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地狼藉
甘道夫和国王一行人骑马离开,转向东边,绕着艾森加德垮塌的石墙走了,但阿拉贡、吉姆利和莱戈拉斯都留了下来。他们让阿罗德和哈苏费尔自行去找草吃,然后爬上石堆坐在两个霍比特人旁边。
“好啦,好啦!追踪结束,我们总算又见面了,而且是在一个我们谁也没想到的地方。”阿拉贡说。
“既然大人物都去商谈大事了,我们这些猎手大概也该了解一下自己那几个小谜语的答案了吧?”莱戈拉斯说,“我们一路追踪你们,直到进了森林。但仍然有不少事,我想知道真相如何。”
“你们经历的事,我们也有一大堆想知道!”梅里说,“我们从老恩特树须那儿得知了一些,可那根本就不够啊。”
“迟早全都会说到。”莱戈拉斯说,“我们是追踪的人,你们该先跟我们说说你们自己的遭遇。”
“后说也行,”吉姆利说,“吃了饭以后再说更好。我头痛,再说都过午了。你们两个惫懒的家伙,该去找些你们提到的战利品来给我们赔罪才对。美酒佳肴没准能把我给你们记下的那笔账勾销一点。”
“那你们当然会吃到的!”皮平说,“你们要在这儿吃,还是要去萨茹曼从前的门卫室里吃?就在那边,在拱道底下,里面更舒服一点。我们不得不在这儿野餐,好睁大眼睛留意这条路。”
“结果半只眼睛也没睁!”吉姆利说,“不过我可不进奥克的屋子,更不想碰奥克的肉食或任何他们糟蹋过的东西。”
“我们不会叫你碰的,”梅里说,“我们这辈子已经受够奥克了。不过艾森加德还有不少别的种族的人。萨茹曼的脑子还够聪明,没事事都相信奥克。他派人类给他守门,我猜,那些是他最忠心的仆人。总之,他们享有特权,获得的补给可好了。”
“还有烟斗草可抽?”吉姆利问。
“不,我想没有。”梅里大笑说,“不过那是另一码事,等吃过午饭以后再说吧。”
“行,那咱们就吃午饭去吧!”矮人说。
两个霍比特人带路,一行人穿过拱道,来到左边一道楼梯顶端的一扇阔门前。门内是个很大的房间,在另一头有几扇小门,一侧设有壁炉和烟囱。这房间是从岩石里开凿出来的,过去一定很暗,因为窗户全都是朝隧道开的。不过,现在天光透过毁损的屋顶照射进来。壁炉里燃烧着柴火。
“我生了点火。”皮平说,“在这大雾里生个火,能让我们感觉振奋些。那边有几捆柴,我们能找到的木头大部分都是湿的。不过烟囱里有股不小的穿堂风,看来它是曲曲折折穿过岩石到上头去的,又幸运地没被堵上。有火才方便。我给你们烤几片面包吧,不过这面包已经有三四天了,恐怕不怎么新鲜。”
阿拉贡和两个同伴在长桌一端就座,两个霍比特人消失在后头一扇小门里。
“那里头是个储藏室,幸亏比水面高,没淹着。”皮平出来时说。他俩抱着一大堆杯、碗、盘、刀,以及各种食物。
“吉姆利大人,你也不必对着这些食物皱鼻子,”梅里说,“这些不是奥克的饲料,而是‘人类的吃食’——这是树须的说法。你们要喝葡萄酒还是啤酒?里头有一桶啤酒——味道还行。这是最上等的腌猪肉。要是你想吃,我还可以给你切几片培根肉烤烤。我很抱歉这里没有绿色蔬菜,最近这几天的供应基本中断了!除了涂面包用的奶油和蜂蜜,我没法给你们提供别的东西啦。这样你还满意吗?”
“说实在的,我很满意,”吉姆利说,“你们那笔账勾销了不少。”
三人迅速埋头大吃起来。两个霍比特人也毫不害臊地大吃了第二顿。“我们一定得陪同客人一起进餐啊!”他们说。
“今天早上你们俩可真是礼貌到家!”莱戈拉斯大笑说,“不过,就算我们没来,你们没准也已经陪同彼此,再吃上一顿了。”
“没准,而且,干吗不吃呢?”皮平说,“我们跟着奥克时吃的东西可实在倒胃口,之前那几天又都没什么吃的。我觉得,我们都有好长时间没开怀大嚼,吃到心满意足了。”
“可看来那也没对你们造成什么损害嘛。”阿拉贡说,“事实上,你们气色好极了。”
“对,你们气色是好。”吉姆利说,视线越过手里端着的酒杯,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们。“哎?你们的头发可比失散的时候要浓密卷曲了两倍。还有,我敢发誓,你们两个都长高了点,你们这岁数的霍比特人居然还能长高?总之,那个树须可没饿着你们。”
“他是没有,”梅里说,“可是,恩特只喝不吃,喝饱肚子可不解馋啊。树须的饮料或许挺有营养,但我们感觉得有点可嚼的实在东西。就算来点儿兰巴斯换个口味也不错啊。”
“你们喝了恩特的水,对吗?”莱戈拉斯说,“啊,那么我想吉姆利的眼睛多半没看错。有些奇怪的歌谣就唱到过范贡的饮料。”
“关于那个地方的奇怪故事可多了!”阿拉贡说,“那里我从来没进去过。来,跟我多讲点有关范贡森林和恩特的事儿吧!”
