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浪抬头看了看天,皓月生辉,一片深蓝。
浓雾早已经散去,一阵阵微风吹过,送来舒爽的凉意。
公孙良蹲在坑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金猁在坑穴里蹦来跳去,不停地拱着泥土。
环顾四周,宗道一等人都已经将东西收拾好,帝浪道:“走吧,该回去了。
小良,别玩了,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这可是你在天阙山的最后一夜了。”
公孙良一愣,虽说早已经料到最后可能是这个结果,可是突然间由帝浪口里说出来,还是带给公孙良不小的冲击。
自从离开家到了尊义门,公孙良就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现在乍一听说要离开了,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公孙良当下也不言语,伸手招呼金猁上来,就要跟随众人回去。
可是怎么招呼,金猁仍旧不理,只顾着低头拱来拱去,并且不停地用两只前爪扒着泥土。
公孙良不觉有些生气,顺手抓起一块土块朝着金猁扔了过去。
正巧金猁刚刚扒完,抬头向这边望来,一块大大的土块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金猁的头上。
金猁呜呜一声惨叫,扭头就往后跑,可是嘴角却掉下来一件物事,叮的一声发出脆响,甚是悦耳好听。
公孙良大奇,跳下坑去用手拿起那样东西。
原来是一块小孩手掌大小的物事,周围被泥土包裹着,却在有些地方露出一些光芒来。
公孙良跳上坑穴,拿到帝浪等人面前,擦去了周围的泥土,渐渐看清了这东西的本来面目。
原来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碧绿的叶子,在叶脉的根部,打着细小的一个孔,叶子的材料象玉却不是玉,幽幽地发着绿莹莹的光芒。
帝浪大奇,自己修真这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这样材料的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多时,啧啧称奇。
帝浪最后叫公孙良自己收了,因为金猁并非俗兽,既然掏挖出来这件东西,想必非是凡品,留待日后慢慢参研不迟。
这时金猁从坑穴跃了上来,却不敢靠近,缓缓地围着众人打转,不时地拿眼瞄一下公孙良。
公孙良一见,心头一软,心想自己刚刚错怪了它,还拿了老大一块土块砸过去,于是连忙跑过去,搂着金猁脖子一阵摩挲以示安慰。
帝浪看众人再无别事,于是大袖一挥,众人御剑转返尊义门去了。
当天的夜里,公孙良洗了澡换了衣服,收拾了一下自己两年半以前初上天阙山时带来的那个小包裹。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一件衣服,还有娘亲临行时给自己纳的两双鞋。
其中一双半年以前就已经变小了,再也穿不进了,可是鞋子还是好好的,一点也没有坏。
公孙良舍不得扔,洗干净了就放在小包裹里,想娘亲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看看鞋子上绣的两只小猫,抚摩着上面的纹路,仿佛摸着母亲略显粗糙的双手一样。
另一双鞋子母亲做的时候稍微做得大了些,预备着自己长大了些穿的。
临来的时候做的那件衣服已经破得不能穿了,无奈之下只有扔掉了。
剩下的一件在练功夫的时候公孙良极为小心,进入山里的时候一般都是脱下来拿在手里,免得被树枝和荆棘刮破了。
包裹里还有一把如意锁,那个还是小时候出生的时候街坊的大婶送的。
而现在,包裹里又加上了那一块温润碧绿的叶子。
熄灭了灯,公孙良怎么也睡不着。
来到这已经快三年了,天阙山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尤其是整天在一起练功嬉闹的龙奇,罗逖,还有最会逗人的小胖儿。
现在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们啦!树影横斜,月色浮动,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公孙良终于捱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苓洲浩土万物生,一花一叶尽夺灵。
东有神仙西云祭,南疆噩梦北琉璃。
在苓洲西部,是一片连绵高耸的群山,正是赫赫有名的云祭山脉。
高山上的皑皑白雪终年不化,传说中由于当地人的祖先在远古的时候不断地侵犯周围的部落,并且不服天神的管教,惹起上天众神的愤怒,于是降下了灾祸。
而灾祸过后,众神又冰封了连绵数百里的土地,叫后世的子孙永远生活在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上。
而此刻,公孙良正跟随着帝浪和伽叶,穿行在云祭山脉的小路上。
帝浪时不时讲些云祭山的传说和当地部落人们的风俗,三个人说说笑笑,倒也有趣。
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眼见着这新奇的世界美丽无比,公孙良实在不敢相信这里就是神罚下的土地。
