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诸人哑然,便是如公孙雅这般亲近体贴之人,开口也在说不出话来。倒是一边的王太医担心此事不得善了整个太医院都要被责罚,又见绮罗似是有心护持,斟酌了片刻之后,拱手道:“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公孙卓负手站着,一双眸子依旧沉静如古井寒潭。他却只淡淡的看了绮罗一眼,清冷道:“说。”
王太医低下身子,道:“皇上,臣虽从未听说过千行泪,也不知解法,却知道三个人,若能请的这三位来,应能救得了娘娘,说不定还能把龙胎保住。”
公孙卓目光转移回来,俊美的脸上并没有表情,“你说的,是明秋山庄三位神医?”
王太医道:“正是!明秋庄主庄主孟淳医术堪称大家,其座下两位弟子,孟南柯孟神医与医仙子白明若承袭师业,臣曾有幸见识过孟神医的医术,知道这两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是能将这三位请来其一,只怕不仅能治好杨妃娘娘,还能将那毒药的来源查的清清楚楚的。”
公孙卓眉间又皱了一下。
笑语察觉主子变化,连忙行礼道:“王太医所言不差,明秋山庄六合回春针法的确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据奴婢所知,自开春三月白明若白神医病逝之后,白庄主曾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出明秋山庄一步。而孟神医常年游荡在外,难寻踪迹,只怕等到找到了,杨妃娘娘也……”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公孙卓低眉沉思了会儿方才开口道:“杨妃怀胎在身,需静养,太医院轮番值守,稳住龙胎不得有误。”
底下一片俯身应和声。
公孙雅顾念杨执的平安,连忙拉住他的袖子求道:“皇兄!杨姐姐心绪不稳,臣妹留在这儿陪她可好?”
公孙卓顺势抚了抚她头发,淡淡道:“杨妃的事朕自有注意,定会保她无事,你身子尚未养好,先回宫去,晚间的药记得用。”
公孙雅不依,又摇了摇他衣袖,拉长声音撒娇道:“皇兄……”
“好了。”公孙卓对着他的眸子,淡淡道:“杨妃受惊,自是朕去安抚,你再多嘴,朕可要把你送回到皇太妃处管教。”
皇帝既然这般说了,她也不敢在多嘴。更何况终于能把皇兄留在杨执姐姐身边了,她心中也是高兴,急着要把这消息告诉杨穆平。她咬了咬唇,“有人这般暗害杨姐姐,皇兄定要为杨执姐姐做主,把那恶人揪出来。”
她福身行了个礼,“那臣妹告退了,用完药再过来。”
公孙卓拍拍她的头,命人送她出去。
等到她身影消了,公孙卓转身扶住绮罗臂膀,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朕送你回宫。”
绮罗笑了笑,缓缓推开他的手,“杨妃娘娘一经此事,心绪跌宕起伏,虽有千行泪护体,可到底是饮鸩止渴。陛下方才说过要安抚她,还是多陪陪她吧。”
说完,她微微躬身行了个礼,自顾自的朝殿外走去。
公孙卓眉间褶皱深了一层。
等到她走了远了,公孙卓大袖一挥遣退众仆从侍卫,走到桌案面前,静静站了会儿之后,转身冲着林福禄吩咐道:“传杨穆平。”
林福禄躬身应了声是,赶紧退出去传人。
不多会儿,杨穆平便卸了剑,匆匆赶了进来。才一进门便跪下身去,大声道:“臣见过陛下,多谢陛下。”
显然,公孙雅已将杨妃清白之事吿于他知。
公孙雅广袖一拂,示意身边人都下去。等到人都走净了,他低眼看了看杨穆平,淡淡道:“今夜亥时,你去替朕传几个人进明德殿,不要惊动任何人。”
杨穆平应了声是,在起身之前又叩头一下,沉声道:“臣听闻容娘娘说,姐姐不肯屈于毒药,硬是要保住龙胎,臣请陛下看在我杨家世代尽忠的份上,保住姐姐性命。”
虽然谨慎,可到底还是少年,说起话来尾音不停地颤抖。
“朕自有主张。”公孙卓面色不变,淡淡道:“你且下去,告知内廷侍卫总领姜华,从此刻起,重兵护卫潇湘殿,连一只蚂都不许给朕放出去。”
