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皇族,是由来已久的世家大族,支系庞大,亲友和睦,再没有比年节和中秋更能将这一族人聚在一起的了。
更何况今年不同与往日,先是大秦公主嫁来天瑞后宫,后是杨妃怀胎险些被诬,但最终在太医院的医治之下保住龙嗣。虽说有些波折,可最终还是美事一桩,是以这中秋佳节这日子极为重要。
天瑞礼仪缛繁,辰时,公孙卓在朝阳殿赐宴朝臣。朝廷贵戚命妇亦是辰时便进宫向太后请安。
杨妃有孕柔妃受贬,太后只得提了几个个平日里看得上的嫔妾掌事,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夜间,后宫家宴,澜嫔同陆贵人等人操办的极好,来来回回的席宴排满了流光殿,除去太后皇帝,嫔妃皇子,诸王与内外命妇都在。
太后在三个孙儿环绕之下,似乎极为高兴。竟也由几位太妃陪着来了。
柔淑妃此时已被降为昭容,身份尚不如陪在太后身边的澜嫔等人,更不要说是有孕在身的杨妃了。可她有错在先,只能咬着牙忍了。只盼着皇帝能看在小公主的份上,让她一朝翻身。
两位皇子侍立在一边,太后抱着小公主,对着杨妃笑道:“哀家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这些,可哀家看今日人来的倒是齐全,这般热闹,心里倒是高兴。”
皇帝淡笑一下,杨妃轻快应道:“臣妾听说澜嫔奉太后的命带来好些个京中知书达理的小姐,年轻人多些自然热闹,母后高兴就好。”
公孙简与公孙述等亲王依照辈分排在主座之左,距离诸位极近。太后一转脸看到他们,立即笑道:“简儿也来了。”
公孙简起身笑道:“儿臣听说皇兄为了杨妃娘娘有孕大贺,特地打了开了酒窖里储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腹中酒虫一动,也就顾不得明月楼的明玉姑娘,跟着六弟来了。”
自段皇后死后,公孙简虽被前朝举荐为储君,可言行无疾*,实在不是储君之表。先皇在的时候虽最疼爱他,却立了公孙卓为皇帝,说不得便是这个缘由。
太后自是笑的慈眉善目,指着他笑骂道:“原来这酒竟比皇帝与哀家的面子还大,了不得了,裁云啊,快给四王爷满上,免得他没酒吃了这就要下席出去鬼混。”
邢裁云应了声是,步步生莲的走到公孙简身边,福身过后,替他把酒满上。
公孙简玩味的笑了笑,喝下。
一人倒酒一人喝,三杯过后。
公孙卓突然出声道:“行了,四弟虽然嗜酒,但这女儿红后劲极大,还是少喝两杯的好。”
“多谢皇兄关心。”公孙简一笑:“需知酒不醉人人醉,臣弟若醉,也绝非为酒。”
说着他拿起酒壶自满自饮了三杯,对着皇帝举杯笑道:“皇兄醒掌天下权,臣弟醉卧美人膝,均是英雄。”
公孙卓举杯相应,满盏饮下。
沈太后微笑道:“你到说的大话,这满堂的佳人,却不知道你要醉多少回?”
澜嫔也应和道:“且不说别人,便是王爷身边的邢小姐,王爷看得久了,只怕也要醉了吧。”
诸人都朝着那边望过去,只见佳人一袭绯红长衣侍立在她之旁,细看其眉眼身姿,皆是十分的容色倾城。此时她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却也不见丝毫羞涩窘迫之状,依旧淡淡笑着。
公孙卓道:“这便是朕日前与你提的刑太傅之女,文学品识出挑,如今在母后身边做女官,最得母后的欢心。”
沈太后朝他责备道:“裁云可比哀家这群儿子乖巧多了。”
满堂皆笑,皇帝亦抿着唇告罪。
公孙简看了那邢裁云一眼,撑住额头笑道:“了不得,果真是佳人,臣弟竟觉得醉了。”
邢裁云脸红了红,微微低了低头。
公孙简却站起身子禀道:“还请母后皇兄赎罪,臣弟醉酒不雅,这就出去醒醒酒吧。”
太后颌首,“裁云陪着四王爷一同去。”
“可不行。”公孙述与其他几个王爷挤眉弄眼的笑道:“裁云可不能陪着一同去,不然四王爷常伴佳人,醉的不省人事可怎么好?”
