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斯的祭品

七、阿克讲了第二个故事:美杜莎的契约(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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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气息里夹杂了诱惑和绝望,让人难以抗拒。仔细想来让人毛骨悚然,这个女子就像是一位开往堕落世界大门的看门人。她表面的拒人千里之外恰恰是一种**裸的招揽,让过路者一个又一个象着了魔一样地蜂拥而来。

这样想着,这位警官有点蹿火,为了平定情绪,他把贴身口袋里的小玉饰悄悄摸出来攥在手心。“最后,”他说,“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正脸。虽然是不速之客,但是我们来了一个多小时,您就这么不理不睬,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尊重人?”

落英说,“不是不理你们,我眼睛见光时间长了难受。怪只怪这大厅里采光太好了。”

什么?警官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配合,如果出现什么新情况请及时反映。”

“好吧,那换张名片吧——”

“……也好。”

警官带着人走了,落英起身,慢慢踱步到阳台上。阳台下面不远处,是小区里的一片假山。所谓假山,当然很少有用山石搭出来的,基本上就是些废钢丝拧出个造型,再掺和上乳胶蒙几层破布,最后一上颜色就算完事。落英一直很不喜欢这些冒牌货。

不过现在好了,冒牌货全都在半夜里被扔到了荒郊野外。现在在落英阳台下的,可是实到了心里的真石头。

落英笑了,她的双眼在阳光下幻化出能将人刺瞎的诡异光泽。

你们找吧,你们找不到的。就算把那些失踪的人放在你们眼前,也没有人能认出来。

谁能想到,活生生的人真的能石化?谁能想到,石化一个人只需要和他(她)对视?谁能想到,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还有肆意妄为而无人能管的人?

是的,那一年落英跟随的那个神学学者研究的就是撒旦教派的灵异事件。落英早就知道在黑暗的角落里潜藏着那些掌握了黑魔法的信徒,这个世界在他们的面前就如一顿不要钱的大餐,随便饕餮……

现在,落英是他们的一员了。她可以随意惩治曾经侮辱她的人,她把他们变成石头,再在夜里命令从海中而来的怪物把石化的人砸成碎石重新拼接起来。也是他们把原来的假山石扔掉,再换上落英的作品。

想到那些警察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落英睡着了都会笑醒,那笑妖冶而冷酷。

但是今天,她没笑出来——这是怎么了?落英问自己……

就在这时,一声无比清亮的脆响从大厅里传来。

现在我们来说说这个警官。

这位警官人称老马——其实他并不姓马,也并不老,这个称号多少有点谐谑之意。老马其人看起来倒是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人也聪明机智。老马三十出头,年轻有为,却是一副老学究的脾气,比不少四五十的老家伙还要严肃。刑侦大队里难免会来一些大人物,警察有时候被拉拉扯扯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新鲜人来了自然不习惯,但是谁不是从大惊小怪的时候过来的呢?唯独这个老马,多少年过去还是那副样子,一陪领导出饭局,就象要被强奸了似地,脸都是绿的。

老话说老马识途,一位习惯于四处讨喜的同事说,老马识途是为什么呢?因为他要往回去,往回去呀往回去——回到古代才好。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在嘲笑他冥顽不化,老腔老调。

谁知他听了并不生气,还说,“能回去未必是件坏事,现在就是因为人心不古,社会才会这么乱。”

从此,老马这个绰号就叫开了。

老马的出身,说的好听点叫书香门第,说的难听点叫穷秀才扎堆。老马家祖上八代都是老老实实做学问的人,从来做事一丝不苟,半句假话也舍不得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老马家还是有家底的,不愁温饱,也算有几个闲钱。再往后那就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某运动发起的时候当然最惨,差点绝后。现在总算是喘过点气来了,家里却元气大伤,破破烂烂。

老马家的家教已经是传统了,这么多年来核心并没有改变,无非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老马家培养出来的孩子无一不是一出校门就落入不得志的漩涡。他们的辉煌在成绩单上,不在工资条上。

老马看得出,问题并不出在家中的这些长辈身上,是学界日益浮躁了,很多人都用投机取巧的办法来混成果。这年头,不学无识的家伙一个个人模狗样地坐在权威的光环下,奢靡的酒席中;象他们这样真正做学问的,却只有去啃硬面包,坐冷板凳。坐冷板凳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长辈们一辈子呕心沥血做出的真学问最后难免被无知的世人弃之如敝屣。看清这些,对少年时代的老马刺激很大。经过反复思考,他放弃了传承家业的机会,最终考入警校。

既然留守诗书成不了事,那就去做一介武夫吧,好歹也能保一方平安,算是不虚此生了吧。

谁知道这个决定在警校入学考试的时候就扇了老马一个大大的耳刮子。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老马差一点被某家公子给挤下去,虽然他最后侥幸留在了录取名单上,却成了最后一名。坏了,这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边只怕也是问题多多。

时至如今,老马已经被打击了三十多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期盼,他只有尽力把工作做好——这也是有限的,他只是一个管侦查的小警官,有很多只无形手都捏在他的命门上,让他异常痛苦,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三十年老马也算清净。就因为他这副脾气和满脑子的官司,老马一直没有正经谈过女朋友。

二十出头的时候,倒是有那么几个漂亮女孩子做过预备役。但是相处往往也就是半年左右,她们的败絮其中就让老马的忍耐力熬到了尽头。到了后来他甚至觉得,这些姑奶奶一个个除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简直比妓女还恶心——妓女还有如柳如是这般有才华的呢。只是他没想过,柳夫人是古代人,现代没有柳如是。

其实曾经也有一个学古典文学的女孩子和老马很谈得来,两人算是棋逢对手,可是还没等老马正式邀请,那位姑娘就投入了一个六十岁老富商的怀抱——应该是半个怀抱,而且是小半个,富商爷爷有大老婆。

这就是现在的女孩子,有貌的没有才,有才的没有德,有德的不懂事,懂事的你永远也碰不着。老马无非是想找个才堪相配,又能同甘共苦的,却难上加难。

不过老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大丈夫事业上已经锐气尽挫,该担当的没一副担当得起,哪有心思琢磨儿女私情?也就等以后到年纪了,找个还算老实的妇人,传宗接代应付一下拉到吧。

老马就是在这样的百般无聊和万般无奈中接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案子。其实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无头公案。这种出不了成绩拉不了关系搞不好还自毁前途的案子谁愿意揽呢?也只有老马这种不识相的家伙了。

把昨天这位也算上,已经失踪二十一个了——老马把卷宗摊了一桌子,然后看着它们发愣。他们的调查已经展开了快一个月了,仍然没有任何进展。怎么会这样……老马心想,难道这些人都被妖怪抓走了?就算是妖怪,也不至于一点痕迹也没有吧?

“不是有人举报那个哲学院新留校的落英吗?”有同事提醒他。

“别提了,”老马想起落英那副样子心里就来气,“我和小刘刚从她家回来——这位大小姐,对我们爱答不理的,比公安部长的千金架子还大。”

“你管她这么多干什么,老毛病又犯了?关键是有没有问出些门道来——”

有没有问出些门道来……老马觉得还是有的。凭经验,他能感觉出落英的烦躁,他反复琢磨了目前调查出的所有情况,得出的结论十分蹊跷。所有迹象都指向对落英不利的方向,但是那些全都只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一直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

而且他们始终没有想通,落英到底把这些人弄到了什么地方。

就在老马冥思苦想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这个电话他刚一接就愣住了——是落英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