“恩特,”皮平说,“恩特是——这么说吧,首先,恩特各个都不相同。不过要说他们的眼睛的话,那可是非常古怪。”他费力地支支吾吾了几句,但越来越小声,最后作罢。“噢,总之,”他继续,“你们已经远远见到几个恩特啦——反正,他们是见到了你们,并且报告说,你们正在过来的路上——但我估计,你们在离开之前,还会见到许多别的恩特。这个你们只能自己去领会啦。”
“行了,行了!”吉姆利说,“我们这是从半道上开始讲故事哪!我听故事喜欢从头来,有个先后顺序。就从那奇怪的一天,我们的魔戒同盟瓦解时说起吧。”
“如果有时间,你会听到完整的故事的,”梅里说,“但首先——如果你们都已经吃饱了——你们该装上烟斗,点上火。然后,我们可以暂时假装大伙儿都又安全回到了布理或幽谷。”
他拿出了一个装满烟草的小皮袋。“我们有成堆的烟草,”他说,“我们走的时候,你们要拿多少就拿多少。今天早上,皮平跟我干了些打捞的活儿,水面上漂着好多东西。皮平发现了两个小桶子,我估计是从哪个地窖或储藏室里给冲出来的。我们打开桶子,就发现里面装满了这个——任谁都梦寐以求的上好烟草,而且完好无损!”
吉姆利取了一些,用手掌搓了搓,再嗅了嗅。“感觉挺不错的,味道也好。”他说。
“当然好啦!”梅里说,“我亲爱的吉姆利,这是‘长谷叶’啊!木桶上清清楚楚打着吹号家的商标!我可想像不出它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猜这是萨茹曼的私房货。我从来不晓得它居然能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过我们这会儿是坐享其成了,对吧?”
“那是,”吉姆利说,“要是我有烟斗能抽就好了。唉,我的烟斗不是掉在墨瑞亚,就是丢在那之前了。你们所有的战利品里,都没有烟斗吗?”
“恐怕没有。”梅里说,“我们没找到任何烟斗,就连这门卫室里也没有。看来萨茹曼是独享这份美味来着。不过我看,这会儿要是去敲欧尔桑克的门跟他讨烟斗,恐怕只会讨来没趣。咱俩可以共用烟斗,必要时好朋友就该这么办。”
“稍等!”皮平说,把手伸进外套胸前的内袋里,拽出了一个用细绳扎口的小软袋子。“我总贴身收着一两样宝物,它们对我来说可跟魔戒一样宝贝。这就是其中一样:我的木制老烟斗。而这是另一样:没用过的烟斗。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带着它走了这么长的路。我自备的烟草用完之后,我就没指望还能在旅途中找到任何烟斗草。不过,总之它现在派上用场了。”他举起了一只烟锅阔而浅的小烟斗,递给吉姆利,“这样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吧?”
“勾销了!”吉姆利叫道,“最高尚的霍比特人啊,你这可让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了!”
“好吧,我要出去透透气,看看天气跟风向怎么样!”莱戈拉斯说。
“我们跟你一块儿出去。”阿拉贡说。
他们出到室外,坐到大门前的那堆石头上去。微风已经将迷雾托起驱散,他们这会儿能看到山谷里远处的景物了。
“我们先在这儿轻松歇会儿吧!”阿拉贡说,“就像甘道夫说的,他在别处忙碌的时候,咱们坐在废墟边上聊天。我感觉到一股过去少有的疲倦。”他将身上的灰斗篷裹紧,遮住铠甲,然后伸直两条长腿,往后一靠,从嘴里吐出一缕细细的烟来。
“快看!”皮平说,“游民大步佬可回来了!”
“他从未离开过。”阿拉贡说,“我是大步佬,也是杜内丹,我既属于刚铎也属于北方。”
他们默默地抽了好一会儿烟,太阳从西方高天上的白云间斜照进山谷里,照在他们身上。莱戈拉斯躺着一动不动,定睛看着天空与太阳,轻声唱歌给自己听。终于,他坐了起来。“好啦!”他说,“时间消磨了不少,雾也正在消散——要不是你们这些奇怪的家伙在这儿吞云吐雾,雾早就散干净了。故事呢?还说不说了?”
“啊,我的故事是这么开始的:我醒过来,发现四周一片漆黑,自个儿被五花大绑扔在奥克营地里。”皮平说,“让我想想,今天几号?”
