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的寒冬,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序幕。
二王府因为洛意沉和苏秦的北上求医而陷入一片清冷,冬夜漫长,所以下人们都早早作了歇息,只有偶尔传来的梆子声,在寒冬里敲出一片清响。
与二王府的沉寂不同,相府的书房里此刻却是灯烛仍有一盏,杨氏和苏义明皆未歇下,都围坐在了书桌旁,静静沉默着。
离苏秦离开已有七日!
当日宫里内侍奉如妃之命亲自将苏秦给送了回来,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刚嫁出去的女儿还没进皇家的大门就被人挟持,虽然最后回来了,但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又有谁知道。所以“苏秦”一被送回来,众人便都有了推测--定是那苏二小姐被人挟持后失了贞洁,皇家嫌丢不起这个脸面,便匆匆送了回来。
所以从那日起,苏义明上朝总要经受同僚们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连杨氏出去买个首饰,都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
如此一来,即使那回来的并不是真的苏秦,他们也不敢声张,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忍了这份侮辱。
好在没过两天洛意沉的贴身护卫洛七就亲自将那假苏秦给迎了回去,关于苏秦不贞的议论声终于消失,苏义明和杨氏却又陷入了不安之中。
弄一个假苏秦一来一回于相府与二王府之间,洛意沉这耍的是什么把戏?还有,真苏秦呢?
或者说,那个代替了苏秦的女子,去了哪里?东西是落在了洛意沉手中,还是被她给带走了?
苏义明自从知道自己的二女儿早就不是真正的二女儿之后,就陷入了莫名的不安之中。杨氏看着他不安也跟着着急起来,派去暗杀苏秦的人至今还没送回消息来,难道还没有找到那贱蹄子?
心里有些愤恨,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试探着问苏义明道:“老爷,这二王府那边自洛意沉离京后就没传出什么动静?这都七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义明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消息,但他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也说这都七天了,怎么雪儿还没回来?”
杨氏脸上一僵,讪讪道:“快、快回来了吧!可能是这几日天有些冷,又逢前日下了场大雪,路难走,所以就慢了些!”
两人正说着,屋顶有轻微的敲击声传了过来,两人同时一震,最后由苏义明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窗外很快闪进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只见他朝屋里的两人一拜,拱手道:“相爷,夫人,小的们无能,追丢了那假扮苏二小姐的人!”
“什么?”杨氏失声叫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收起吃惊的神色,问向苏义明道:“老爷,这可怎么办?”
苏义明本来就对杀掉苏秦一事没多大的兴趣,见那黑衣人如是说,便随意摆了摆手对杨氏道:“追丢了就追丢了吧!此事就此作罢,你带他下去,给他个好价钱!”
杨氏压抑着满腔怒火应
了一声,朝黑衣人递了个眼色,两人便一同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很远,杨氏才停住步伐转身问黑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有消息了吗?”
黑衣人身子一低,如实道:“在有那女子的消息之后小的们先派了三个兄弟前往跟踪,可是第二日那三个兄弟却再也没了任何踪迹,连尸体都找不到,所以那女子的踪迹,也就跟着消失了……”
“连尸体都找不到……”杨氏喃喃重复着,脸上布满了满满的阴沉。她略忖了忖,冰冷着声音道:“以后你无需再找相爷,直接来找我便是。这次的钱我会给你,另外我再给你两倍的价钱,你们继续找,直到找到那个贱人,杀了她为止!听到没有?”
苏秦,我一定不能留你在这世上!为了雪儿,我一定会杀了你,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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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里一片不安惊惶,城郊的一处安静民宅,却被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之中,整座宅子像是那至恐怖的阿鼻地狱,正发散着阴灵一般的死亡气息。
拐入宅内,内里的安静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座空宅,但只要再往里走走,就能听到宅子最深处的密室中,隐约有点动静。
是银质面具!
密室中的一应家具早就被他的内力毁成了粉屑落在地上,而那些粉屑的最上端,是一只白色的信鸽。信鸽小腿上的竹筒已被拆了下来,此刻正握在银质面具手中,即将落一个成为粉末的结局。
“主子!”有老者从外走了进来,见到室内的狼藉之后瞳孔先是一缩,再看向银质面具的目光便多了几份惊惧,“您唤属下过来,是……”
“你可知道……”银质面具缓缓回身,将手中的竹筒扔给了老者,“冥楼派出去的近千人一个不剩,就连老底儿,都被人抄了个干净?”
