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王的专属:冷宫弃后

59 心疼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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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声,白玉钗摔落在了红蛇身前,碎了。

他看向我,眼中愕然,不知所措。

难道他真的不是萧南雀吗?

我尴尬的一笑,连忙去捡地上碎了钗子,心里失落难挡。可是红蛇却抢先一步帮我拾起了碎掉的钗子。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我小声,觉得这个理由说不过去,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红蛇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钗子看了看,“你还觉得我是那个萧南雀吗?”

他的声音波澜无惊,带着一分笑意。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扬眉看他,“如果你是,你为什么不承认?如果你不是,那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

我说着,趁红蛇不备,一掌贴上他的面具,而红蛇怔然,就这么看着我的手。

“不要。”千钧一发之时他喝住我,眉头紧拧,眼里闪过一丝悲戚。

我被他眼里忽然透出的沧桑震慑住了。

从初次见到这个男人起,我就没什么特别好感,不过他倒是给我一种坦然清澈的印象。他眉目方正,皮肤如纸,但是总带着暖暖的笑意,对人也是完全没有恶意。最初,我只从那眼里读出一种安逸,对世态的顺从和亲和,以为他只是个朗然之人,生来许是没什么波折,所以安乐热心。

可现在这一眼,却颠覆了我对他的印象。

这眼神深刻入骨,难以言喻,却给人心中一种极大的波动。就像是悲伤,却在悲伤中强颜欢笑,还笑得灿烂、温柔。就像是美味的毒药,是毒,但是并不觉得讨厌。

那之中,仿佛有无尽的悲喜情仇,仿佛经历了无数变迁,显的十分沧桑。但是,沧桑中又有一抹淡然。

他并不是苦大仇深的沧桑,而是自怜自淡的沧桑。

我也不知为何看到红蛇此刻的眼眸,会生出这么多的感慨,好像我了解这个人一样,但是心,确实深深触动了。一股心疼伴着淡淡感伤倾然而上心头,包裹了我整个人。

我的手在颤抖,不敢去揭开这个面具。

“墨姑娘不会想看这张残容的。”许久,红蛇低低的道,嘴角寂寥一勾。

我说不出话来,紧紧盯着那张我越发觉得熟悉的脸。

但是一瞬间,我又有些退却。他即便是萧南雀,我又能如何?我和他早已经不是过去的少年少女。他不再在怀玉山上孤身练剑,我也不再自由自在可以每天在他附近窥探,而他送我的钗子,也在今天,碎了。

如同不能保存的过去,碎了。

若萧南雀是他,我们也不过只是寒暄几句的旧友,心里又能有多大慰藉?

恍了恍神,我道,“既然你真的不是,揭下面具又有何难?”

红蛇喉咙缓慢一动,哼出一声夹杂了几许自嘲的笑,“揭面具倒不难,只是怕让姑娘……受到惊吓。”

“你的脸?”意识到这一层,我将手不觉抽离,像是受了惊吓一般。

“三年前,我的脸就已经被毁了……”红蛇支吾一下,故作轻松道,“那之后,我的左脸留下了很吓人的东西,而且也是不吉利的东西,说出来可能诡异……但我的左脸至今留着,毒气。”

“毒气?”我诧异极了,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起刚刚千儿跟我说的话——

“萧哥哥是不能离开客栈的,因为他以前遇见过一件很大很大的事情,这件事很严重很严重。可以说是萧哥哥做的,但又不关他的事情,不能怪他。”

“那他后来怎样了?”

“这件事情后,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可怕的人。”

想着千儿的话,我开始不由猜测这个人的全貌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一个单纯又热忱的江湖人,还是个背负了不为人知秘密、深藏不漏的人?可是为什么,明知道这个人不简单,甚至有可能有危险,但是我却越发想要了解他。

莫名的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此姑娘还是……”

“我想看,”我不由分说,再次伸手,“既然你不是萧南雀,那就让我看看。”

红蛇苦笑一下,“你会厌恶我的。”

“你怕我厌恶你?”我反问。

若我真是和他无缘无故之人,为何他会这么在意我的感受?