“夏尔纪年的三月五号。”阿拉贡说。皮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其实只是九天之前啊!”他说,“从我们被抓到现在,我感觉像过了一年似的!总之,虽说那段时间有一半像是在做噩梦,但我估计我们被抓后度过了非常可怕的三天。我要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梅里帮忙更正一下。我不打算详细讲什么鞭打、污秽和臭气之类的,这一想起来就叫人受不了。”说完这话,他便开门见山地叙述起波洛米尔最后那场浴血奋战,以及奥克从埃敏穆伊到范贡森林那段行军。其余的人每当叙述跟他们的猜测吻合时,都跟着点头。
“我这儿有一些你们遗落的宝物,”阿拉贡说,“你们一定很高兴能得回它们。”他从斗篷下松开腰带,从上面解下两把带鞘的小刀。
“啊!”梅里说,“我就没指望过还能再见到这两把刀!我用我的砍了几个奥克,但乌格鲁克把它们从我们手上夺走了。他瞪我们的模样真吓人!起先我还以为他会捅我一刀,但他把刀扔了,就好像它们烫了他的手。”
“这儿还有你的别针,皮平。”阿拉贡说,“我一直妥善保存着,因为它是件宝贵的东西。”
“我知道。”皮平说,“扔下它时我心痛得不行,但我别无选择啊!”
“是没的选择。”阿拉贡答道,“需要舍弃珍宝时狠不下心的人,只能永远戴着镣铐。你做得很对。”
“割断绑在手腕上的绳索,干得漂亮!”吉姆利说,“当时运气眷顾了你,不过有人会说,你是双手并用,把握住了运气。”
“并且给我们留下好大一个谜团!”莱戈拉斯说,“我一直纳闷你们是不是长翅膀飞走了!”
“不幸的是,我们没长翅膀。”皮平说,“你们还不知道格里什纳赫那回事。”他打了个寒战,不再说了,由梅里讲述了最后那些可怕的时刻:爪子一样的手,臭嘴喷出的热气,还有格里什纳赫多毛双臂的恐怖力量。
“这一切关于巴拉督尔——也就是他们说的路格布尔兹——奥克的事,都让我很不安。”阿拉贡说,“黑暗魔君已经知道得太多了,他的爪牙也是。而且,在那场争吵发生之后,格里什纳赫显然把消息送过大河去了。大红魔眼将会盯着艾森加德。但总之,萨茹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对,不管最后是哪边赢,他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梅里说,“从他的奥克踏上洛汗的那一刻起,形势就开始对他不利了。”
“照甘道夫的意思,我们瞥见过那个老恶棍一眼,”吉姆利说,“就在范贡森林边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皮平问。
“五夜之前。”阿拉贡说。
“让我想想,”梅里说,“五夜之前——这下我们就讲到故事中你们一无所知的部分啦。在发生战斗之后的那天早上,我们遇见了树须。那天晚上我们到了涌泉厅,那是他的一处恩特之家。第二天早上我们去了恩特大会,那是一场恩特的聚会,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古怪的事儿。那场大会开了一整天,又延续到第二天。那两天晚上我们都是跟一个名叫急楸的恩特一起过的。然后,在大会快要进行到第三天傍晚时,恩特们突然间爆发了。那真是惊人啊!整座森林都紧张得一塌糊涂,仿佛里头正在酝酿一场大雷雨,接着就一下子爆发了。我真希望你们能听到他们在行军时唱的歌。”
皮平说:“萨茹曼当时要是听见,就算他得靠自己那两条老腿跑路,这会儿肯定也已经逃到百哩之外了。
哪怕艾森加德固若金汤,冷若岩石,荒若白骨,
我们前进,
前进,挺进战场,劈山裂石,摧毁门户!’
“还有好多呢。他们的歌有很大一部分没有歌词,就像号角和鼓声组成的音乐。真叫人兴奋啊!不过当时我以为那只是进行曲,只是一首歌而已——等我到了这里,才懂得了更多。”
“夜幕降临后,我们翻过最后一道山脊,下到了南库茹尼尔。”梅里继续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头一次感到是整座森林本身都跟在我们后面移动。我以为自己在做一场恩特味儿的梦,但皮平也注意到了。我俩都吓得要命。当时我们不懂,后来才知道详情。
“那些是‘胡奥恩’,恩特是这么用‘简短语言’称呼他们的。树须不肯多说他们是怎么回事,但我想他们是变得几乎跟树木一样的恩特,至少外表是这样。他们散布在林中各处和森林边缘,也不作声,昼夜看顾着树木。我相信在那些最黑暗的山谷深处,有着成百上千的胡奥恩。
“他们力大无比,而且似乎有本事把自己隐入阴影中,你很难察觉他们在移动,但他们确实在移动。他们发怒的时候,可以移动得非常快。你站着不动,也许是看看天气,或听听风吹的沙沙声,然后突然之间,你就会发现自己置身在树林当中,四面八方全是参天大树。他们仍有声音,能跟恩特交谈——树须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叫做胡奥恩——但他们变得很古怪、很野蛮,总之很危险。如果没有真正的恩特在场看管他们,我碰上他们可要被吓死了。