“什么?”老者一惊连忙抽出竹筒中的信纸看去,上面的消息果然如同主子所说,他再看了眼地上的粉屑,就明白了主子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了。
“竟然,将我的暗中势力捣了个一干二净!”银质面具挥起一掌就拍了出去,掌风波及到老者将其也撞了出去,他却恍若未见,只阴狠地盯着前方空处自言自语道:“洛意沉,你可真是走了一步好棋!我竟然被你摆了一道!很好!很好!”
他狠狠地攥着衣袖下的拳头,黑眸里的风暴像被困住的猛兽一般下一刻就要冲将出来,将这世间统统都毁个一干二净。
洛意沉中了秋红之后明明还没有醒过来,那这几近于完美的毁灭计划,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莫不是那苏秦?
“苏、秦?”
银质面具低低念了一声苏秦的名字,久久的沉默之后,突地“呵呵”笑了起来。
“苏秦是吗?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烧香拜托,祈祷自己这辈子,都别落入我手中!不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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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图批完奏折时,已经过了戌时一刻。
孙长路见洛清图收了笔,连忙上前将宫女奉上的茶水递上,同时拿起一条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一切忙完之后,才用明黄布绢将奏折包了起来,放到了一边。
“皇上,时辰不早了,这就准备准备,早些歇息吧!”他恭敬道。
洛清图却摆了摆手,他疲惫地捏了捏额角换来头脑的一瞬清晰,那边孙长路已接到他的暗示,他清了清嗓子,对伺候在殿内的宫女内侍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恭敬的应答声之后是窸窸窣窣的衣角划过地面的声音,很快那殿门便被重新合上,孙长路依旧还是用内息探了探周围,确定隔墙无耳后才问向洛清图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洛清图轻啜了一口茶道。
孙长路自然知道洛清图指的是什么事,他一躬身,颇为没底气地答道:“回皇上,奴才无能……至今毫无线索!”
“毫无线索?”这个答案倒是让洛清图惊讶了一刹,“难道茶水上的人,一个都没剩下?”
“是!”孙长路点了点头,“那日在二王府喜宴上所有奉过茶的人,都在大理寺实施搜捕行动之前莫名失踪,至今无迹可寻!不过……”他刻意地顿了顿,待得到洛清图的侧目时,才接着道:“皇上,其实奴才一直都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洛清图最烦孙长路这一套,他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语气不耐道:“想说什么就说!下次再这样啰嗦,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孙长路一凛,连忙说道:“皇上,奴才一直都不明白的是,明明那日所有皇上进食过的茶水点心,奴才都事先用银针探过,确实是没问题,那么这茶水中的毒,是何时掺进去的呢?”
洛清图微微耷拉的眼皮一抬,隐有精烁光芒射了出来,“继续说!”他示意孙长路继续。
见洛清图对自己的猜疑产生了兴趣,孙长路眸色一深继续道:“奴才这几日一直都在暗中查探当时皇上中毒之事,可思来想去就是没想明白这毒是怎么回事。后来想想,除非……是离皇上最近的人事先将毒药藏于指甲中,在将茶水递给皇上时再迅速投入茶水之中,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离朕最近的……递过茶水的……”当日在二王府里的一幕一幕迅速从脑海中划过,洛清图细细回忆着当日的情景,最后将画面定格在了他接过茶水饮下的前一刹。“你是说……”他精烁的眸光渐渐绽出凌厉,“如妃?”
“如妃”二字一从洛清图口中出来,孙长路低垂的双目之中便有精光一闪而过,他嘴角慢慢勾出阴冷弧度,面上却是诚惶诚恐道:“皇上恕最,奴才也只是猜测而已,作不得数!”
然而再作不得数,也已经落入了洛清图的脑海之中,尤其还是一向多疑的洛清图,他仔仔细细回忆着当日如妃的表现,斜倚在龙椅中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起来:“莫不是如妃她……发现了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