红蛇一怔,忽然低眸,一把抚住了我的手,将面具缓缓摘下。

我倒抽一口凉气,直视眼前的人。

他真的不是萧南雀!那眉眼虽然和萧南雀极为相似,但分明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且令我心有余悸的是他的脸,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半明透,一半黑气笼罩。他的左脸上分明是火烧后残留的、坑洼如石泥路面般的伤疤,可是却隐隐的窜着黑紫之色,两色交呈,仿佛有什么东西活跃在他脸上,甚是恐怖。

只看了片刻,我就再也受不住,转过脸去,微微深吸一口气,眼里也不住有些湿润。

他的容貌竟然被毁至此,可是初见他时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阴霾。

三年前才毁去容貌,且看得出以前他一定是个俊美之人。真是不知道,这般难以面对的伤疤,他是怎样挺下的。为何从那笑容中,我看不出一丝遗憾和悲愤。

“让姑娘受惊,对不住了。”背后,红蛇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忙转过脸来,红蛇已经将面具

戴好。他愧疚的看我,嘴角轻轻勾着,眉宇间是深深的寂寥和落寞。

我心底愧疚之感倍增,都是我坚持要看他的真容,才会让他这般失落。

我有些尴尬,“是我对不起。”

“没事,墨姑娘已经很好了,看过我脸的人,不是叫我妖怪,就是吓晕了。墨姑娘还能这般和我说话,真是不易。”红蛇说着又是一笑,但是声音还是显得寂寥许多。

我摇摇头,上前一步,仔细盯着他的蛇面具,“美丑本就不全在脸上,何况我觉得你是好人,脸上的伤也只是可怜而已。”

“可怜。”红蛇一怔,重复出我无心道出的二字。他呆呆看我,眸子里亮晶晶,犹如紫夜间繁布的星华,“你是第一个……说我可怜的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自己失言,伤了红蛇痛处,一时不知所措。

可没料到,他竟然笑了,看上去痴痴的,却很可爱。

他沉声忘我道,“以前娘总说我可怜,她说可怜的时候,我知道她心疼我。可是……长大以后,这个词很少听到,更没有人对我说过,我还以为这世上心疼我的人,已经没有了……”

红蛇表情平静的甚至木然,可是嘴角不经意的轻勾住,显的落寞而又幸福。

心疼。

我听着红蛇不温不缓、却满怀情意的声音,只觉得心口一暖。他是个知足的人,我没有看错。他就像是清澈的湖水,被日光照着,暖暖静静的,一汪深邃。

我情不自禁问,“那你的娘亲,她现在呢?”

“我的娘亲……”这一问似乎把红蛇带入回忆之中,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徐徐道,“在我七岁时,娘亲就不在了,为了保护我,她将我送给江湖中一个品德高深之人抚养,我才能安逸长大。”

江湖中品德高深之人?

这话让我想起了萧南雀每日练剑的师父,那个老人看上去很慈祥,只不过记忆朦胧,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而且,他也并不是萧南雀。看来我与萧南雀,恐怕今生已经无缘再见了,纵然少时情意萌动深种,也只能是一段回忆。

我温声,“虽然不知道你小时候有什么事情,但是我想你娘是真的为了你,只是江湖漂泊太过辛苦,**蛇你真是受苦了。”

情不自禁,我又脱口将红蛇叫做了**蛇。话一出口,我才自知尴尬,面色一红。

“对不起。”我小声,“我不该胡叫,或许该叫你萧大哥。”

“无妨,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姑娘顺口就叫吧,反正这名字也没人叫……听起来怪亲切的。”红蛇轻声,说着又想了想,“况且我也没有大你多少,叫大哥有些老了。”

听着红蛇不乏违心之辞,我真是禁不住好笑。哪有人觉得“**蛇”这个称呼亲切的?