“就这样,那天上半夜,恩特带着我们和所有跟在后面窸窣作响的胡奥恩,爬下一条很长的沟壑,进入了巫师山谷的上端。当然啦,我们看不见胡奥恩,但四面八方的空气中都是吱吱嘎嘎的声音。那夜天空乌云密布,漆黑一片。一旦离开山岭,他们移动的速度就非常快,并且发出一种像是疾风吹袭的声音。月亮没有从云后露脸,午夜过后不久,艾森加德北边已经被一座参天树林给包围了。然而不见敌人的踪迹,也没碰上任何挑衅。只有塔上一扇窗户透出些许灯光,仅此而已。
“树须和几个恩特继续悄悄前进,一直绕到了看得见大门的地方。皮平跟我就坐在树须肩膀上,一直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感觉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不过,恩特哪怕在被鼓动起来的时候,仍然非常谨慎又有耐心。他们像石头雕像一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只是呼吸和聆听。
“接着,一下子起了一阵大**。号声大作,艾森加德周围的石墙回声震耳。我们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战斗就要开始了。结果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而是萨茹曼所有的人马正在进军。我不怎么了解这场战争,也不太熟悉洛汗的骑兵,但萨茹曼看来是打算倾力给予洛汗最后一击,一举灭掉国王和他的所有人马。艾森加德倾巢而出。我看着敌人出发,奥克行军的队伍长得不见首尾,还有不少骑着巨狼的奥克部队,另外还有人类的大军——他们许多人举着火把,我从火光中能看见他们的脸。他们大部分是普通的人类,相对来说比较高,深色头发,神情冷酷,但模样并不算特别邪恶。然而还有一些样子就很可怕:跟人一样高,却长着半兽人的脸,皮肤蜡黄,吊斜眼。你知道吗,他们立刻让我想到了在布理看见的那个南方人,只不过他像半兽人的程度不如这些人那么明显。”
“我也想到了他,”阿拉贡说,“我们在海尔姆深谷可对付了不少这种半奥克。现在看来很清楚了,那个南方人是萨茹曼的密探。不过他到底是跟黑骑手合伙了,还是单单只为萨茹曼干活,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邪恶的家伙什么时候狼狈为奸,什么时候又彼此尔虞我诈,实在难说得很。”
“总之,各类敌人全加在一起,那支大军至少有一万人。”梅里说,“他们花了一个钟头才全部走出大门。有些沿着古大道朝渡口去了,有些转向朝东去了,在大约一哩远的地方搭了一座桥,那里的河道非常深。如果你们站起来,现在就能看见它。他们全都嗓音粗哑地唱着歌,哈哈大笑,发出可怕的喧闹声。我当时以为洛汗要倒大霉了,但树须没动。他说:‘今晚我要对付的是艾森加德,要对付这里的山岩跟石头。’
“不过,尽管我看不见黑暗里正发生着什么,但我相信,艾森加德大门刚关,胡奥恩便开始朝南移动。我想他们要对付的是奥克。等到了早晨,他们已经远在山谷底下了,反正那儿有一片看不透的阴影。
“等萨茹曼派出了全部军队,就轮到我们上场了。树须把我们两个放下来,上前走到大门前,开始猛捶那两扇门,叫萨茹曼出来。没人回答,只从高墙上飞来了箭矢和石头,但用箭对付恩特是没用的。当然啦,箭会叫他们觉得疼,还会令他们大怒——就像被蝇虻叮了一样。恩特可以像针垫一样浑身插满了奥克的箭,却仍然不当一回事。首先,他们不会中毒。而且他们的皮肤似乎非常厚,比树皮还坚韧,只有用斧头重重地砍,才会让他们严重受伤。他们不喜欢斧头。但是,要对付一个恩特得有一大群拿斧头的人,因为任何朝恩特砍上一斧子的人,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恩特一拳就能把铁打烂,就跟打扁薄锡纸似的。
“树须中了几箭之后,就开始活跃起来,变得像他自己说的,极其‘性急’了。他发出老大一声呼姆—嚯姆,十几个恩特立刻大步上前。发怒的恩特是很可怕的。他们的手指和脚趾就那么凝滞不动地紧抓住岩石,然后就跟撕面包皮一样把岩石扯裂开来。那情形就像看着巨大的树根花上一百年撑裂岩石的过程,全给缩短到几分钟里完成。
“他们又推又拉,又扯又摇,并且猛力捶打,只听一阵哐当哗啦响,不到五分钟时间,他们就把那两扇大门掀翻在地,捣成废铁。还有一些恩特已经像沙坑里的兔子那样,开始啃啮石墙。发生这种情况,萨茹曼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当然,有可能是他的妖术近来退步了。反正,我想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勇敢之辈,你懂我的意思吧。他没了一大批奴隶、机械跟别的东西,独自困在这么个小地方,就没啥正经胆量了。他跟老甘道夫完全不同。我真怀疑,他的名声该不是主要靠聪明地蛰伏在艾森加德而得来的吧。”
