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

第四十章 十八年刻骨铭心 新生活自主沦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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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伦父亲遗留下来的密码箱被盗后,他并没有感到震惊;反而,“薪火相传”这古老而凝重的传统压力却在瞬间从他身上消匿。那承载着上一代梦想的密码箱曾无数次唤醒陈伦作为男儿的荣光;每当他情绪低迷时,他就能从其中品味出振臂一呼万人相应的豪迈情怀,他就能充满力量去面对生活的种种艰难。他由此而觉得自己变得优雅而高贵,可以似巨人一样的伟岸而挺拔。然而,他也为自己失去普通人的情怀而忧郁。别人可以嬉笑怒骂行于颜色,而自己的爱恨忧愁却只能深埋在自己内心处;别人能够我行我素,而自己却要善于交际,按照既定的路线去前行,甚至有时也忍辱负重。而今,这些需顾虑的规则却被这场突如起来的盗窃统统冲走,那些并不适合他的这个时代的责任早就该去见鬼了。当空气中浓郁的氧气被陈伦深吸入肺中时,那种如同在窒息之后获得新生的亢奋似乎将他秃废的身体彻底改造。他开始又跑又跳,甚至大叫着“陈义云”这三个字,好在乡人都趁着早晨的好天气下地劳作了;不然,肯定有人疾呼陈伦发疯的消息。这是陈伦正值十八岁的呼喊。他也一直在等待着十八岁的到来,因为他希望在这一刻自己能站起来,承担责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这一天,他似乎等了很久。在很多时候,在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那不是属于自己的舞台,没有发言权,他自己只是家中需要被保护的小孩而已;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踌躇。此刻,他高呼父亲的名字,因为从此他和父亲一如平等,可以保护家人,不必再受礼节的牵绊和干扰而去附和别人。他可以为建立自己的家庭而准备,而不必为父辈的叹息而执念一生。这个曾经属于父亲建立的家庭其实早已消亡,只不过陈伦不甘面对父亲这样的离去。他忘不了太多的纠葛和光辉,大喜大悲的生活注定令他一生刻骨铭心。当神秘的密码箱不知所踪的时候,父亲最后的影子似乎同时也在他脑海里被删除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带不走灵魂的信仰;而今,陈伦无需再膜拜父亲的信仰,因为他需有自己建立的信仰,而这将是新的使命。欢喜雀跃后的陈伦在空旷的屋子里安静地躺下,身子不忘摇晃着爷爷遗留下来的老爷椅,以确保那些恍如隔世的遗愿真的不复再来。可是,当真的这一切结束的时候,陈伦心里却又让一种滋味所占据,那便是百无聊奈的寂寞。倘若是放在以前的这个时候,陈伦肯定会忙个不停地打扫屋子,整理房间,将屋子里的晦气统统消灭。再有空闲的时间了,他可以对着父亲的遗像绞尽脑汁地深思成败得失,怀念父母爷爷的音容笑貌;天气适宜的时候,偶尔也会出去看看小河和田园。在赛秋香离去后的日子里,他就是这样枯燥而恬静地过着他的每一天。五年多的时间,一千八百多天的努力,四万三千八百个多小时的悲愤和隐忍,而生活的目标却在彻夜间消散。他不知道风在向哪个方向吹,前面的路要怎么走才好。如果这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笑话,真实的苦难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磨练,那么这个十八年中的种种刻骨铭心的记忆算得上是一种伤心了,唯一不同地是这种伤心只能残酷而笑。可是,既然这是存在的现实,又怎么能不

算是对自己十八年生活的一个良好结局呢。是的,自己再不必每天等待放学,着急地踩着自行车急切地向这个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屋子奔跑;不必再处心积虑地准备和伤害这个家庭的人交手;不必把自己的青春丢进地狱去磨练,让痛苦把自己折磨成为一柄随时可以伤人的利剑。所有的这一切其实早已经结束,没有豪情壮志,没有忧郁,也没有千秋家国梦。陈伦在渐渐适应这些变化的时候,一种新的期待也由心而生。可能前面有新的苦难,他并不清楚自己还会像以前一样一如以往地站立住?但不管如何,他确实很期待不一般的新生活。

