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苏玳也望着李世民,三年前的风流少年已长成如今出类拔萃的俊朗青年。容貌与建成有着几分相似,却是不同的气质。
一个温润如玉,沉着稳定。一个霸气决绝,果敢直接。
李世民虚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久,“那大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苏玳点头,李世民又问,“就不能让我知道?”
“你迟早会知道的,何必急于一时?!!”
李世民忽而嗤笑了两声,“谱还挺大的,总不见得是郡主吧?”
苏玳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在了地上,“哐当”一声,李世民疑惑地望着她,“难道我猜对了?温玉郡主?”
苏玳假装镇定,“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世民忽而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倒是合情合理。那你,当初为何要骗我?”
“啊?”苏玳听李世民这么说倒是惊了一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当初圣上说要将温玉郡主许配于我,可是你却骗我说,温玉郡主容颜丑陋,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皇上的恩典。难道,你一直倾心的是大哥?三年前,不顾生命之危,前来相救也并不是因为我?”世民白皙俊朗的面容生了一丝醋意,却在苏玳幽幽目光射向他的时候,又变成了看似温和的笑。
“不是,当初前去相救,确实是为了你。那年的除夕之夜,与你大哥在梅林相遇时,他称自己为成公子,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听说皇上要将唐国公二子扣押京城做人质时,我确实是冲着去救你李世民而冒那个险的。所以,我救了你一次,骗了你一次,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静静听她说完,李世民垂眸笑出了声,指腹不停摩挲着茶盏。片刻之后,幽幽目光射向面前的女子,“可是,那年的除夕之夜,为什么要陪着我放一夜的烟花?为什么要为我唱歌,为我跳舞?这些,别告诉我,你都忘了?”
三年前的事了,如果他不提,她还真是忘了。当初是为了什么?好像是为了讨好他,为了杨家天下改李姓的时候,能够有她的一席之地。可是现在,全然没有那个必要了。
因为,命中注定,她要与李世民为敌!!
起身,没有作任何回答,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李世民扯住了衣袖,她回首,迎着晨曦的光芒看着面前的青年,青年嘴角一挑,“到时李家称帝,爹是皇帝,大哥便是太子,你以前朝郡主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太子妃的!”
苏玳用力扯回衣袖,僵硬一笑,“这么有信心,李家一定能排除众敌,成就大业?”
青年笑得自傲,衣袖一挥,负手昂头,“定是成功的!”
“好,就是如此吧。那又怎样呢?”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不要用情太深,不然,到时候伤的还是自己!”
苏玳耸肩,“我无所谓!”
世民侧头,看着面前绝美的女子,明明脸上已起担忧之色,却还佯装镇定,“好好好,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行了吧?!”
苏玳没再理会,只是仓惶逃出李世民的院落。长孙端出早饭,放在石桌上,为世民盛了一碗莲子粥递给他,“苏姑娘走了?”
世民绞着碗中的清粥,目光落在石桌上,良久才开口,“她是温玉郡主杨惜君,苏玳为她的化名!”
长孙手指一颤,只是一瞬又回归镇定,柔柔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如秋水般的眸子像是洒入星子一般的光亮,“就是当初圣上因二哥雁门勤王有功要许配给二哥的郡主吗?”
世民低头,收尽所有表情,看不出喜怒,“这大隋还有第二个郡主吗?”
长孙略一思忖,“这个女子够聪慧,够美丽,而且够果敢,只是二哥没这个福气了!”
世民忽而笑望着自己的妻子,顺手揽过她的肩,凑到她的面前耳鬓厮磨,“此生有观音婢相伴,为夫还有何求?”
长孙提起柔粉的水袖,掩着娇艳的唇,垂眸浅笑,脸上尽是幸福,“二哥又笑话我了!”
时值仲夏,又是晌午时分,日光晒到脸上,像是火烤了一般的疼痛。苏玳只感觉闷得不行,便坐在树荫下不断地灌着冰镇酸梅汤。
当初,李渊宣布起兵之后,西河郡守不服李渊的管制,李渊便派长子建成,次子世民出战西河。而建成与世民不负众望,只短短数日,便解决了西河问题,踢开了进攻长安之路的绊脚石。
隋历大业十三年七月中旬,李渊打着“尊隋”的旗号,自称大将军,让四子元吉留于太原,又命长子建成率左军,次子世民率右军,而自己率中军。三路大军准备誓完师之后便从晋阳出发,进攻长安。
到如今为止,天下可谓是四分五裂。
太原北接突厥,而李家军本就不多,李渊最怕的就是,当率兵前去攻打京都的时候,自己的老窝被突厥人来个连锅端。到时候,若是京都攻得下还好,若是攻不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于是李渊命刘文静出使突厥,表下自己愿意向突厥俯首称臣的决心,先给它突厥蛮子来个缓兵之计。如此一来,也算是解决了眼前一大患了吧!!