红蛇见我笑了,表情也舒然,那方才的寂寥隐去,明媚之色如婉月之光,润人若清风。

“其实我知道娘亲都是为了我,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点也不觉得辛苦。”红蛇微笑着暖声,“每天跟着师父习武,开始并不习惯,但是师父说江湖中人大义,可以以剑立身,更可以护人保家为天下,我就不觉得辛苦了。长大后行走江湖,经历许多事情,一路结识许多朋友,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可想到曾经一起帮助过别人,也互相关心过,并肩同行过,我也就不觉得辛苦。”

“人世本就苍茫,我已经注定漂泊江湖,所以感受的更多,心中便更坦然。但多年以来,无论何时,遇到何事,我都只觉得感激。我感激娘亲的保护,感激师父的栽培。只是我并不成器,不能做更多的好事,也没有大义可寻,只能沦落在浮生之中。”

听着红蛇情不自禁将心生吐露,我心中不觉替他感伤。

他的话中虽然并未述说任何遭遇,可是隐隐的我已经读出他所经受的孤独和伤痛。若他真的有朋友,现在也不至于一个人孤身在外,三年前也不会让脸上毁容。可是这个人现在却还说不辛苦,还说感激,还那么坦然,还对我笑着。

我听得出他这话并非宽慰我心之言,而是切实的心声,但这心声,太过令人心疼,我无法视而不见。

“你这么年轻,却有如此胸襟,必然会是个受人喜爱之人,将来一定会有更多朋友,你不会孤单的。”我由衷说道,迟疑一下,又道,“不过不知该不该问,你脸上的伤……竟是何来?”

“陈年往事,日后有机会再和墨姑娘详说。”红蛇犹豫一下,低声回避了这个话题。

我也不想勉强,索性沉声。

我两便就面面相觑,寂寥起来。

“墨姑娘。”红蛇忽然开口,将手中的碎钗一握,“我平时也有修理过小玩意儿,这钗子不如先放在我这儿,修好了再给姑娘。”

我点点头。

“墨姑娘还有事吗?”红蛇看一眼天色,担忧道,“夜深了,路上恐怕不安全,若不介意,让我送姑娘回家吧。”

我正迟疑,红蛇又含蓄一笑,“墨姑娘能来看我,我……已经知足。”

“实不相瞒。”见眼下有些话再也藏不住了,我索性才道,“我家,其实已经,被查封了。”

“什么?”红蛇听闻此言,变得比我还要紧张。他关心道,“出什么事了?”

我想了想,还是将墨家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红蛇,不过省去了我代嫁入宫之事,我只说

了妫家故意陷害墨家,意在图谋不轨,现下墨家人极有可能被关在妫家地牢之中。

见我有些地方刻意隐晦,红蛇也很聪明的没有多问,但是听着听着我的话,他却面泛惆怅。

许久,他道,“你是想要我潜入妫家地牢救人吗?”

“求你了,我现在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说着,我眼中一红,就要给红蛇跪下。

红蛇连忙扶住了我,急道,“墨姑娘无需如此,我就知道,姑娘不可能是来看我。”

“**蛇……”我内疚。

“没事,墨姑娘之事我自然要帮,只不过……”红蛇吞吞吐吐,叫我越发心急起来。

“怎么了,莫非你有什么难处?”我问。

红蛇点点头,他看我一眼,“刚刚你也听千儿说了,我欠了九万两。早已不是自由之身,如今每一天,我都有不可逃脱的任务。”

“今早你也是出于任务才出现在荒郊?”我道。

“没错,今早我就是要追那个轻薄了墨姑娘之人。”红蛇沉声,耐心给我解释道,“那个人专门冒充我的样子作恶,我必须抓住他。可是因为担心墨姑娘,我还是没有追他到底。”

“原来如此。”想起早上的误会,我觉得自己真是狗咬吕洞宾。

我道,“你欠的九万两是以替人做事偿还吗?”