在近五十多天的期待后,陈伦终于迎来新学期的开端。漫长的暑假并没有磨灭同学们对新学年的期许,第一天报名已是人山人海。陈伦对于拥挤有些莫名的厌恶;拥挤时人没有自由,似乎也不存在什么尊严,一切随人群涌动;别人不小心放个屁,你也得忍着。虽然一系列的思想准备几乎都无懈可击了,但是,如此的情景还是引起了陈伦心中对学业的懊恼。可是,后悔有用吗?显然不行,人始终是要向前看的。从明天起,做个混文凭的仔,再不小心谈个恋爱,或许这日子就这么打发了。陈伦这么想着,报名的事情就耽搁几天吧。他可耻地笑了笑自己,这就是沦落么?他觉得自己的主意其实不错。一周后,陈伦才慢悠悠地来到学校报名。可是,新班主任何旻竟然有不予接纳之意。陈伦摆着一副苦瓜脸;他很纳闷,前两个月还在教自己语文且赞赏自己文采的何老师怎么在此刻就不通情理翻脸不认人呢?双方对峙了一会儿,陈伦最后只好按何旻的要求去找教务主任分配班级。途中,他意外碰到前任班主任程誉,这下子事情总算有了解决的渠道;而其实程誉也是为此事而在找陈伦,他要讲明利害,随意旷课,推迟入学是有开除学籍的危险的。陈伦在此刻只能装作是温驯且无知的愣头青,接受程誉的哼哼教导,先过了这关再说。程誉说了情,这事就算过去了,何旻的本意也只是吓唬一下陈伦,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敢去找教务处主任,他也就只好通知程誉去截住陈伦。当然,这情况陈伦自然是不知。入学的问题是解决了,可陈伦尴尬的是班里面竟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课桌椅需要自己从学校后勤处去领;尽管他是这个班级的第一名,但是这里丝毫不会有优待的,后来的只能坐在后面,因为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大家都懂的。为了让学校的生活正常起来,陈伦不得不麻利地做好这些他极不情愿的体力活,领书,搬桌椅,他显得尽心尽力。当他第一次成为全班最后一名最后一排的时候,他内心中曾经的那种荣耀和脸面似乎没有影响他的胃口。中午,他点了两份粉蒸肉,贪婪地吃了个精光。他暗自窃喜猪肉的美味和自己食欲的改变;换做以前,他从来就是不吃猪肉的。而今,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很美好,他感觉天很蓝,太阳今个儿很神奇。但唯一不好受的是他感觉新同学似乎是不太友善的那种。

下午,陈伦的直觉就得到了应验。课间,前排的李安就转身过来,凑到陈伦面前说道:“陈伦,你戴的手表挺不错的,拿过来瞧瞧!”陈伦心有芥蒂,不情愿地拒绝道:“便宜货,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看看一脸不满的李安,心想毕竟是同学,看看也无妨。此时,他心软地把胳膊伸到李安的面前。此时,李安的同桌朱剑也转身过来,他诡异地对李安笑了笑,说道:“不就是块表么?摘下来让他好好看看吗?”话音一落,尴尬的陈伦便索性大方地取下手表递给了李安。李安兴奋不已,戴在手上看了又看;这样的状况引起了陈伦的警觉。他听说过不少关于不良学生敲诈勒索同学的财物的事件,虽然只是道听图说,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的事情。此刻,陈伦便思量着取回手表。于是,他说道:“李安,快上课了,手表还给我吧!”

“莫急,我还没看够呢?借我带几天!”李安欣赏着手表的夜光石,颇为玩味地说道。

“不行。这可是我爸留给我的。不是谁都能借的!”陈伦赶紧从脑海里搜刮到了一个绝妙的拒绝理由。

“不就是借用下你的手表吗?用得着把你老爸也搬出来吗?下课之后让他还给你!现在就要上课了!”朱剑冷不丁地插了话。陈伦很是莫名奇妙,他虽然不能肯定朱剑和李安的是那种混混之间的龌龊关系,但是这一前一后的语气,分明就显露了二人即将有图谋不轨的行径。此刻,陈伦极度紧张他的那块手表。虽然那并不真的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也算不上什么名品,但那确实是他喜爱的东西。面对着自己的手表就要被面前这两个无赖所占得,陈伦心中即刻愤愤不平,很是不甘。但任课老师即将来临,陈伦也只好先应允他们。课堂上,陈伦的神经一直紧绷着。他心里想着如果这两个家伙胆敢拿走自己的手表,那便是不死不休!旁边,朱剑和李安拿到手表后,脸上是一副旁骛他物的无辜神情。二人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表,谈论着它的优劣;须臾间,他们时而也朝陈伦笑笑,似乎是想说明自己的友善。陈伦数着时间一秒一秒地度过,这感觉才让他彻底明白了度日如年的含义。“噹,噹,噹。。。”,下课铃声终于响起,陈伦一刻悬挂的心情就要落地。他急切地朝着李安和朱剑二人说道:“现在下课了,手表该还给我了吧!”闻言,李安意犹未尽,颇为不满道:“等会!急什么急,还怕谁吃了你的手表不成?”

“给他,给他!我一看这小子准是怕我们把他的手表给私吞了!别玩他了,手表还他,我们还是去别处找乐子吧!”朱剑催促道。

“好,好,好,人家怎么说也是快班出来的!不明白我们慢班的情况也是实情,还给你了!”说完,李安爽快地把手表递给了陈伦。随后,他俩就离开了教室。当二人走后,陈伦是虚惊一场,好在手表安然无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面对李安和朱剑二人的背影了,或许曾经对慢班有偏见的陈伦也要改个认识了。这里,或许没有热衷于学业或者事业的优良学生,但一定还有在一起学习生活的同窗情谊。想到这些,陈伦都有点自我嘲讽的意味了,他的心情开始变得轻松起来。现在,他确凿不后悔如今分到慢班的这个结果。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看似沦落的开端,其实是人生中最美丽的时节。他可以自由地放声大笑,而不必孤独地奔跑;而实际上,这也是最自由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