“不,”阿拉贡说,“他确实曾名副其实,如传闻中那般伟大。他知识渊博,思虑缜密,双手惊人地灵巧,而且他拥有驾驭他人心智的力量。他能说动智者,威吓弱小,他肯定还保有这种能力。尽管他现在惨遭失败,但我敢说,中洲能在单独跟他会谈后还全身而退的人可不多。既然他的恶毒已经暴露无遗,或许甘道夫、埃尔隆德和加拉德瑞尔能做得到,但其他人就基本谈不上了。”
“但那些恩特就全身而退了。”皮平说,“他似乎有一回打动过他们,但不会有第二次了。总之,他不了解恩特,谋算的时候又犯了个大错,没把恩特考虑进去。他没有防范恩特,结果一旦他们开始采取行动,他就没时间去防范应对了。我们的攻击一开始,艾森加德里剩下的几只小耗子就一溜烟穿过每个恩特挖开的墙洞逃出去了。对人类,恩特盘问之后就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从这头走的大概只有那么二三十个。不过我想奥克可没逃掉几个,不管他们块头是大是小。反正他们也逃不过胡奥恩的——当时,他们不仅有一批下到山谷底下去了,艾森加德周围也全被他们组成的树林围住了。
“等恩特将大部分南面石墙捣得稀烂,萨茹曼余下的喽啰就全抛下他一哄而散,萨茹曼也惊慌失措地逃跑了。我们到的时候,他似乎是在大门口。我估计他是出来观看他雄壮的大军出征的。当恩特攻进墙内,他就慌张地逃走了。他们起先没发现他。不过那时夜空已经放晴了,星光明亮,足以让恩特看清周围。突然间,急楸大叫一声:‘杀树犯,杀树犯!’急楸是个挺温和的恩特,但他恨死了萨茹曼砍树的行径,因为他照管的树遭到了奥克斧头的残酷摧残。他从内门一跃而下冲过去,他被鼓动起来时可真是行动迅疾如风。当时一个苍白的人影穿过一根根柱子的阴影仓皇飞逃,就快抵达通往塔门的楼梯了,而急楸在他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只差一两步就能抓住萨茹曼并扼死他,不料他还是溜进门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萨茹曼安全逃回欧尔桑克后,没多久就启动了他那些宝贝机器。那时已经有许多恩特进了艾森加德,有些是跟着急楸进去的,有些是从北边和东边闯进去的。他们东奔西冲,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突然间,那些遍布平原的通风口和通气孔都开始喷出大火和恶臭的浓烟,好几个恩特身上被烧焦起泡。他们当中有一个,我想他叫榉骨,本来是很高大帅气的一个恩特,可是被一股**火焰给喷了个正着,全身烧起来像支火把一样——那景象真恐怖。
“他们被激得疯狂起来。之前我以为他们已经被真正鼓动起来了,但是我错了。我终于见到他们真正发怒的样子。那真叫人胆战心惊。他们咆哮、怒吼、狂呼,直到仅凭他们的声音就把岩石震裂坍塌。梅里和我躺倒在地,用斗篷堵住耳朵。恩特们像一阵怒号的狂风,一圈又一圈,大步绕着欧尔桑克的尖岩奔走猛攻。他们摧毁柱子,将大石像雪崩那样砸下通风井,将巨大的石板像树叶那样抛向空中。高塔位于这股猛烈的旋风中心,我看见一根根的铁柱和一块块砖石被扔起几百呎高,砸向欧尔桑克塔的窗户。不过树须还保持着冷静。他挺幸运,没被烧伤。他不希望同族在暴怒中伤到自身,也不想让萨茹曼趁乱借着哪个洞逃跑。有许多恩特用身体去冲撞欧尔桑克的岩石,却无济于事。那座塔非常光滑坚硬,或许上面附着某种魔法,比萨茹曼的魔法还要古老强大。总之,他们找不到一个可以着手使力的地方,也没办法把它撞击出一条裂缝来,反而因为冲撞而把自己弄得浑身瘀青,伤痕累累。
“于是,树须走到圆环内,大喊了一声。他洪亮的声音将所有的喧嚷都压了下去。刹那间,平原上一片死寂。在这寂静中,我们听见塔楼高处的窗口传出了一阵尖声大笑。这笑声在恩特身上收到了古怪的效果。他们本来群情激昂,这时却全都冷静下来,冷酷如冰,极其安静。他们离开了平原,聚集到树须周围,一动不动地站着。树须用恩特自己的语言跟他们说了几句话。我想他是在把很久以前自己那个老脑袋里想出来的计划告诉大家。然后,他们就那么在灰蒙蒙的光线中默默地隐去了。那时天已经开始亮了。
“我相信他们布下了岗哨监视塔楼,但监视的人都绝妙地隐蔽在阴影中,纹丝不动,所以我看不见他们。其他人则朝北去了。他们那一整天都忙得不见树影。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两个人。真是枯燥乏味的一天。我们四处逛了逛,不过尽可能地避开了欧尔桑克的窗口能看见的地方。那些窗子瞪着我们的样子可真吓人。我们花了好多时间去找吃的东西。我们也坐下来聊天,好奇远在南方的洛汗出了什么事,还有远征队其余的同伴都怎么样了。我们不时会听见远处传来石头震动落下的声音,还有砰咚扑通的噪音在山岭间回响。