誓师完了以后,建成穿着厚重的铠甲,走进自己的院落,就着院中茂密的树荫,方感觉凉快些。
苏玳躺在树荫下乘凉,闻得动静,一睁眼便见到了一身红衣铁甲的建成。她立即起身,也跟在他身后,进入屋内。
建成解了厚重的铠甲,穿上轻质的单衣,瞄了一眼案上的冰凉清露,薄唇微挑,伸手端过,一饮而尽。
“你明天就要出兵大兴了?”苏玳顺手接过他手中的玉碗,又放在案上,然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建成转身,迎着骄阳也看着她,缓走了几步到她的身边,垂着眸,“这些日子,我很忙,没能有时间陪你。我……”
“李建成,你少来这套……”苏玳明显很生气。当然,如果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因为忙于公务的话,她是很理解的。可是她能够感觉到,这两个月来,李建成分明就是一直在躲着她,“我想了很久,可还是想不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建成望着她,眼中隐有不忍,“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你告诉我是谁的错?”
父亲给他看过宇文脂的画像,是他母亲珍藏的。他的母亲窦胭与宇文脂本是表亲,而确实也是情同亲姐妹,是当初大隋朝一对倾国倾城的姐妹花。
却不曾想到,最后他的母亲竟然死在了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宇文脂手里。
母亲死的那天,他永远记得,不过半天没在家,回来的时候却只见到母亲冰冷的尸体!
不过是宫廷里的争权夺势而已,却害得自己母亲惨死!!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望着面前这张容颜,那么相似,他眼中仿佛要喷出火光,松了手,瞥开目光,淡淡说,“是我的错,是我变心了!”
苏玳不相信,“为什么?”
建成又回过头望着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目光沉沉,苏玳从没见过他这种眼神,有些恐怖,像是嗜血的魔王一样,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因为,你姓杨,我姓李!”
“就是因为这个?”
“就是因为这个!”
“我姓杨,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以前和现在不同……”他转头望着门外,尽量藏住眼中的情绪,“以前这个天下姓杨,而如今,天下将要姓李,是我李氏的天下!”
“所以,亡国郡主配不上未来的新朝太子。李建成,我算是认识你了!!”执起他的手,狠咬着,见他并未有抽回的意思,又用了几分力一直咬下去。
一向温润的青年,似乎并未感觉到手上的疼痛,漆黑的眸子只是胶在面前的女子面容上。
这张面孔,是他三年以来,夜夜梦中都会梦见的面孔。可是从此,也将成为他日日憎恶的面孔。他真希望父亲没有告诉过他一切,如果那样,就是死,他也不会说出那种伤她心的话。
苏玳松了力,看着面前无故多了两道血红牙印的白皙手背,嘴里还残留着血腥味。她抬首,望着李建成,“希望你以后找个好妻子,以后我姓杨,你姓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放河水!”
“李建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轻松,摆脱了你,我以后也不会有很多的麻烦。说不定我可以活到一百岁,然后儿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
“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好开心。”说完就准备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今晚希望大公子再收留一夜!”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没留神,撞到了来建成院中溜达的李元吉。李元吉问道,“大哥,她怎么了?”
建成目光从那抹清秀的身影中收回,淡淡答道,“没事……”
元吉微点头,“大哥,你们明日出发?”
“明早五更出发!四弟,你也不小了,以后这家中的事都要靠你处理。爹和大哥二哥不在,你要尽职照顾好弟弟妹妹……”
元吉有些不服气,一拳捶在案上,“爹就是偏心,为什么连智云都带着去打仗,就是不带着我呢?我可还是智云的四哥呢!”
“正因为你是哥哥,所以这太原的大小事务才会交给你处理,交给智云,爹和大哥都不放心!”
这句受用,李元吉果然心情好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的大哥,见哥哥紧皱着眉心,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大哥是不是和她吵架了?”
建成走到窗前,望着院墙上缠绕的葡萄藤,放眼而去,皆是满眼的葱绿,而自己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漫无边际的荒芜。出言伤了她,就好比在自己的心脏上捅了一刀,绞得心都要碎了。
人生,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呢?
一路跑回屋中,坐在桌边,刚好芳华端来了冰凉的梅子露,苏玳拿起壶就往嘴里灌。芳华圆睁着眼睛,“姑,姑娘!”
苏玳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芳华过去给她拍背,“这是谁惹了姑娘这么生气?待芳华去告诉大公子去,定让大公子惩罚他一翻!!”
眯起眼,望着芳华,苏玳苦笑,“芳华,你觉得除了你们大公子,谁还敢欺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