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不相知,相逢讵相识。——卢照邻
罗曼咖啡厅里,那个每晚都在这里演奏钢琴的人依然坐在琴边一曲接一曲地弹着韵味无穷的音乐,他弹得旁若无人,仿佛这里不是一个人客往来的咖啡厅,而是他自己的音乐天堂。
台位几乎坐满了,有谈生意的,有欣赏音乐的,还有一些孤单的妙龄女郎,个个打扮得不俗。在我光顾的这几晚,我看见她们每晚都在这里“钓鱼”,等待心照不宣的男人去迎合她们的需要,而她们也会提供男人们的需要。不过很显然,她们今晚的运气普遍不太好。
找了一个无人的台位,我坐下来点了一杯拿铁和一杯调饮,然后轻轻靠在椅背上,聆听那位身着礼服的先生正在弹奏的钢琴曲“LOVEMETENDER”,那是猫王的金曲,但我却更喜欢听诺拉•琼斯的演唱,琼斯的声音更能表达这首金曲的柔曼特色。此时,音乐弹到了最温情的一段,款款入耳,令人头脑轻舒,浮想连翩。
这样的环境,在过去的岁月中也似曾有过,却又不似这般高雅,往往是,那些人创造了美丽的环境,却又在疯狂中使它变得乌烟障气,变得令人窒息。想到此,我在心里喊,哦,那可恶的岁月,赶快滚开吧,我早已厌倦透顶。
这次出来旅行,我过着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奢侈生活,我坐飞机,住星级酒店,在时尚的餐馆里吃饭,泡高价酒吧和咖啡厅,不了解我的人以为我是一个在外出差的大公司的高级白领,只有我自己明白,这样的奢侈也许今生只有这一次。为什么我就不能像那些时髦又有钱的人一样享受一下生活呢?我花自己挣的钱,没有什么不对。
决定做这次旅行,是因为我有一个奇怪的习性,当我想改变什么的时候,总喜欢找一个切口,找一件事,也就是找一个分水岭。当年我离开家时,分水岭是高考,忍辱偷生了那么多年,只等高考后就离家出走,我也真的走了。现在,我想重新勾画我的人生,这个改变也需要切口,于是我便展开了这次旅行,让这次远足成为我改变人生的分水岭。
原本,我计划用旅行来忘却过去,但后来却发现,我回忆过去的时间远远地超过了构想我的将来,在飞机上,汽车上,船上,我每时每刻都可能回想过去,从儿时的生活一直想到眼下的情境,有时甚至还会来来回回地想,无法断绝。我想,也许自己就是一个只有过去而没有将来的人,所以才会让思绪这样深地沉沦在对过去的回忆中。
饮料杯口的柠檬片和杯中隐隐的冰块一直映现在眼里,我让大脑稍稍停了一下,端起杯子,从吸管里轻啜了一些饮料,细细的凉意顺着肺腑散漫到全身,一种澈透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时,《LOVEMETENDER》正演奏到深情处,音乐激荡着我的心,十二分地动人。
我是在上海!我对自己说。我的父母,他们早已梦想成真地回到了上海,此时,他们就在这个国际大都市的某一处,也许正在吃晚餐,也许正在看电视,他们绝然不会想到,他们那个不孝的、没用的、丢脸的女儿此时也在上海。我该去看看他们吗?想到这里,我立即摇了摇自己的头,不,我不去,绝不去。
我不能再这样回想下去了,这会毁掉我整个晚上的轻松和愉悦。我努力倒空自己的脑子,用耳朵去静听钢琴师演奏的音乐。
抬起头,我看见又有一位年轻男士朝这边走来,他很英俊,又有风度,应该不满三十岁,或者刚刚三十出头。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已经没有空位了,这意味着那几个孤单的女郎将有一位会有生意了,但到底谁会让这位极有可能前来猎艳的男士看中呢?我不禁有了一丝小小的兴趣,想看看这个发生在上海的“*序幕”。
那位男士在台位外略微地迟疑了一会儿,便迈开脚步朝我这边走来。
怎么,他竟选中了我?可我不是来“钓鱼”的啊。我立刻转开目光,去看桌上花瓶里的两朵玫瑰。
“请问,这儿有人吗?”他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没有。”我淡淡地说,不看他。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想坐就坐吧。”我本想拒绝他,但话到嘴边却变了调。我想,就让他坐吧,反正我喝完饮料就要离开。
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并冲我笑了笑。服务生从吧台边走来殷勤地问他需要些什么,他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又看了看我,说:“这位小姐,我可以顺便为你点一杯饮料吗?”