“下午时我们沿着石墙绕了一圈,去看看各处的情况。在山谷最前头的地方有一大片胡奥恩组成的阴森树林,在北边围墙那儿有另外一大片。我们不敢走进去。不过林子里有些动静,传出撕扯某种东西的声音。恩特和胡奥恩挖了许多大坑和沟渠,挖了大水塘,筑了水坝,汇聚了他们所能找到的,来自整条艾森河以及所有其他泉源和小溪的水。我们没打扰他们。
“黄昏的时候,树须回到大门前。他边走边自个儿哼着曲子,似乎很高兴。他站定后抻了抻长臂和长腿,又深呼吸了一回。我问他是不是累了。
“‘累?’他说,‘累?哦不,不是累,只是僵硬而已。我需要好好喝上几口恩特沛河的水。我们辛苦工作了一天。今天砸的岩石、掘的泥土,比我们过去长年累月做的还多。不过,已经快要完工了。天黑以后,别在这大门附近或那条老隧道里逗留!可能会有大水冲进来——那水会脏上一阵子,直到所有萨茹曼的污秽都被冲走为止。然后,艾森河就又能流淌着干净的水了。’他又顺手掰下了几块石墙,动作挺悠闲自得的,只为了消遣。
“就在我们想着躺哪儿能安全睡个好觉的时候,这一大堆事情里最令人惊异的一件发生了。大路上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梅里和我安静躺着,树须藏到了拱道的阴影里。就一眨眼的工夫,一匹高头大马犹如一道银色闪电般大步奔来,天已经黑了,但我能清楚看见骑士的脸。那张脸似乎在发光,骑手一身衣服雪白。我就那么坐了起来,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想出声喊他,却叫不出声。
“不过我也不用出声。他就在我们旁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我们。‘甘道夫!’我终于喊出来,但声音却小得像耳语。而他呢?是不是说:‘哈罗,皮平!这真叫人惊喜啊!’——才不是!他说:‘快起来,你这图克大笨瓜!老天在上,这一大片狼藉,树须究竟在哪儿?我要找他。快点!’
“树须听见他的声音,立刻从暗处走出来,那场会面真怪。我很吃惊,因为他们俩似
乎谁也不吃惊。甘道夫显然料到能在这儿找到树须,而树须很可能是故意在大门附近晃荡,就为了等他。但我们已经把墨瑞亚的事全告诉那个老恩特啦!然后,我想起来他当时看我们的神情很古怪。我只能假设他之前见过甘道夫,或者得到了他的消息,只是不想急着说出来。他的口头禅就是‘别着急’。但甘道夫不在场时,谁也不会多说他的动向,连精灵也不会。
“‘呼姆!甘道夫!’树须说,‘我很高兴你来了。我能征服森林流水,原木岩石,但是这里有个巫师要对付。’
“‘树须,’甘道夫说,‘我需要你帮忙。你已经做了很多,但我需要更多帮助。我有差不多一万个奥克要对付啊。’
“然后他俩就走了,跑到某个角落里商量去了。树须一定觉得这太急了,因为甘道夫真是十万火急,他们还没走出我们能听见的范围,他已经飞快地说起来。他们离开才几分钟,也许一刻钟吧,甘道夫就回来了,看起来大松一口气,几乎称得上是兴高采烈了。然后,他倒是说了他很高兴见到我们。
“‘可是,甘道夫,’我叫道,‘你到哪儿去了?你遇见其他人了吗?’
“‘不管我去过哪里,我回来了。’他用那种货真价实的甘道夫式的态度答道,‘没错,我是见过其他一些人了,但这事得等等再说。今夜形势危急,我必须快马加鞭,但黎明或许会更明亮。果真如此的话,我们会再碰面的。你们自己当心,离欧尔桑克远一点!再见!’
“甘道夫走后,树须沉思许久。他显然在很短的时间里知道了很多事,正在消化呢。他看着我们说:‘哼,嗯,我发现你们这些小家伙不像我以为的那么性急。你们说的远比能说的少,又不比该说的多。哼,这可真是一大堆消息,一点不假!好吧,这会儿树须又有的忙了。’
“在他离开之前,我们从他那儿挖了点消息出来,听了之后却一点也不开心。但是当时我们关心你们三人超过弗罗多和山姆,还有可怜的波洛米尔。因为我们得知有一场大战正在开打,或马上要打了,而你们全都参与其中,说不定不会生还。
“‘胡奥恩会帮忙的。’树须说。然后他就走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我们才又见到他。
“那会儿夜很深了,我们躺在一堆石头上,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是迷雾还是暗影,就像一张巨大的毛毯,将我们周围的一切全盖上了。空气给人的感觉是又闷又热,还充满了沙沙响、咯吱声,以及像是许多声音从旁经过的嗡嗡喃喃。我想大概又有几百个胡奥恩经过,前往战场增援。后来,南边远处传来一阵如雷的隆隆巨响,一道道闪电横过远方的洛汗上空。我们不时能看见几百哩外山脉的尖峰突然耸现,黑白分明,旋即消失。在我们背后的群山间也有如雷般的声响,但不一样。整个山谷不时发出回声。
“一定是在大约午夜的时候,恩特破坏了堤坝,把积蓄起来的水一股脑儿从北边石墙的一个缺口灌进了艾森加德。胡奥恩带来的那片黑暗已经过去了,雷声也已经滚滚远去,月亮正落到西边的山脉背后。
