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服务员不怀好意的微笑,郑昊突然心里发慌,尴尬地瞄了许静瑜一眼,马上转移目光:四百七十八元?有这么贵吗?明明只点了六个菜啊!我怎么忘记这个月透支了呢?唉,早知道就不耍富了,干什么要来这里,现在糗大了!
许静瑜看到他的窘境,微微一笑,很识趣的拿出钱包,夹出一张卡递给服务员说:“刷我的吧。”
服务员看了郑昊一眼,嘴角带着笑意,拿着卡就离开了。
许静瑜揶揄着说:“你看,注定是要我请你的。”
郑昊深呼吸之后,长长呼出一气说:“这顿记着,等我回去拿钱就还你,一分也不少你。”
许静瑜眉头一皱,带着责备的语气说:“怎么就那么倔强,都说了我请客了!”
郑昊一口拒绝:“不行!”这可不是倔强不倔强的问题,四百多元的一顿饭,我吃了都觉得心疼,不过反正是江木暮付钱,我吃的心安理得,怎么能让你给钱?
两个人争着吃这个哑巴亏,都不相让,终于许静瑜俏脸一红,威胁着说:“你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郑昊听了苦笑:我怎么觉得像小两口在吵架?女生只要一说这句,男生都只能依着女生!
终于,在许静瑜的‘强势’下,郑昊屈服了。
两人收拾好,一起慢慢走出酒家。城市的晚上灯光璀璨,各色的灯光把寂寞的城市照得热闹。
但是热闹下的城市,又隐藏着多少空虚寂寞?
郑昊走在前面,停顿下来,回头说:“现在说好,下次那顿算我的。”
许静瑜放慢脚步,抬头看着他,心里想着:还有下次吗?这算是约定吗?
郑昊可没有想这么多,见许静瑜没有反应,嘿嘿一笑地说:“不说话算答应了。下次就别跟我客气。”
许静瑜跟在后面,悄悄的点头。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去坐车吧。”郑昊放慢脚步,两人并肩而行。他本来是想着吃完饭就分道扬镳的,可是偏偏阴差阳错,白吃人家一顿,总该保持些风度,送人家一程吧!
许静瑜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郑昊站住,扭头看着她说:“车站就在前面,我送你过去吧。”
许静瑜摇着头说:“真的不需要了。我不在这里坐车。”
“那你去哪里坐?我送你过去吧。”
许静瑜实在拒绝不下,最后还指着公路对面的车站。
这条路是多车道的公路,红绿灯、斑马线几百米都没有一个,过去对面只能走地下道。
郑昊往前看去,百米距离之外就有一个地下道的入口,也不算是远,就对许静瑜说:“走吧,我陪你过去。”
几次拒绝没有成功,许静瑜也就乖乖的跟了上次。两人并肩而行,优哉游哉的像是在散步。
这附近有几栋楼盘,人口也算多,所以地下道的通道里有不少小贩在摆摊。
什么小玩意都有人卖,郑昊随意的瞄几眼,没有太大兴趣。许静瑜在旁边慢慢的走着,对这些小玩意也不热衷。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郑昊是学过音乐的人,对音乐特别的敏感,目光被吸引了过去。
在通道的尽头,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穿着整齐,提起小提琴,枕着头,紧闭双眼,陶醉的演奏着《吉卜赛之歌》。
吉卜赛之歌,又叫流浪者之歌,是十九至二十世纪初世界最杰出的小提琴大师之一的西班牙小提琴大师萨拉萨特(Sarasate)的作品。萨拉萨特不但在小提琴技巧艺术表现上有惊人的成就,在作曲方面也居世界顶级。吉卜赛之歌运用了吉卜赛人的音调风格写成,是全世界小提琴爱好者最喜爱的一首名曲。
郑昊听到青年拉出了吉卜赛之歌的神韵,不由得站住,双手环胸,轻轻点头。
吉卜赛之歌开始于豪放而激动的散板音调,自由奔放,还有十分别致的技巧装饰,使之充满了**和浪漫之感。然后中段转入慢板,曲调缠绵动人、悲酸忧郁。结尾又是极其精彩活泼的快板。这一突然转变把人们带进热闹欢腾的场面,流利的快弓拨弦十分引人入胜,最后在**迭起中结束全曲。
许静瑜也停在一边,看着沉醉在自己世界的青年。她不太懂得小提琴,可是也能感受得到,他拉得确实不错。尤其在接近尾声的时候,那种欢快的氛围虽然与这个阴暗的地下道有着天扰之别,但是那种热闹欢腾的场面仍然印入了脑海。
青年跟前没有摆放盛钱的器物,不像是为了金钱而演奏。而来往的人都只是好奇的看青年一眼就匆匆过去,只有郑昊和许静瑜站住了。
一曲尾音绕耳未绝,青年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惊奇的目光与郑昊欣赏的眼神对望着。
“好。”这是衷心的赞叹,郑昊不由自主的鼓掌。他欣赏这个年轻人,欣赏他的才华,欣赏他的勇敢,在他的音乐中,自己听到了活的灵魂!
周围的人这时才注意到还有听众的欣赏着这一曲琴音,走过的时候也都瞄他一眼。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朝郑昊点头,尴尬一笑。
“这是萨拉萨特大师的吉卜赛之歌?”郑昊明知故问。
青年点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郑昊身上,仔细的打量着他。在这里演奏,从来就没有人停驻欣赏他的音乐,更没有人这样称赞过他。这是一种寻觅知音的喜悦,一种莫名的激动!