“不,谢谢,”我淡然一笑,“你瞧,我这儿既有咖啡,也有饮料,足够喝了。”
“那么,来点果品吧,腰果怎么样?”他马上纠正了他的失误。
“你真是太友好了,”我想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了那些女孩,不觉有些好笑,“我需要的时候会自己点的。”
“既然你都一个人到这儿来了,还客气什么?”他的话里明显有弦外之音。
“你这话好像是说‘罗曼’是个不必客气的地方,”我漠然地回敬他,“你也是一个人来的,你也别客气,想喝什么饮料我帮你点好了。”
他有些诧异地盯着我,用一种意想不到的眼神。能看见这样的眼神我感到很开心,也许我挫折了他猎艳的原意,但如果他认为失望,就完全可以离开这个台位,坐到旁边女郎的桌边,那几位美人已经对我投来了羡妒的目光,她们渴望兜揽到这笔生意,可这位珍稀的客人竟然坐到了我的对面,而我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个世界真荒唐!不过,这也让我有了一点小小的得意,无论如何,我该是在座所有女客人中最漂亮的一个,要不然,他也不会选上我。
“那么,”对面的男士耸耸肩,转头对服务生说,“再来一碟美国腰果,谢谢。”
服务生很快为他送来了咖啡和腰果,他看也不看,却将目光投向我。
我立即将眼光转向弹琴的人,看着他的身躯随着音乐的旋律而有致地起伏,音乐的无限迷人不禁使我深深慨叹,钢琴真奇妙,不需要任何伴奏便可以独立地创造出许许多多非凡的声音,既能描述幸福欢乐,又能表现凄凉悲怆,相信演奏钢琴时的感觉一定是无限忘我的。听着钢琴曲,我几乎忘掉了对面还坐着一位陌生的男士。
“你喜欢音乐吗?”他忽然问道。
我转回眼光,看着这位相貌和气质都不错的男士,用平缓的音调说:“当然,这里除了音乐,就是饮料,没有别的东西了。”
“也许并不是这样,”他的眼光一刻不停地留在我的脸上,神情中有一种想剖析我的东西,同时还流露出不屑的表情,“你说话很喜欢含沙射影,不过说句实话,像这样的情况我见得太多了……”
“抱歉,”我被他那种误会我的心思和语言激怒了,立即冷冷地打断了他,“我出于礼貌允许你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对你含沙射影,如果你非要出言不逊,那就请你坐到别的台位上去,谁期待你,你就去谁那里。”
说罢,我静静地盯着他,等着看他被我的话震动,或者致怒。果然,有一瞬间,他的面部表情变得很严肃。
我随意地笑了笑,将目光转开了,懒得和他计较。男人啊,虽然衣冠楚楚,但本性却总是藏不住,有时候真令人发笑。
“恕我冒昧,”对面的人又开口了,这回音调变得平和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一半是,父籍在这里。”介于他的良好转变,我随和地应答着。
“刚才不好意思,不过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难免让人误会。”他为刚才的出言不慎向我表示歉意。
“是啊,世界就是这
样,是男人主宰的,女人只是附属品,没钱没势的,就像她们,”我的眼神掠向旁边几位孤单的女郎,“总是期待男人的到来,以便各取所需。女人真悲哀!”
我低下头,拿起杯子,吸了一口可乐。曾几何时,我与那些女孩没什么差别,但我已经决定改变,不再涉足那个领域。
“也许是的,”对面的他又说话了,“但我想,你并不悲哀,你和她们不一样,或者,你还有志于改变这个不平等的世界。”
“你这样认为吗?”我仰首长叹,自嘲般地笑了笑,心中像有一汩苦涩的滋味泛遍了全身,看了看他,一个刚刚误会我此刻是什么人的陌生人,现在又误会了我的曾经,他能知道我心中的感慨吗?我收回苦笑平淡地说,“我是一个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人,我不想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我只想改变自己。”
他赞同似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些酒。我也不再说什么,只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大厅里不断萦绕的钢琴曲,刚才的话题让我陷入了一种无名的忧思,令我不愿回顾往昔,更不敢展望将来,我口口声声地在心里说要改变自己,彻彻底底地改变,然而事实上,我是不是真的有能力来改变过去的一切呢?未来,又在哪里?