“艾森加德渐渐被注满了,到处都是缓缓流动的污水和水塘,扩散到整个平原上,反射着月亮的余光。四溢的水流隔三差五就会从通风口或喷气孔灌下去,大量的白色蒸汽嘶嘶响着冒出来,浓烟滚滚升起,还有爆炸和一片火光。有一大团蒸汽盘旋腾起,一圈又一圈绕着欧尔桑克往上升,最后看起来就像一座高耸的云峰,底下火光熊熊,顶上月光闪亮。水继续不断灌进来,到了最后,整个艾森加德看起来就像一口巨大的平底锅,到处冒着蒸汽和水泡。”
“昨晚,当我们来到南库茹尼尔的山谷入口时,看见了云团一样的浓烟和蒸汽。”阿拉贡说,“我们还担心是萨茹曼在酝酿什么新的妖术来对付我们。”
“不是他!”皮平说,“他大概已经被呛得再也笑不出来了。到了早晨,我是说昨天早晨,水已经灌满了所有的洞,地面上的雾浓得不得了。我们躲在那个门卫室里,着实吓得不轻。那湖里的水开始外溢,从旧隧道里涌出来,水很快就涨到了台阶上。我们以为自己就要像洞里那些奥克一样被淹死了,还好我们在储藏室后头发现了一道螺旋楼梯,顺着楼梯爬到了拱道顶上。由于通道已经塌了,接近顶上的地方被落下的石头堵住了一半,我们好不容易才挤出去。我们坐在洪水淹不到的高处,看着艾森加德淹没在水里。恩特继续灌入更多的水,直到所有的火都被扑灭,每个洞穴都被灌满。浓雾慢慢地聚拢在一起,水汽升腾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飘浮在空中,一定有一哩高。到了傍晚,东边丘陵上空出现了一道大彩虹,接着落日就被山坡上一阵浓密的细雨给遮住了。然后,一切都变得异常寂静。有几只狼在远方哀嚎。入夜后,恩特不再灌水,让艾森河循原路复流。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从那时开始,水就慢慢退下去了。我想地底下那些洞一定在哪里有排水道。不管萨茹曼从哪个窗口往外望,肯定都只能看见满目疮痍,一片狼藉。我们感到非常寂寞,这么一整片废墟中都见不到一个恩特可以说话,也没听到任何消息。我们在拱道上头的地方度过了一个晚上,夜里又湿又冷,我们都睡不着。我们有种预感,随时都可能发生任何事情。萨茹曼仍在塔里。夜里一直有种声音,就像一股风朝山谷吹来。我想那些离开的恩特和胡奥恩就是在那时候又回来了,但我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到哪儿去了。今天早晨雾气迷蒙,空气潮湿,我们爬下来,又在四周逛了一圈,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好啦,出的这些事,我就只说得出这么多啦。经历了那样一场大动乱,现在简直算是平静了,而且既然甘道夫回来了,也莫名地叫人感觉安全多了。我都能睡着了!”
他们全都静下来,好一会儿没说话。吉姆利给烟斗重新装满了烟草。“有件事我很好奇,”他边说,边用打火石和引火绒点燃烟斗,“就是佞舌。你告诉希奥顿说他跟萨茹曼在一起。他是怎么进去的?”
“噢,对,我把他给忘了。”皮平说,“他是今天早上才到的。我们刚给壁炉生了火,吃了点早餐,树须就又出现了。我们听见他在外头哼哼,叫着我们的名字。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我的小伙儿。’他说,‘顺道给你们带来点消息。胡奥恩回来了。一切顺利。对,真是顺利极了!’他大笑,猛拍了拍大腿,‘艾森加德再也没有奥克,没有斧头了!今天过不了多久,会有一群人从南方过来,其中有几个你们会很高兴见到。’
“他话才说完,我们就听见路上传来了马蹄声。我们匆忙奔出去,跑到大门前,我站在那儿睁大眼睛,半期望着看见大步佬和甘道夫领头带着大军骑马前来。但是,从迷雾中出现的是一匹疲倦的老马,背上驮着一个人类,那人一看就是古怪反常的样儿。没有别的来人了。他出了迷雾,突然看见面前是一片残破的废墟,顿时坐在马上目瞪口呆,脸色差不多都青了,那叫一个惊慌失措。结果他一开始好像都没注意到我们,而等发现我们,他惊叫一声,就想掉转马头逃跑。但树须跨出三大步,伸出长臂,一把就将他从马鞍上拎下来。他的马吓得撒腿跑掉了,他却趴倒在地上。他说他叫格里马,是国王希奥顿的朋友跟参谋,希奥顿派他带着重要的消息来见萨茹曼。
“‘别人谁也不敢骑马穿过野地,因为到处都是邪恶的奥克。’他说,‘所以我就被派来了。我这一路上危险重重,现在又饿又累。我被狼群追赶,不得不偏离了正路,往北逃了很远。’
“我注意到他从眼角瞥着树须,我在心里说了声‘骗子’。树须拿他那种悠缓的方式打量了他好几分钟,直到那卑鄙的家伙趴在地上局促不安起来。终于,树须开口说:‘哈,哼,我正在等你,佞舌大人。’那人听到这名字,不由得一惊。‘甘道夫先来过了,所以我对你是该知道的全知道了,我还知道该怎么处置你。甘道夫说,把所有的老鼠都关进一个笼里。我会这么做的。现在,艾森加德的主人是我,萨茹曼被关在塔里。你可以进去里面,把所有你能想到的消息都告诉他。’
“‘放我走,放我走!’佞舌说,‘我认识路。’
“‘我相信你认识路。’树须说,‘不过这里的情况有点变化。你自己去看吧!’
