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素月就带着年货出发了。一路步行,只见满地的烟花残片,爆破的鞭炮堆砌在墙角路面上,空气中隐隐飘逸着硝烟的气味,商铺大多关门,那些少数营业的商家,也是张灯结彩,一片新年好气象!而素月却无心关注,心中始终在惦记:“那个臭家伙,为什么突然对我冷淡如斯?难道他有了新欢?还是真的没有空?可再怎么没空,也不至于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倘若他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不愿理我了,那我又该怎么办?”……
正行之间,突然传来一阵阵呼喊,把素月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她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排房屋间,冒出滚滚浓烟,显然是哪一栋房屋起火了。那一片房屋都是单层的老式建筑,大多出租给了来柳州打工的人,现在过年,那些打工的人也基本回到家乡,所以远远望去,一片空荡寂寥,毫无人气。因为连在一起,因此一家起火,很容易殃及池鱼。素月抿着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如果能帮上忙,那是最好的。
她捧着一袋子礼品,一阵小跑,转过几个小巷,来到那着火的房屋前。此时那栋房屋周围已经围上了好些人,一名妇女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听到旁边那些人的议论,素月知道原来是这位妇女出门时,不知谁家的小孩点燃了鞭炮,窜进窗户,引起火灾,等有人通知她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开来,而她那未满周岁的儿子仍在里面,虽然已经有人报了火警,一时半会却难以到达,之前也有人想冲入屋子,但是火势太大,没有成功,窗户上的防盗网,被他们撬开了一个弧度,由于太小,大人无法进入,一干人只能无奈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大火逐渐将房屋吞没。
屋子里隐隐传出孩子的哭声,那妇女哭的愈发凄惨,素月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火势虽大,但并没有全部烧起来,期中还有相当的移动空间,若是动作够快,救援的机会还是很大的,素月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挺身而出,把那孩子救出来。被撬开的防盗网大人不能进入,但是体格娇小的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下定决心,她从周边的住户那里要来一桶水,不顾其他人的劝解阻止,径自跑到窗户前,将外套脱下沁湿,披在头上,捂住口鼻,攀爬上去。可是刚一触碰到防盗网,她倏地就把手缩了回来——那里已经变得滚烫无比,窗户下的沙发正在燃烧,火舌蔓延到窗台上,把窗户上的框架都烧掉了。她马上回过头,抬起那一桶水,“哗啦”一下,浇在窗户上。一桶水泼完,虽然火舌依旧,却小了不少,她咬咬牙,用湿衣服裹住防盗网,脚一跨,爬了上去,看准位置,捂着口鼻就跳进屋内。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从附近端来水桶,不住地往窗户上洒去。
屋子不大,素月在里面弓着身体,很快找到了烟火中的婴儿。她冲过去,把婴儿抱在怀里,用湿衣服捂住他的鼻子,转身就走。刚到窗户前,突然轰隆一声,那窗户顶上搭建的架子连同乱七八糟的物品,燃着炽热的焰火,塌落下来,正好堵在防盗网上,屋外顿时传来一阵阵惊呼。见此情景,素月也慌张起来,她冒着浓烟跑过去,想要把架子拉开,可是力气太小,架子又被烤的滚烫,试了几次,都没有效果。她赶忙把手里的孩子从缝隙里递了出去,自己退回屋子里。上过消防安全课的她很清楚,火灾中真正致命的并非是烈焰,而是那滚滚浓烟。她蹲在地上,捂住口鼻,减少烟雾伤害的同时,环顾四周,到处寻找着一线生机。
火势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她已经开始感到头晕眼花,身上被热气熏得火辣辣,连一头美丽的乌丝都卷了起来。窗外似乎有人在敲打着防盗网,然而她却看不见了。叹了口气,心想这一
生就这样结束了吗?自己还没有见到明宇最后一面,还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没有实现,真是很不甘心啊……
正陷入绝望,一件令她不可思议的事赫然发生了——那被火海包裹着的大门嘎吱一下打开,满屋的浓烟竟然向两边扩散,烈焰也让出了一条通道,一阵清风吹来,霎时让素月那有些模糊的意识清醒不少。她瞪眼看着这诡异的事,不知是太震撼还是太离谱,她就像个雕像一样呆在了原地。忽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本能地拿出来一看,只见“清风”的QQ对话框自己弹了出来,上面只有一个字:走!她瞬间反应过来,不及多想,朝着大门就冲了出去。
一口气跑到屋外,人群立马围了上来,夸奖和嘘寒问暖的话连绵不断,那妇女抱着儿子更是对她千恩万谢,然而她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从出来的那一刻,素月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崖山车祸、煤气泄漏、火场逃生,还有更多更多……这一切,似乎都和心中的他息息相关。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头,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流了下来。她简单敷衍了众人,也没理会那妇女感激报恩的愿望,拨开人群,匆匆离去。
一路上,行人经过这位模样狼狈的女孩,总要侧目议论一番。素月却毫不知觉,只是不断地用手机拨打着李明宇的电话,那头却永远是一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明月”向“清风”发去无数留言:刚才是不是你?你在哪里?你快回答啊……“清风”却始终没有回应……
寒风呼啸,吹打在素月潮湿的衣服上,而她似乎已经麻木,脚步匆匆,双手摁在电话上,不停地重复着那没有结果的动作……
眼前的楼宇越来越近,李明宇的家就住在那里,她知道他住在那里,却从来没有进去过,对于大多数父母而言,高中生的恋爱还是属于不可接受的范畴。在楼下踌躇了一会,素月鼓起勇气上去了,她不希望自己的预感是真实的,即便他真的不再爱她,只要他还好好的,那一切也无所谓了。
走上两层楼,素月愈发的紧张,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急促的心跳声。楼上“噗通”一声,传来关门的声响,过了一会,迎面走下来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素月和那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一个少年小心地问道:“你……是素月吧?”
