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之花月萧瑟

第五十一章 次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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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江浸月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的那位还睡着。他恬静的面容和柔和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她心里最坚硬的地方,这一次他睡得如此安静,甚至脸上都温存着满足的笑意。可是三年前的那日清晨,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表情,她都狠狠地记在心里,时至今日,她都无法忘记那个时候的那种几经崩溃的绝望。

她的心突然疼了起来,她侧身蜷起身子,但是昨天晚上的情事似乎让她受了点伤,两腿软绵绵地没法子出力。“妈的!”她忍不住骂了一句。

身后之人似乎被这一句给骂醒了,动了动身子,然后伸手从背后温柔有力的圈住了浸月的腰。江浸月浑身一震,腿差点没抽痉。

“阿月,有件事我想与你商议一下。”那家伙在她脖颈处蹭阿蹭,温热的鼻息时不时喷打在她敏感的耳背,她突然觉得这家伙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了。

她伸手捏住了放在她小腹上的那双修长的手,恶狠狠的问:“什么事?”

花瑟眼里笑意朦胧,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想你应该听恒之提起过,是有关于林鄂。”

身前之人沉默了,花瑟压了压眉头,有些郑重其事的说:“这件事如若插手,可能会殃及很多人,而且,若是办不成,也有可能人头不保。”

浸月轻笑一声,“这件事,我一定会插手。”

“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定会插手,所以我也一定会插手。毕竟娘子你办事……为夫表示很……遗憾。”花瑟打趣道。

浸月脸一黑:“滚!”

“不滚……我好不容易才看清…好不容易才能再回到你身边……”身后之人突然低声呢喃道,低迷的嗓音拉扯着江浸月有些微澜的心,她的神经一刹那仿佛似离弦之箭,“哦是吗……”她垂着眉眼,音色暗哑的回答着。此时此刻却依旧想着三年前的那夜,三年前的那场景。于是她沉默了,他亦沉默了,唯有两人交握的手紧紧的未曾松开丝毫。出卖自己是身体,也是心。你难道敢说你现在舍得放开他的手吗?你难道敢说你不爱他了吗?就算三年前那件事情他伤得你那颗心遍体鳞伤,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他的出现依旧让它反射性习惯性的颤抖了吗?江浸月,其实,你现在很满足,不是么?

良久之后,浸月轻声哼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将那只手拉开,默默的说道:“你好不容易看清什么?”

“好不容易看清——”他一顿,微微弯了弯嘴角,一只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让她整个背都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前,没有滚烫的温度,也没有生涩抵触的距离,他的怀抱足够温暖了这个女人千变万化的心,足够压抑住她心里那个兴风作浪的怪物。然后她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听到他说:“看清我的心。”

她抿着嘴,啊,她心里扑哧一笑,那种从心底掀起的讥讽朝她扑面而来,她又听见自己的心声,‘你的心?现在对我来说,算个屁呢?’但是千变万化的表情直到最后终于定格成了难得温驯的柔和眉眼,她挑目看着远方的某一处,然后带着百般贪恋似的口吻,问道:“你还记得当年那夜之后你醒来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么?”

说得那么漫不经心,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似的。那么的令人觉得心凉。

她感觉得到他的鼻息轻轻落在她的耳畔,一

股熟悉地盛雪清香错落在她的笔尖,然后她听到他沉默了很久之后的回答:“怎么会不记得。你那个时候都哭了。”那声音深长而又惆怅,接着他低笑一声,像是自嘲般嗤笑的口气,让她忽然觉得鼻子一阵酸涩。为什么听起来心会微微胀痛,花瑟啊花瑟,你不要告诉我,你从那时开始就已经……言不由衷了。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仗着我现在还对你有感情,你就依旧如初这么的嚣张。

那一年,只能说真的是很糟糕的一年,由先前林鄂与红绡相见次数的不断减少,变成了两个人的冷战。而他也因为林鄂的关系,很少与红绡相见,这样一来,就导致了自己见到他的次数更少。于是她主动去找他,他不是在林家就是在柳恒之那个破府邸,总之他是一个极少回家的人。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却是一次比一次恶劣,有的时候更是处处刁难她,让她在雨里整整站了一天才开门见她。而她这个性子受这般委屈与刁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恨不得宰了他,但是他死了她又会觉得很难受,所以她就站在雨里往死里骂他,但是门一开,那个修长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时,她又觉得他活着真好。就因为总这样,她老是受到红绡那个死丫头的嘲笑。

之后过了几个月,突然接到了林鄂病危的噩耗。这件事是这一年最大的转折点,谁都没有想到,短短在林府的几天时间,将会发生改变他们四个人之间的命运的事。当然,她也更没想到,始作俑者很不巧的又是她。

她从没想过要对花瑟霸王硬上弓,但欲望总是随着人的长大在增加,她时常试探或是威胁他娶她。可是他都抵死不愿意。

是那天去见林鄂的时候,他同她说了一番话,“阿月,我总是担心你不能和花瑟走在一起。你为人太随性,不肯做一些值得他注意的事,就算做了,也是有些太极端了。花瑟他为人太任性,以前总不肯停下脚步和你一起,如今怕是就算想停下脚步,也是出于面子问题不肯回头。可惜我命不久矣,不然还能好好为你们俩牵这红线……”

“……你命不久矣还有那么多话要说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得,那你就赶紧传授秘诀给我!”