“他放佞舌走了,佞舌一瘸一拐穿过拱道,我们在后头紧跟着他。等他走到环内,这才看见在他与欧尔桑克之间,还隔着一片茫茫大水。他转过身来面对我们。
“‘让我离开吧!’他哀嚎说,‘让我离开!我的消息现在没用了。’
“‘的确没用了。’树须说,‘但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待在一起等甘道夫和你的主上到来;要么就涉水过去。你打算选哪个?’
“那人一听提到主上,就打了个哆嗦,马上把一只脚踩进水里,但随即又缩回来。‘我不会游泳。’他说。
“‘水不深。’树须说,‘只是很脏,不过这可伤害不了你,佞舌大人。快下水吧!’
“话一说完,那卑鄙的家伙就扑腾进大水去了。他没走多远,还没离开我的视线,水就已经淹到了他的脖子。我最后看见他时,他紧抱着不知是个旧桶子还是块木头的东西。不过树须涉水跟在他后面,盯着他往塔那边去。
“‘嗯,他进去了。’树须回来后说,‘我看着他像只落汤老鼠似的爬上了台阶。塔里还有人在,有只手伸出来把他拉了进去。所以,他进塔里去了,希望他得到了称心如意的欢迎。现在我得离开一下,去洗掉这一身污泥。要是有人想见我,让他去北边高处找我。这里太低,没有干净的水给恩特饮用或洗澡。所以,我要请你们两个小伙儿看着大门,留意来人。你们要知道,其中会有洛汗国的国王!你们可得尽力好好欢迎他,他的人马跟奥克打了一场大战。也许你们比恩特更懂人类的礼节,知道说什么话才恰当。我这一辈子里,这片绿色的原野有过许多国王,我却从来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来客会需要人类的吃食,我猜你们精于此道。所以,可能的话,就去找来一些你们认为适合拿来招待国王的东西吧。’故事到此就结束啦。不过,我挺想知道佞舌到底是谁。他真是国王的参谋吗?”
“他曾经是。”阿拉贡说,“他也是萨茹曼安插在洛汗的奸细和仆人。上天真是报应不爽。光是亲眼看见自己认为固若金汤、壮丽非凡的地方,变成一片废墟,差不多就足够惩罚他的了,但恐怕还有更糟糕的待遇等着他。”
“对,我估计树须送他进欧尔桑克,也不是出于好心。”梅里说,“树须似乎觉得这事办得相当得意,离开去洗澡和喝水时还在暗自笑着。随后我们俩忙了好一阵子,翻箱倒柜,四处搜寻漂着的东西。我们在附近几个不同的地方找到了两三个储藏室,都在洪水之上,没被淹着。但树须派了些恩特过来,搬走了好大一堆东西。
“‘我们需要二十五人份的人类吃食。’那些恩特说。所以,你们可以想像,在你们来到之前,就有人仔细地数过你们的人数了。你们三个显然也被算在大人物的行列中,但你们在这里吃的可一点不差!我跟你保证,我们留下的东西跟送去的一样好——其实更好,因为我们没送酒过去。
“‘要送喝的吗?’我问那些恩特。
“‘那边有艾森河的水,’他们说,‘那水够好了,恩特跟人类都能喝。’不过我真希望恩特能抽出点时间,从那些山泉里酿些他们的饮料出来,那样的话,等甘道夫回来的时候,我们准能看见他的胡子都卷起来了。那些恩特走了以后,我们感觉又累又饿,可是我们没抱怨——我们的劳动大有收获。就是在搜寻人类吃食的过程中,皮平从那一大堆漂流的东西里捞到了大奖,就是那些吹号家的桶子。皮平常说:‘饭后来口烟,快活赛神仙。’所以就有了你们看见的状况。”
“现在我们全都一清二楚啦。”吉姆利说。
“只除了一点——在艾森加德竟然有南区来的烟斗草!”阿拉贡说,“我越考虑这事,就越觉得耐人寻味。我从没来过艾森加德,但我在这片地区旅行过,对洛汗与夏尔之间这整片空旷的乡野非常熟悉。多年以来都没有旅人或货物公开经过这地。我猜,萨茹曼跟夏尔的某个人有秘密交易。不只希奥顿王的家,别人家里或许也能找到一些佞舌。桶子上有日期吗?”
“有。”皮平说,“是1417年出品的,就是去年。哦,不,现在那当然是前年了,多好的一年。”
“啊,好吧,不管发生过什么邪恶勾当,我希望现在都已经结束了,即便没结束,现在我们也拿它没辄。”阿拉贡说,“不过我想我会跟甘道夫提一下这事,尽管这跟他的诸多大事比起来像是小事。”
“我很好奇他在干吗,”梅里说,“下午都快过了。我们过去瞧瞧吧!大步佬,现在只要你想,你随时都能进到艾森加德里去。不过里头的情景可不怎么振奋人心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