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魏百城六岁的记忆。
刚上小学的自己,某一天独自走在上学的路上。不知是家里的教育方针如此,还是父母惰性使然,自打认识上学的路,再没人送过自己。不过魏百城也不是很在意,父母对自己的不闻不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了。
过斑马线的时候,一个新手司机错把油门当刹车,笔直地撞了过来,随后魏百城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怎么办?生了这么一个残疾。”熟悉的男声传来,唤醒了沉睡的意识。“呜呜呜……”低声的啜泣持续了片刻,女人开口回应道,“我能怎么办?出生的时候又没有检查出来……”女声说不下去了,又开始啜泣。“唉,这么大了,也不能不管了。再生一个吧,这个大了让他自己去社会上打拼。”
缓缓睁开双眼,父母在眼前争吵,母亲红着眼,看到了醒来的自己,连忙对父亲使眼色,然后换做一副笑脸,“你醒了啊,百城。”
后来得知,自己并没有外伤,当时那辆车没有撞到自己,在意识到踩错离合的时候,司机及时反应了过来,最终车头停在了魏百城的身前。而因此,魏百城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也就是常说的,冠心病。少部分先天性心脏病在5岁前有自愈的机会,但显然,魏百城属于大部分。
医生嘱咐,要注意饮食,多锻炼,少饮酒。病不是很严重,好好控制对生活不会产生什么影响。而最重要的一点,社会心理因素,也就是保持心情的平和,切忌受惊。
这番话不说倒好,说出来反而让魏百城变成了惊弓之鸟。加之听到了父母的对话,更是小心翼翼低头做人。自此,魏百城看人的
眼神变了,多了一丝恐惧。对他来说,所有人都可能是他致死的诱因,所有人都可能随时将他抛弃。
事实上,正如医生所说,好好保持生活状态,倒也没怎么发病,也就偶尔对死亡担惊受怕,自己吓到自己,一时间喘不过气,缓过来也就好了。就这么战战兢兢保持警惕地活着,魏百城进入了高中。
这天回家,刚打开家门,一个酒瓶子摔在地上碎了,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父母又在争吵,魏百城默默换了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塞上耳机,隔绝世界。
这也是常态了。好像是因为生自己的时候身体出了问题,母亲已经怀不上孩子了。所以要二胎的计划也变成了泡影,父母变的神经质,一点小事就会大吵大闹。今天父亲又喝了酒,不知道什么原因吵起来的,反正跟自己无关,过一会儿吵完了再出去吧。
戴着耳机看了一会儿书,魏百城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该吃晚饭了。摘下耳机,家里果然已经不闹腾了,打开房门,母亲背对自己坐在客厅,父亲已经不见踪影,估计又是出去打牌了。
“妈,饭好了吗?”听到儿子的声音,母亲回过头,魏百城却震惊地连气都喘不过来。母亲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角有血渍,一只眼睛肿得已经睁不开了,却还在涓涓地流泪,“百城,今天妈没做饭,你自己出去吃吧……妈去医院了。”
父母尽管经常争吵,但也从未动过手。而这次,母亲被打成这样,那自己呢?以后的自己呢?一个父亲早就不想要的孩子,会不会遭受更惨无人道的待遇?魏百城不敢往下想,但恐惧的情绪宛如瘟疫,瞬间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魏百城摇了摇
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阵恶心感泛上心头,冷汗涔涔地往外淌,浸透了单薄的衬衣。母亲没有注意到魏百城的异样,戴了个口罩就出门了。魏百城想要回到房间躺下,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什么都跟往常一样。可没走两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自主地干呕着,空空如也的胃袋剧烈地**,泛黄的胆汁从嘴里呕出。
浑身乏力的魏百城,没能站起来,吐了半晌,晕倒在自己的床前。
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魏百城躺在陌生的**,床头挂着点滴,连接着自己的静脉,氧气罩里充斥着淡淡的药味。身旁空无一人,门窗紧闭。魏百城挣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很虚弱,而且胸闷的厉害,便放弃了动弹,再次沉沉睡去。
出院后的日子并不好过,父亲偶尔还是会对母亲拳脚相向,虽没有第一次那么恶劣,但一次次敲打着魏百城脆弱的心防。渐渐的,魏百城发现,神经质的不只是父母,还有被恐惧包围的自己。
直到有一天,死神叩响了魏百城的心门。
那天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魏百城一如既往地回到房间呆着。过了很久很久,早就过了饭点,父母却还没回来。父亲外出不归已是常态,母亲呢?魏百城饿得有点晕,准备找点东西吃。在冰箱里拿出泡面,拆开,放入调料,拿起电热水壶去洗手间接水。
洗手间里,母亲躺在里面,手腕上的裂口已经干涸,失焦地双瞳渗着狰狞。
魏百城以为会胸闷,会心悸,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一瞬间,魏百城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其实,静止的,只有那颗不完整的心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