红蛇点头,“差不多。每日我都必须要按照指示完成任务,任务艰巨我则要不眠不休,若我分心,六龙客栈也会受牵连,因为……当初我的性命,就是六龙客栈担保的。所以每个任务都是有期限,期限之内若不完成任务,六龙客栈的人……都得死。”

“怎么会这样?”听到红蛇最后一句话,我心脏不由陡然狂跳。他究竟是为何会欠下这样的债?

红蛇道,“因我而起,自然我来偿还。墨姑娘是不是怕了?”

“我为何要怕?”我有些讪讪,其实的确,我的确有点怕了。我怕红蛇并不像表面单纯,而真的有其恐怖一面。可是若真是那样,他为何还要管六龙客栈的死活?所以,我相信他是个有情义和责任之人。

“怕我是个恶人,不然也不会害的六龙客栈现在都没有生意。”红蛇自嘲道,“其实大家不来,都是怕见到我这个妖怪而已。”

“不,**蛇你不是妖怪,妖怪是不会有同伴的。”我坚定的看着红蛇,脱口道,“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你看,六龙客栈的人们都愿意以性命为你担保,你也愿意不惜一切的去偿还,这证明你们互相信任,也证明你有情有义,有责任心。”

“你真的这样想?”红蛇声音惊喜。

我点点头,莞尔一笑。

红蛇也是一笑,温柔看我,“有墨姑娘这句话,我一辈子都安心了,我死都无憾了。”

“别老提死。”我忌讳道。

“可是任务中难免会牵扯生死,有时候想到这遥遥无期的偿还,我真觉得还不如死了好些,死了以后,这六龙客栈的人也就不会受我连累了。”红蛇随口说道。

“千儿说过你从来都没有失手的。若你死了,只能说明你在逃避。”听到红蛇这么说,我忽然有些生气,这跟刚才坚强明媚的他并不相符,反倒像我,懦弱而又卑微。

红蛇愣愣的看我,许久,长叹一口气。

“墨姑娘,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我要是抓不住那个冒充我为恶之人,便会连累六龙客栈,所以恕我眼下恐怕不能帮助……”红蛇的话音未落,我就堵住了他的嘴,“不就是抓个人吗?我帮你。”

“你?”红蛇诧异,“你帮我?”

我连忙点头,“作为交换,我帮你完成明天的任务,你帮我去救家人,这样也公平。”

“不行,此事不妥。”红蛇似乎很多担忧

我却轻松一笑,“**蛇你别不妥了,我虽然没什么大用,小主意还是能想出来的,说不定我能让你更快的抓住冒充你作恶之人。这样,对六龙客栈也是好事,总比你万一失手了强吧?”

红蛇不再说话,终于在我的滔滔不绝的劝说下勉强默认。

晚上徐采惠给我安排了房间,就住在红蛇的隔壁,可是我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心想着该如何去帮红蛇抓住那个冒充他作恶之人。

不行,红蛇是个好人,这个冒充他的人也太坏了,难怪大家会越来越害怕红蛇。更何况他还轻薄于我,此仇不报,我怎么找回颜面?

而且为了墨家,我必须更快的找出此人。

又想起晚上红蛇和我说过的话,我心里一阵一阵的不是滋味起来,脑中的情景来回闪现,甚至还想起了在怀玉山上看萧南雀舞剑。

仿佛萧南雀就是红蛇的影子。

我悄悄起身,来到隔壁偷偷看了看。透过窗眼,只见红蛇靠着窗户静静斜倚坐,一动不动,抱着剑似乎睡了,又似乎没睡。

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睡觉吗?

我想了想,忽然灵感一闪,想到了主意。一刻不待,我立马回房找了找,索性这家客栈里面储物齐全,有我要的东西。我点烛夜事,两个时辰之后一切准备停当我便下了楼,直出了客栈。

夜深巷子寂静,我借着清明月光,将手中的东西一点点布好。

等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好之后,我拍拍手,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这下子应该有好戏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