许静瑜在旁边低声问:“这个你也懂?”
郑昊眉毛一挑,一种豪气涌上心头,得意得说:“当然,这个我可擅长了。”在他的理想中,小提琴是必不可少的情调!
“你懂得还真不少!”许静瑜的语气带着调皮,似乎不太相信郑昊的话。
郑昊听了一股热血上来,朝青年一点头,指着他的小提琴问:“可以借我一下吗?”
许静瑜吃惊的问:“喂,你来真的?”
“当然。”郑昊腰板一挺,似巨人一样挺立在天地之间。
青年很爽快的把小提琴借给了郑昊。郑昊掂量一下,抬起抵触颔下,先拉动几下,试一下音。几个音符跳动,郑昊满意的点头:音色还不错,是个好东西。
一切动作准备就绪,姿势优雅,还真的有模有样。许静瑜在一边细细的看着,精心等待他的演奏。
青年也带着期待的目光,打量着郑昊。
可就在这时,郑昊却犯踌躇:太久没有碰过小提琴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好。而且,我该拉什么曲子呢?云雀?沉思?爱之喜悦?糟糕,这些曲子都忘得差不多,怕是拉不全了。
他脑子转呀转,额头都快冒汗了,就是想不到该拉什么曲子。
许静瑜刚开始看他的样子,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现在再看他的窘样,以为他牛皮吹大,拉不下去,避免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离开。
郑昊暗暗抹把汗,讪笑的看了许静瑜一眼,终于想到了一个曲子——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这是他以前经常练习的曲子,应该还记得吧!
他松口气,然后深呼吸,闭上眼睛,开始拉动琴弦。
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是出身名门贵族的典雅绅士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Mendelssohn)的作品。郑昊很喜欢其中的旋律,小提琴正如无歌词的船歌,弓弦之间缓缓倾注出柔丽抒情的旋律,显示出小提琴的纯洁、银色而崇高。而且,它有着迷人的柔板乐章,总能让自己产生一种情不自禁温柔。
郑昊刚开始还有些生硬,音调不时有些出错,但是适应之后,拉弦的手自然的收缩伸展,跳跃的音符缓缓演变成动听的旋律,让自己陶醉其中。
但是曲调在进入复调后,有个双音。如果双音技巧得以充分展现,宛如两把小提琴合奏。可惜,郑昊太久没有碰过小提琴,技艺生疏,在那一段旋律下拉岔了音,尽管尽力掩饰,还是显得手忙脚乱的。
郑昊冒把冷汗,睁开眼睛瞄一瞄许静瑜,幸好她不怎么懂得音乐,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出问题。再看看青年,在这一段里,他总是微皱着眉头,似乎不太满意,但是撞上了郑昊的目光,还是鼓励的点头。其他路过的人,更是没有知音,除了扭头一看,再没有多余的动作,郑昊见状倒是轻松许多。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郑昊心虚的坚持着把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演奏完全。
琴弦拉下,青年首先鼓掌,用赞叹的目光看着郑昊。许静瑜这才意识到拉完了,调皮的朝着郑昊吐吐舌头,也跟着鼓掌。
郑昊松下两肩,抹把冷汗,长长地呼出一气。许静瑜走到一旁低声说:“看不出去还真有一把刷子。”
“那是当然。”郑昊自知刚才失误了很多次,还是理直气壮的夸耀自己。
青年犹豫一下,还是鼓足勇气,伸出了右手说:“你好,我叫高风。”
郑昊微笑着伸出手与他一握,“你好,我叫郑昊。你经常在这里拉小提琴?”
高风点头,寒碜几句,又问:“你们在这附近住?”
“不是。”郑昊摇头看着许静瑜,补充说:“只是来这里吃饭。”
“哦。”高风有深意的看了两人一眼,“是出来约会的?”
许静瑜马上摇头,尴尬地说:“不是。我们……只是吃饭。”
女生在这方面总是很敏感的,一旦被人误会与异性的关系,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解释。郑昊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重复一次说:“只是出来吃饭。”
高风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郑昊和他说了几句有关音乐方面的问题,就此分开。两人还没有走出地面,通道里又传出了悠扬的琴音。
那个勇敢的青年还在用他的方式演奏着他的音乐。
郑昊回头看了一眼,许静瑜走在前面,转身说:“我真没想到你还会拉小提琴。上次是钢琴,这次是小提琴,你到底还懂多少乐器啊?”
郑昊嘿嘿一笑,卖关子的说:“等你再见到我演奏其他乐器,你就慢慢数着,总能数出来的。”
许静瑜哼了一气,沉着脸色,转身继续走在前面。郑昊在后面追上来,开玩笑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
许静瑜‘哼哼’两声,板着脸说:“谁迷恋你了!”说完有种怪异的感觉,让脸上不自觉的发烫。幸好夜色下看不清楚,不然就更加尴尬了。
郑昊尴尬的嘿嘿一笑,此情此景,感觉玩笑开大了,不再说话。把许静瑜送到了车站,郑昊保持着风度继续和她等车。没聊几句,车来了,送走许静瑜,郑昊在原地愣着看天空好一会儿,才猛然摇头,朝着飘渺的音乐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