音乐依旧,那个风度翩翩的琴师在不知疲倦地弹着,陶醉着,仿佛已经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世界在他的脑海里一定是片空灵的旷野。他弹完了一首我并不熟知的曲子,稍待了片刻,又弹起了一首令我回忆过去,令我记忆犹新的乐曲,这是我非常喜欢听的,好听极了。主调从他的指尖流出时,音符像长了翅膀的精灵,飞进我的耳朵,落进我的心里,我感到眼前依稀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雾霭,什么也看不清了。
“知道这支曲子吗?”对面的男士忽然问道,看样子他也听得很入神。
“是的,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卡本特原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空谷的幽兰,“是‘昔日重来’。”
“很美的音乐,”他由衷地说,“以前就觉得歌很好听,我非常喜欢,想不到用钢琴弹起来也这样好听。”
“你很喜欢音乐吗?”
“没有多少人不喜欢音乐,更何况,”他颇有含意地对我一笑,用我刚才的话说,“这里除了音乐还有什么呢?”
我笑了,他有一些淡淡的幽默。
“你是生意人吗?”他又问。
“生意人?”我扬了扬眉毛,“你看我像吗?”
“我看不出来。”
“可我却能看出你来,”我说,“你明显是商人,不过不是一般的商人,你的学历不会低,你所经销的商品也一定是高科技产品。”
“何以见得?”他问。
他的表情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的,于是我说:“你的普通话讲得很好,是标准的西安普通话,你的服饰表明你非常重视仪表,因为这是对他人的一种礼貌,你的领带夹好像是一种产品的小礼物,假如是你经销的产品,那么它的价格一定不会在五位数以下。啊,你来自西安,在西北五省中,西安的IT类公司无疑是最多的,我想,没准你是IT界的,是某一世界名牌的代理商。我说得对吗?”
他含笑,说:“你过奖了,我只是个推销员。”
“成功的推销员?”
“你这样想也行。”
我点点头,托起杯子啜了一口可乐。对面的这位年轻的男士衣着端庄,谈吐有致,是个文化素质很高的人,虽然男人的本质其实都差不多,但他至少在女人不愿看到的动物面之上还披了一件有文化的外衣。对于有文化的人或是看上去像有文化的人,我一向是很钦羡的,因为这正是我缺少的的东西,我没有高学历,不能博古通今,也总是找不到合意的工作。因而,一旦遇到让我觉得很有文化的人,我便能多多少少地生出一些好感,哪怕他只是披着一层光鲜的外衣。
看着他,我忽然想问一个问题:“我想问一句很冒昧的话,可以吗?”
“问什么?”
“你今晚到这里来的真实意图,”我说,“如果不想说真的,就不要回答。”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也许想不通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想了想还是回答我了:“我刚刚忙完公事,来听听音乐,轻松一下,可能的话找一个漂亮的小姐陪我聊聊天,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我无意中冒犯了你,你不是那种女孩。”
我显得一点也不惊奇,淡淡地说:“钢琴曲结束后是不是还打算……”
“不不不,”他坚决地摆了摆手,“我今天只是要她们陪我聊聊天,决不会让她们再靠近。就算现在‘*’到处泛滥,我也不会随便到把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女人带回酒店,怎么也要稍微了解一下才行。”
“有道理,健康第一重要!”我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没错,我正是这么想的。”
“这倒是个商机,”我忽地笑了起了,“那些女孩子如果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的顾虑,就该天天怀揣体检单,并且到处出示,这样的话,生意就会更加兴隆。”
“的确是个商机,但体检单是可以造假的。”
“哦,在中国,差不多什么都可以造假。这样看来,一个人是否能够生活得好,真得看运气了,而不是看他有多努力。”
“特别是在男女关系方面。”
“你真坦率。”我说。
“对你坦率一点没关系,过了今晚,我们恐怕不会再见面了。”
“没错。”我赞同道。
“啊,对了,”他问我,“你是一个挺奇怪的女孩,你对男人们用这样的方式来解脱寂寞有什么看法?顺便说一句,我目前暂时是一个独身主义者。”
“是吗,独身主义?那我们此刻是一样的,我眼下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我说,“世界是男人和女人组成的,既使独身,也未必离得开异性,尤其是男人,不想结婚又不想当和尚,于是就用钱去买啦,这样不必负任何责任。你管这叫男人的寂寞,你实在说得很文雅。知道吗,我喜欢你的方式,就是,花要采,但要采没有病虫害的。”
“你说话真透明,一般男人见了都会害怕的。”
“你害怕了吗?我是在用真话回答你的问题。”我盯着他问。