“秘诀?……嗯……待我想想……哦对了,就是你要做一件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你得先让他心软下来。”

“……什么事?”

“咳咳……咳咳……自己想想吧。”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莫非是……然后江浸月曲解了其中的意思,找人买了**,在花瑟房里上演了一出香艳戏。

待第二日清晨,她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唏唏嗦嗦地穿着衣裳,然后他察觉到动静,便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现在回想起来还真够讽刺的,没有愤怒,没有鄙夷,连一贯的冷漠都没有。他那双平日里似夜空繁星的黑眸里第一次有了一股诡异的气息,那种犹如死水微澜般的平静,让江浸月第一次,心不安的颤抖了起来,她觉得眼前这个人骤然变得陌生,陌生的让她觉得害怕。可她依旧表面无惧,甚至反而有些凶狠的威胁他:“木已成舟,你必须娶我。”她想,你不可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但他却一直自顾自的穿着衣裳,待全部穿好之后,他便沉默,直到门外突然传来很急的敲门声,红绡的声音干涩的有些刺耳:“花瑟!林鄂他……他

昨夜去了……”

屋内的两个人同时一震,她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因为她知道……昨天夜里……应该是他在林鄂房里守夜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下了药,……

那个穿好衣裳的人突然徐徐回过头,看着她,她下意识的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那同样的眼神,凉薄的声线,刺得她浑身打颤,吼口发涩。然后她听到他说:“我不会和你成亲。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以前他从来只说前面一句,那日的那句毒誓,发得她如今回忆都心有余悸,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勉强坚持的声音:“可是你应该负责。”

却听见他离开前的嗤笑,那冷漠近乎憎恨的一瞥,让她心如刀绞般仓皇失措了起来,他冷笑:“像你这般随意的女人都要负责,那青楼里的妓女岂不要叫每一个恩客都负责?”

她错愕的看着他离开,脸上湿润了一大片,胸口似被人重重一锤,血腥之气蔓延在她的口腔中,心里那张逞强的面孔早就被撕得粉碎,她艰难的伏在床榻上狼狈的大口喘着气,这般苟延残喘之姿,这般犹如凌迟之痛,她是想昏都昏不过去。

然后自己浑浑噩噩被红绡拖去了林鄂的灵堂前,她看着那个红唇书生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就好像还正常的睡在自家**一般,她记得前一天这家伙还在自己耳边罗罗嗦嗦个没完,这转眼间,他的嘴就停了下来,这般过于的安静,变成了死寂。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然后跪在林鄂的棺材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磕得她满头是血,她江浸月这辈子唯一有愧疚的就是林鄂。所以哪怕是头破了,也磕得值得。

磕完之后,她抬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额头上的血缓缓垂落,忽地展眉一笑,绝望而疯狂,他既然死都不愿意娶她,那就让他陪她黄泉路上走一遭。

那日夜晚,林府别院一场大火,烧醒了府内上下几千人。他就是在那场大火中熏瞎了眼。

“我当时起了杀心,你恨不恨我?”她咯咯咯突然笑了起来。

“当时恨。如今不恨了。唯有后悔。”他也跟着一起笑。

“不恨了?后悔?可是你知不知道……”江浸月转过身,将自己埋在花瑟的怀里,笑声阴森,然后突然抬起头,望进他眼里,“我也后悔。后悔怎么没让你毁容。”

她扬着残酷的笑容,让花瑟觉得有些心颤。但他沉静的眼里除了澄净就是平静,没有起任何波澜,宁静平和的渐渐降了她心头的寒意。

她深吸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等会儿是不是……要给你爹娘奉茶啊?”

“……你竟然知道要奉茶?”花瑟平静的面容忽转微愕。

“……你这什么口气!我怎么就不能知道!?”江浸月脸黑。

身后那人笑:“是是是,娘子大人英明。不过不是奉茶给我爹娘……”

江浸月瞪眼,“什么?!!竟然不是奉茶给你爹娘?难道奉茶给江政那个老头子?……红绡这个丫头也有教错的一天……”

花瑟扶额头失笑:“是应该奉茶给我的爹娘,只不过你也要改口叫爹娘罢了。”

江浸月老脸一红,拉起被子将头埋了进去,“老娘本来就是没知识的粗人!……”

“娘子不要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很有知识的相公我呢。”那人感慨道。

“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