又是一场轰然大笑。
公孙简趁着混乱出了宫门,便往御花园里面去了。
此时菊花开的最好,御花园中有不少珍品,虽不与百花争春,却是朝开暮谢。他心中积郁,隐在假山石林之中缓缓走着,只以那细微光芒中寻找出路。快到出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些微声响,他微微一愣,又听外面的有人说话,声音清淡雅致,似曾相识。
“花开的真好。”
熙和公主!
公孙简一怔,默默的把身子藏在假山之后,在掩映之下朝着出声那几人看过去。只见月光之中,一片雪白的花成片展开,在灯笼之下泛着淡淡的柔白光芒,映的那人本就绝色的容颜更加迷幻美丽。
正是方绮罗与公孙卓曾经的心腹女侍卫笑语。
珍丛尺素也跟着,但从未见过这种夜里开放的花,自是惊讶不休,连忙出声问道:“公主,这是什么花,好看极了!”
“这不是花,而是草,名叫望舒。”方绮罗俯下身子,雪白的手指拂过花朵。
遍地开放的望舒便如实是月光铺地,极为美妙,虽说没什么药用,但是却极其冲动女孩子心弦,珍丛看到兴奋,连忙求道:“公主,奴婢摘下些养在宫中那个水晶瓶子里好不好?”
方绮罗笑道:“不行的,望舒挑剔地质,从不离开土地,你若摘下它,不过是残害了它。”
笑语看着她脸色一下子塌下去,也笑着请道:“娘娘半夜都要赶到这来,可见这花讨喜。既然您这么喜欢这花,那陛下下次来的时候,奴婢请陛下将这片望舒移植到摇光宫可好?省的娘娘还要趁着夜走这么远的路,您的风寒还没好啊。”
方绮罗的脸色一瞬变得苍白,但在月光之下极不明显。她放下手中的花枝,淡淡道:“望舒并无药用之处,移植回去却是伤了其它草木。更何况我也并不是太喜欢望舒,不必费事了。”
笑语隐约感觉自己说错话了,默默的叹了口气。
二月之前,绮罗为了医治杨妃触动旧疾,寒气侵体,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之后却从小丫鬟处听说了太医院几位太医被处死的消息。那一日笑语跟在她后面,见她站在一地思索良久之后,脸色越来越白,心中害怕,等她睡下之后便禀告给了皇帝。皇上夜里来摇光宫看往容妃,两人只在寝殿之中呆了半个时辰,皇帝便冷着脸离开。
而第二日的清晨,绮罗病情加重,皇帝虽然日日都来探望,但是绮罗一改常态,虽恭恭敬敬,却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晚间流光殿开宴的时候,林公公亲自来接容妃前去赴宴。绮罗丝毫不理会,只是托病不去,待到晚宴开始便领了几个人步行到御花园中,看着今夜盛放的望舒。
珍丛怕绮罗大病初愈,怕她着了夜风再生一场病,出声催促道:“公主,这花也看过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您若是喜欢,明日用了晚膳之后奴婢等再陪您来看。”
笑语也附和着。
绮罗笑着摇了摇头:“不能回去。”
若是皇帝以圣旨宣召,那家宴她不去也得去,但事已至此,她虽然只求安稳,但品性最是清高孤傲,又怎能任由那人将她摆在台上。
诸人都不敢劝,只能将披风给她披上,扶她坐在铺好锦垫的石凳上。
这片望舒种在梅花林一边,牡丹湖的风从梅花林里吹过来,真是透心的凉。
绮罗做了会儿,突然掩唇咳嗽了两声。
笑语等人顿时急了,刚要说话,却听前面传来一声笑。
“简到不知道,容娘娘竟是这般任性。”
几人一惊,抬眼一看,便见着公孙简从假山之中轻身而出,颜面带笑的走到她们面前。
笑语等人认出他,连忙低身行礼,“奴婢见过韩王爷。”
绮罗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只是不愿离开此处。”
公孙简温润一笑:“娘娘不愿离开此处,若生了病,受罚的却是这几个侍女,更何况,秋夜夜风最凉,在这样下去,别说是娘娘,就连你这几位侍女都要生病了。”
绮罗闻言一看,果然见着除去笑语之外的几人均是唇瓣有些发白。她眉头一皱,心中后悔起来,连忙起来道:“再吹下去要生病了,我们回去吧。”
公孙简又道:“夜路甚黑,容娘娘,便由我送你回去吧。”
方绮罗不曾多想,知道身边这些人里除去笑语都是怕黑的,便也不拒绝,只冲着他微微屈膝道:“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