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影忽然晃动了一下,张锦祥吓了一跳,匆忙揉了揉眼睛,

“该死……失血太多,开始头晕了……”镜子里模糊的人影又不动了,扶着额头,张锦祥割了另外一边的衬衫袖子简单给自己的手做了包扎,想到刚才那个电话,匆忙向外走去。外面的客厅却像他离开之前那样昏暗,引自己进来的男人不知道正在哪个房间,依稀听到远处传来水流的声音,对方貌似正在洗澡。

有钱人,年纪轻轻就可以买这么大的房子,这里居然两个洗手间呢!

通往自由的大门就在前方,可是开门的时候,张锦祥瞟到一旁衣架上的一件大衣的时候,他顿住了:这个……似乎是那个男人刚才穿的外套……

想到这儿,张锦祥轻手轻脚的顺着外套向衣服的左侧内里摸去——一般男士外套内部口袋的所在。不出所料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心里一乐,张锦祥将它揣进怀里之后轻声走人。这回他当然不会选择走楼梯,经过长长的楼梯,再次来到大街上的时候,看到和进来前完全不同的大街,张锦祥勾了勾嘴角——成功出逃!

“嘿……还不是让老子逃出来了?”大声笑着,张锦祥试图用笑声驱赶从刚才寻找出路的时候就存在的不安,那是一种忧虑,一种自己忽略了什么极其危险物事之时才会有的隐忧。

就这样,拼命压制着脑子里那根不对的弦,张锦祥重新回复了悠闲的步伐。

他看了看前方挂着的路牌,上面写着:阳春路。

摸出刚才出门前顺手牵羊的男人的钱包,从里面掏出几张大钞,张锦祥笑了笑,

“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