杨穆平应声,领命而去。
公孙卓长身独立在厅中,良久之后,寝殿之中传来一阵声响,正好惊醒了他。他朝着窗外竹子看了看,见那翠竹仍旧碧绿如翡翠,眼波微微一颤。
就在这时,内殿又传来一声响。
公孙卓眼神一暗,转身朝着内殿去了。
天瑞,明德殿,亥时。
公孙卓一袭玉色衣衫,持笔站在桌案之后。
他身前分两旁分立着四个男子,左手第一位的男子白发长须,看起来年纪颇大,一双狭长的眼睛却是极有神。他身边离着一名俊朗的少年,正是杨执之弟杨穆平。
而他的右手边上第一位则是位一袭蓝衣的翩翩君子,面白无须,美如冠玉。他身后的男子比不得他容色,半眯着眼,拢着手,好似是没睡醒的样子。
这四位,便是傍晚之时被皇帝传进宫中的四人,长发白须的是钦天监的天衡子傅天佑,面如冠玉的是当朝的玉人状元凌云霄,而那衣衫不甚整洁又甚慵懒的,则是有酒仙之称的江湖剑侠唐微。
这四人在朝野中地位虽不显赫,却是皇帝当年的知己如今的心腹,最受皇帝的重视。
公孙卓抬眼看了一眼,放下狼毫,道:“穆平,你将今日的事说与四位爱卿听听。”
“遵旨。”
杨穆平起身,冲着三人施礼过后,将午后潇湘殿中之事清楚的讲了一遍。
他语速虽快却也清晰,不过一刻便将事情说完,却是事无巨细。
在座三人之中唯有唐微最是随性,听完之后便纵意笑道:“一介嫔妃还有这等手段,真不愧是皇宫大院里面的!”
公孙卓初闻此言,也不怪罪,只是负手淡淡道:“唐卿以为如何?”
唐微淡淡一笑,起身朝他拱了拱手,朗声笑道:“当年陛下登基之时百官便分位两党,除去左相董峰木与大将军杨谦,多数拥戴定仪太后之子韩王爷公孙简。而自从陛下登基,党派之争虽随之**灭,却并未消失。”
“那蝶恋花臣也知道,有人将这蝶恋花下在杨妃娘娘身上,将谣言传遍宫中,如此一来,即便皇上当时相信,不肯处死杨妃娘娘,她十月产子已成定局,堵不住悠悠之口,皇上必要以私通之名置杨妃娘娘与死地。可这罪过算得上是连累九族的大罪,到时候,皇上手中最受重视的两位大臣必将受到牵连。”
唐微展眉一笑,朗声道:“以臣看,这招是蓄谋已久,就等着杨妃有孕的时机。”
红烛摇曳,灯影朦胧。
唐微虽是轻笑说出,字字却如淬了毒的匕首,让在座之人都觉得是有寒气迎面而来。
杨穆平朝她看过去,见他一身清雅的站在正中,晓得他说的话未有一句不属实。低眼想了想,道:“唐兄的意思是,有人不仅仅想要杨妃的性命,还行借此铲平我杨氏一族。”唐微一笑,却打起了禅语。
“或许是,或许不是。”
公孙卓抿唇笑了笑,“若是依照唐卿所言,杨妃蒙冤之事已成定局,朕为了皇族颜面定会与雅杨卿决裂,元气大伤,失了杨妃皇嗣与杨大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唐卿逻辑倒是清楚。”
唐微大笑着做了个揖,又不管不顾的坐回自己的位子。
凌云霄与他是死对头,见他随性一眼随行停止之后立即冷嗤道:“你倒是清楚,却不说明白。”
杨穆平挑眉道:“唐大人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与唐大人想的一般,此时绝非柔妃能主使,但肯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我看到不见得。”凌云霄道:“柔妃娘娘虽然心肠狭隘,睚眦必报,可到底是深宫妇人,除了母族,怎会与其余多人有着联系。更何况她在陛下未登基之时便苦恋陛下,若是真的有危害陛下之举,太后那里怎会纵容她嚣张到今日,还产下一位公主。”
“母后出宫未回,后宫中就生出这些事来,显然是冲着朕来的。”公孙卓挑挑眉,唇便笑意如同凛冽刀锋,危险寒厉,“四位爱卿,可猜得出这连环之计的主使人?”
杨穆平立即开口道:“柔妃娘娘与杨妃娘娘自来便不和,为何今日偏偏邀杨妃娘娘前去赏景?况且杨妃娘娘是在吃了柔妃所备膳食之后才昏倒的,臣始终觉得,此事与柔妃脱不了关系!”
公孙卓扫了他一眼,道:“自容妃独自诊治之时,朕便下令幽禁柔妃于寝殿,也令太医查过他们所用的膳食,其中并无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