“如果你和她们一样,你的话会让我兴奋,但你和她们不一样,这样就有点叫人害怕了。”
“真有意思。”我说着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不叫害怕,应该叫做不敢接近,唯恐我这样的人害了你们。”
“你给人的感觉是尖刺,格格不入。”
“真好,我就是希望能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确切地说,是给男人一种这样的感觉。”
“奇怪的性格。”他说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我也啜了一些咖啡,又喝了一些饮料,冰凉的饮料流入胃里,我忽然感到有些疲倦,真想回旅馆休息,只是似乎还有些不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这种一览无遗的谈话我倒真想再继续一段时间。不过想了一想,我还是决定离开,这位看来还挺出众的男士也并不能够引起我太大的兴趣。放下杯子,我伸手招呼服务生来结账。
“怎么,要走了吗?”他问。
“是啊,我累了。”
“我们聊得挺好,你走了,这太突然了。”
我朝他微然一笑:“我走了,你就可以继续你最初的来意了。”
“我对她们己经没有兴趣了。”
“那就继续听音乐。”
服务生走来,将单递给我。
“如果你不介意,你的单我来买。”他说。
“不,我介意。”我说着,打开背包,从钱包里取出钞票,放在服务生的收银盘中。付了账,我站起来投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不管怎么样,你的到来丰富了我的时光,为此向你表示感谢。现在我要走了,很抱歉打扰了你的本意。”
“真的不再坐一会儿了?”他朝我微举了一下杯。
“不坐了。”
“好吧,但愿我们还能再见面。”
“其实都一样,不是吗?”我说着离开了坐位。
“对,”他举杯点头:“晚安。”
“晚安。”我转身离开了罗曼咖啡厅。
出门打的,回到旅馆房间时,看看表已是十一点钟了,相当于乌鲁木齐的零晨一点,我明显地感到了疲惫。
奔波了一天,遇见两个男人,倒也不寂寞,这两个不同于以往的男人就算是今天的点缀。男人总是这样,当你在别的场合看到他们时,他们常常能够给你一种文质彬彬、教养良好、品德高尚的感觉,可一旦他们进到了夜总会里,喝上几杯红酒,就会现出禽兽原形,几乎所有的好领导、好丈夫、好恋人等,都会丑态毕露,面对着美艳的小姐,没有哪个不想上前占一顿便宜的,而且占完了便宜,还会因为那是他们花过了钱的,而将小姐们不当人来看。因而,当我见到男人的光明面时,心中尽管也有赞赏,但却总也忍不住会去想像他们揭下面具时的样子。记得一个男装广告里说,男人不会只有一面,那个广告里数出了男人不少可以见光的方面,却藏起了男人见不得光的那些方面。我见过的男人,总是丑陋的多,光明的少,当然,在我曾经谋生的那个场所里,任凭白天表面得再好的男人,一走进来,多半也都会原形毕露。
走到窗前,在这十八层高的房间里眺望上海灿烂的夜景,星光下一片富丽和辉煌,灯影楼影相映得格外繁华。这已经不是我童年记忆中的上海了,一切变得那么快,那么惊人,那么美。从这里看上海,似乎就觉得电影中美国曼哈顿的楼群也并不那么宏伟了,上海的一切在我眼里就像是中国的曼哈顿,毫不逊色。望着高楼林立、灯火闪烁的五光十色的夜,我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明天,明天该去向何方呢?是依然在上海流连,还是再去他方飘荡?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离开,本来这次外出旅行的目的主要就是环游中国大地,看一看身外的世界,假如能够顺便找到工作,那就更好了,可是在上海,我找不到心仪的工作。于是我拿起电话,拨通了服务台,订了一张去海口的机票。
我随意地躺在松软宽大的**,静静地凝望着天花板,大脑里的生命在不知停息地运动着,在这次旅行之前,我是多么渴望能够出来漫游,走一走我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看我没有见过的外面的世界,那种渴望强烈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目标,然而世界之大,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有着踏不完的土地,看不尽的风光人事,当我在西北时,我想知道东北的雪原是否更加壮丽,当我领略到江南的温柔和绮丽时,我又想看一看国土的东南方是不是更具夏日的魅力。想望是无限的,也许有一天我走遍了中国,便又会渴望周游世界,假如也有造化踏遍全球的每一个脚落,我还会再一次梦想去那奥妙无穷的宇宙太空,感受一下孕育着星球和生命的太空是不是和想像中的一样远大无垠。想望永远是没有尽头的,除非我能感到满足,然而我能满足于什么呢?除了短暂的潇洒以外,我一无所有。
躺了一会儿,我想起了还在乌鲁木齐的好朋友董茜伦,很想给她打个电话,但我知道她这个时候一定忙得顾不上接电话,于是只好作罢。想到了茜伦,我不由地又感慨了起来,我已经决定要改变自己了,她呢?她这一段时间又会在想些什么?她一向是善良和怯懦的,我不在的时候她是怎样一个人去应付那些难免出现的过份的麻烦的?
