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万福街是那些无亲无故的外地学子们,进京备考的首选住所。这里都是独院,绿意葱葱,杏花朵朵,虽说小院不大,不过是三间起居、一间独厕、一间小马棚,但每月一两银子,在这个天子脚下的京城已经算是便宜得了,何况三两人合租也能住下,对备考贫寒家境的学子们来说条件算是不错的。
万福街胡同很多,胡同的名字大多是住过的学子们取得,若是此学子高中,所取得名字便会一直沿用下去,若是他日飞黄腾达,胡同的名字还会被官府登记造册,其中西祠胡同这个名字就是曾经一个高中状元的学子取得,不但沿用至今也入了档。
春日沐浴着西祠胡同的青青新绿和粉粉白白杏花,青石板的路上哒哒哒传来一阵马蹄声,黑色的马上坐着一个少年人,发旧的白衣,乌黑的长发,倾城倾国的容貌与这明媚的春光一样,躁动了人心。
胡同的第一家小院院内的杏花开得正欢,一支正伸出墙外,拂过他的鬓边,他微微侧目,斜长的眼眸含上一丝少年的欢喜,稚气的叫人心底发疼。
“少爷回来了。”
木质的院门打开,一个满头花白的婆婆走了出来,一身暗青色的家常衣服,头发在后面挽着髻,插着两支木质的发簪,相貌和善,神情慈祥地看着少年。
“吴妈妈!”少年跳下马。
被称作吴妈妈的婆婆上前接过缰绳,笑道。
“我听着马蹄声像咱们的大黑就出来了。少爷,午饭做好了,是你最爱吃的春心饼。”
“好。”少年进了屋。
这是一间堂屋,中间摆着饭桌,门口放着盆架,脸盆、毛巾、皂荚一应俱全。
少年简单洗漱完,吴妈妈也摆好了饭菜,关切地问少年。
“少爷,可见到陈大人了?”
“陈大人不在蓝溪阁。”少年坐下来,轻轻叹口气,“说是有事去别处了,要等两个月才能回来……只怕是躲着我吧。”
吴妈妈慢慢坐在一边的长凳上,想了想道。
“应该不会,陈大人和老爷是最好的朋友,老爷初到北海的时候陈大人多有照顾,信上也说了叫少年来京投靠他,若是没这个心也不必多此一举。”
“我知道了,两个月后我再去吧。”
“少爷不用急,总归还有一年的时间,以少爷的才学明年春试一定能考中,等站稳了脚跟就好了……”吴妈妈犹豫了下又道,“少爷还年轻,才十八岁,来日方长。”
少年默默地夹了口菜,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人生能有几个
十八岁啊……”语气说不出的怅然。
夜幕降临,灯下少年盘腿坐在炕上,身前的炕桌摊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两个字:狐家。字迹飘逸的如人一般没有烟火色。
对面做针线的吴妈妈扫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做针线了。
少年静静地看着纸上的两个字,忽想起了什么,抬手在下面又写了三个字:狐天骄。
“吴妈妈,你可知道狐丞相的儿女都叫什么吗?”
吴妈妈动作一顿,接着做活,答道。
“狐丞相府上有两位千金一位小少爷,小少爷自幼在外习武,不常在府上。两位千金姐姐叫狐天媚,十六岁,妹妹叫狐天骄,十四岁,都待嫁闺中,狐丞相夫妇视为掌上明珠。”
“狐天媚……”少年说着,在狐天骄的一边填下这个名字,端详了一下这个名字嗤笑了一下,“天媚,口气可真大,她容貌很美吗?”
“应该不差,豪门千金哪个不美?”吴妈妈说着笑了笑,慈爱地看着少年,“自然,和少爷是无法比的。”
少年目光还是盯着纸上的这两个字,脑海闪过蓝桥上拦住他的那个大胆的小女孩。
“我叫狐天骄……”
也因为一个狐字叫他下意识地留了心。
不错,他便是三十年前被发配北海狼家的第三代嫡孙,也是狼家现有的唯一嫡系血脉,狼行天,别号流云,十八岁,孤身一人来到京城,目的就是要完成祖父、父亲两代人的血誓:复仇,向狐家复仇。
她应该就是狐家的狐天骄!狼行天肯定了这一点,而看到狐天媚的时候下意识想到了那个丢了配饰的少女。
“多谢公子奉还饰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家住何处……”
难道她是姐姐狐天媚吗?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巧了。
想到两人看到自己的痴痴的样子,不由目光冷凝,如果她们真是姐妹那可真是太好了,天作之合,不是吗?
蓝溪阁内有一处景观名为“灯花系舟”。这里的灯火并非是真正的灯火,而是水畔一种极亮的萤火虫,泛舟水上,明月皎皎,萤火曼舞,花草芬芳……春水花月夜,灯花系舟时,实在是难得的良辰美景。就在这良辰美景中,苏沐划着船,狐天媚坐在另一头抱着膝望着河水,和苏沐说着话。
妹妹玩了一天睡下了,苏沐便带着狐天媚一起泛舟。
苏沐看着船那头坐着的少女,窈窕的身姿,朦胧的曲线,月光萤火给她镀上了银色的光晕,美好而又静谧。
“媚儿……”苏沐手停下了。
“嗯?”狐天媚抬头看去。
小舟不长,短短距离,她清楚地看到他目光中的火热,一种能燃烧起她的火热,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不自然地道。
“什么事?”
“我们……在这里停一会,说说话好吗?”
狐天媚微一迟疑,点点头,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们之间是该说清楚了。
“媚儿,不舒服吗,我看今天一天脸色都不是很好。”苏沐放下船桨,在船尾坐下来。
狐天媚自从知道妹妹也见过流云后,就一直有些恍惚,做什么也提不起来精神,却又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
“我没那么娇贵,可能是年年来这里踏春,没有新鲜感了。”
“媚儿想去哪里?”
“哪里都一样,反正四季轮回,年年都是那样。”
苏沐凝视着狐天媚,轻声道。
“媚儿的意思是,厌倦了四季的景色,还是说厌倦了……人?”
狐天媚沉默半晌,抬头对上苏沐的目光,静静地道。
“苏大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在别人眼里我们是青梅竹马,可是在我眼里,我既非青梅,苏大哥也非竹马。”顿了顿道,“我只有弟弟和妹妹,一直想有个哥哥,苏大哥年长我几岁,我也一直敬重苏大哥,把苏大哥当做兄长看待。”
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凝固了,很久之后苏沐才缓缓开口。
“媚儿,你是不是很早就这么想了?”
狐天媚摇了摇头。
“以前我不懂,即使现在我也不太明白,但我知道我待苏大哥是兄长的情谊。”
又是静默了许久,苏沐抬起头来,笑得很勉强。
“我知道了,媚儿,无妨……不管你心里怎样待我,我都会护你周全,一辈子……永远……”
“苏大哥切莫说这样的话,一辈子太长,永远太决绝,我只希望不要因为这件事我们生分了,我还想和苏大哥如同儿时那般两小无猜。”
月光下狐天媚期盼地望着他,神情坚定,苏沐的心似乎没那么堵了,定定地看着狐天媚。
“媚儿,如果将来那个人能让你幸福,我祝福你,如果那个人不能,你记住,苏大哥会等你,一直等下去。”
“苏大哥,你不要……”
“媚儿,我喜欢你,我愿意,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苏沐打断了她的话,俊朗的眉眼溢满了柔情,“只要媚儿能幸福。”
……
只要媚儿能幸福,这句话如同牵绊一般套住了苏沐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