素月一愣,点点头,疑惑地问道:“你是……”
“我们是李明宇的同学,我见过你,你怎么弄成这样?”那个少年打量着素月。
“啊?”素月这才想起,她身上又湿又脏,一定很狼狈,脸一红,尴尬地说道:“这个……刚刚遇到了点事情,没来得及整理就过来了,真是失礼!”
“你来看明宇?”男生又问。
“嗯!”素月点点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他在吧!”
两个男生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说:“看看也好,等下好好和他父母聊聊吧!”说完摆摆手,向楼下走去。
素月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说这么奇怪的话,看着他们离开,也没多问,整理了一下仪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按下了李明宇家的门铃。
门开了,一个面容慈祥的妇女探出身子,看见有些脏乱的素月,打量了一番,笑着问:“你好,找哪位呢?”
素月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您……您好!请问李明宇……是不是住在这里?”
那妇女一愣,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是住这里没错,不过,你有什么事么?”
素月更紧张了,口齿不清地说:“不……我是……是他的……同学……想……想给他拜个年……”
本以为会受到
对方询问,哪知道那妇女叹了叹气,让开身子,微笑着说:“唉,也难为你们这些同学了,那么久了,还常常来这里,进来吧!”
素月心里一喜,旋即又想起,之前走得太急,那些礼品都忘在火灾现场了,大过年的,这么空手登门,实在不太礼貌。她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几步踏入门槛,还没站定,就看见大厅一角架着一座灵台,灵台上香火旺盛,显然是才祭拜不久。而更令素月目瞪口呆的,是灵台正中的相框,那里面的人,赫然就是李明宇!
预感竟然是真的?素月实在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她呆在那里,不知所措。那妇女走过来,递上几柱香,说:“我看你是第一次来吧,以前我都没见过你,既然来了,就奠基一下好了。”
素月呆滞地接过香烛,猛然问道:“阿姨,明宇他……他……走了多久?”
“你不是他同学吗?你不知道?”那妇女疑惑道。
素月强忍住眼里的泪水,说:“我,我是他小学同学,有些年没见了,所以……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妇女点点头,停顿了好一会,才说:“他去年就走了,在去北京读书的前一天,发生了车祸……”说到这里,妇女的眼眶湿润起来,声音也梗咽了,没有再说下去。
“去北京的前一天?”素月大吃一惊,因为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他们见面的最后一次,而这以后,一直和她联系的,为她排忧解难的,会是谁?是他的灵魂吗?他说过,就算有一天只剩下灵魂,也会留在她身边,就算有一天他的灵魂不得不离开,也会留下一份眷恋……
是的,一定是他!素月这么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到他最后一面,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她默默的祈福着,把香插在香案上。当她告别李家,走下楼梯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素月没有回家,而是向她和李明宇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走去。一路穿过大街,走过小巷,越过文惠桥,她不停地给“清风”发去一条又一条的信息,盼望他回复的那一刻。冷风吹在她潮湿的衣衫上,冻得她浑身颤抖,但她已经分不清楚,这种颤抖,究竟是伤痛?还是心冷?
风停了,
不是因为风真的停了,
是伤心的树儿,
是悲痛的花草,
留下了风的足迹。
沙沙的,
听——
那是风吹过,
树木的哭泣,
花草的悲鸣。
云散了,
不是因为云真的散了,
是忧伤的风儿,
是凄切的寒流,
带走了云的惆怅。
缓缓的,
看——
那是云飘过,
风儿的泪痕,
寒流的斑驳。
柳侯公园,还是那株古榕树下,素月呆呆的站在那里,手里捧着手机,她给“清风”发去了最后一条信息:“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想见你,你说你的灵魂会伴着我,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会等着你,直到倒下的那一天。”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应……
三十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回应……
似乎是刻意的,就像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一个小时的时候,久违的“滴滴滴滴”声从素月的手机传了出来。素月赶忙低头看去,刹那间,眼泪又如泉涌,倾泻而下——那闪动的头像,赫然便是“明月”期待已久的“清风”——她颤抖着手点开,看到的是:“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