想到这里,我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上网线,登录*,看看茜伦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她果然上过线,她的青蛙头像一下下地闪着,仿佛在催促我快些点开看。
我点开茜伦名为“赛里木湖妖”的*头像,看见了她在上面对我说的话:
璐洲,你不在真是太幸运了,没看到安安的惨样,都说她被那个领她出台的男人骗了,那男的根本没什么钱,倒是反过来把安安的钱、手机、项链什么的都抢走了!NND!TMD!SHIT!FUCK!想起来我就气啊,什么破男人啊,连这么可怜的女孩都要骗,真TMD的没人性啊!靠!
对了,你玩得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真的打算洗心革面不干这一行了?不过你还是有资本的,你文章写得不坏,又会画画,总比我能找到好工作,你又从不跟男人出去,不像我们这些人,都破摔很久了,起不来了。
还有,你不在的时候,我发生了一些事,不过不是坏事哦,至于是什么事,你回来我再告诉你!祝你玩得开心!闲了也给我留点话,好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哈哈!
另外,你留在冰箱冷藏室里的几块“乌里克尔”的榛仁巧克力已经被我吃掉了。你这么久不回来,难道就没有想念过新疆的抓饭烤肉和丸子汤吗?呵呵!
留言的后面,茜伦还加上了一个大笑的表情,我一看,就乐了。其实董茜伦是极少数我认为尚有心灵的舞女,别看她在*上脏话连篇,但在实际生活中,她是一个脏字都不吐的。
茜伦提到的安安,是和我们在同一家夜总会里混饭吃的小姐,那里的小姐很多,有相对固定的,比如我和董茜伦,还有一些女孩子在那里来来往往,流动性很大,安安就是其中之一,她是从别的夜总会跑来的,而且看样子也不会久待,因为她不喜欢安定,她也不认为固定在哪一家夜总会混日子叫作安定。我们和她们,大家彼此认识,但我除了和茜伦交好外,跟别的同行是没有什么交往的,因为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使我觉得我和她们是不同的。得知安安的事,我痛恨那些无耻的男人,也为安安感到难过,不过总算万幸,那个男人没有伤害她,没有把她痛打一顿后丢在马路上。不过,茜伦说她遇到好事了,还不告诉我,我暂且猜她中了五百万大奖吧,如果不是发了财,还有什么能让我们这一行的女孩子们开心快乐呢?我们做一行就是为了钱,而钱就是我们的亲人,我等着回去看她的笑脸。
茜伦问我何时回去,我其实也不知道,反正现在还不想回去。至于什么时候会回去,要么我真的逛烦了,要么我的钱全花光了,总之,到时候再说吧。提到新疆的饭食,我还真有点想,那黄橙橙、油汪汪的羊肉抓饭,一时间徘徊在我的脑海里,真想吃上两口。不过上海也有我渴望的美食,比如早餐里的生煎包子,在新疆时我就梦想过很多次。我就是这样一个在很多方面都很分裂的人,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属于上海,还是新疆。
本想给她留上几句话的,手放到了键盘上,又觉得没什么见闻好说,与关筑及另一个男人的聊天根本算不得话题,男人这样东西是我们的生活中最最不值得提的事物。这样一想,我就没有留言,又看了看别的一些网页后,就把笔记本电脑关上了。
窗外的夜色恬静而美好,置身在这种繁华的大都市中,往往会给人一种骄傲和满足的感觉,似乎若能永远生活在这里,便幸福而安宁了。啊,上海,我在籍贯一栏中填写的地方,这地方是不是也会变成我最终的归宿?想到这里,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为什么就这样疯狂而迷茫地过了三年?也许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