纯白的雪鹰傲然地翱翔在高高的天宇,拔地而起的群山巍峨而凝重,山上的皑皑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山腰以下渐渐地有绿色显现出来,不知名的小花在料峭的冷风下招摇开放,冰雪融化后形成的溪流蜿蜒而下,顺着天然的沟壑流下来,滋润了大片的草原。
一条大河由南至北蜿蜒流过,河水清澈而冰凉。
三人沿河而行,渴了就找一处浅滩掬一捧河水喝下,清凉而甘甜,沿着喉咙而下浸润了全身,三人不约而同地大赞。
其实,在来之前的一段路,公孙良都是由帝浪二人带着飞过来的。
到了云祭山地界就变成步行了。
一来怕公孙良年纪小,身体抗不住持续地奔波。
二来也是伽叶和公孙良二人从未到过西部,借此机会也详细地领略一下西部的风光。
三人不急不慌,游山玩水一般悠然行来,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异域景色果真赏心悦目,令三人差一点忘了此行的目的。
这一日行来,那条南北走向的大河的河道开始转向东北方向,而道路刚好和它反向,乃是西南方向。
于是伽叶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袋,盛了些水,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头踏上了大路。
时间现在已经秋末,沿途的景色又有变化。
一片广阔的草原展现在几人面前。
远处一群群的狮马在悠闲地吃草,长长的鬃毛由脖子两边垂下。
如天上白云一般,数不清的天丝羊徜徉在半青翠半金黄颜色的原野里。
前行的路上,不住地惊起无数色彩斑斓的飞鸟,轰地一声飞向天际。
远处几个骑着狮马的游牧猎人正在吆喝着,而不远的地方是一片帐篷,夕阳西下,正有炊烟在袅袅地升起。
一群孩子在嬉闹着跑来跑去,欢快的笑声传出很远。
望着公孙良憧憬的眼神,帝浪笑着问道:“怎么样,小良,要不要去看看?”公孙良用力地点点头,帝浪转头看了看伽叶,两人放声大笑,极为欢畅。
这时,远方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望过去,一匹极为健硕的狮马朝几人飞奔而来,马背上一个全身泛着古铜色的**上身的男子正警惕地望着三人。
时间不大,骑者已经来到近前。
帝浪微笑着看着他。
那骑者一头栗色的长发卷曲着披散垂落在两肩,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挺拔的鼻梁,线条冷酷而优美的嘴唇,上身**,一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筋百结,下身穿着一条虎皮裙,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刚之美。
卷发男子催着狮马来到离帝浪三人几丈远的地方忽然停住,右手一扬,挥动了两下,随后喊了几句话。
伽叶和公孙良丝毫也听不懂,于是齐齐地望向帝浪。
帝浪老脸一红,笑道:“看着我干什么,虽然我以前来过这一带,可是每次都是和怪物打打杀杀地,却从没和这里的人打过交道,所以他的话我也听不懂。”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卷发男子见三人呆愣愣地不说话,又连打了几种不同的手势,哇啦哇啦地毫不停歇地又喊了一大段话。
帝浪一看,总是这样不是办法,于是也学着那男子把手一扬,做了个表示友好的动作后,微笑着走上前来。
突然,那卷发男子厉吼一声,手往下指。
帝浪吓了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卷发男子指着的正是自己的脚尖,心里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在未清楚敌我之前,禁止自己再靠近他。
帝浪不禁哑然失笑,这男子也是够小心的,自己如果真是敌人,这人只怕连话都说不上就去见阎王了。
帝浪想到这里,双手平放胸前,拍了拍胸口,然后稍微点了点头,接着双手握拳连续击了几下,迅速地变拳为掌并且左右摇摆,意思大概是我们是友好的,打架这么没品的事情我们是不干的!狮马上的男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想明白了帝浪的手势所表达的意思,脸色和缓了不少。
可是随后又是一大串奇怪的手势和语言轰炸了过来,这回帝浪无论如何是回答不了啦。
公孙良和伽叶在后面看着帝浪的窘相,一边心里偷着乐一边却也暗暗着急。
狮马上的男子等了一会儿,见众人好象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显得很着急。
只见他一纵身,足尖轻点于马背之上,如一根标枪般立得笔直,随后回过头去以一种奇怪的音调似唱似说地喊了一会儿。
时间不大,远方的帐篷后面出现了几匹快马,以奇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
晚风吹起,野草簌簌而动,御者的白头巾顺风飘扬,衬托着御者的飒爽英姿。
不一刻,几个人已经到了近处,开始和卷发男子叽里呱啦地谈论了起来。
语声止歇,人群里走出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男子,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裹着一袭粗布麻袍。
只见他先对着帝浪打了几个手势,见帝浪不明白,又换了几种手势,并配以间歇性的话语。
可惜,这一切都是对牛弹琴,毫无用处。
帝浪心里也暗暗有些着急,可是也没什么好办法。
白脸人走回队伍中去,几个人又叽里呱啦商量了一通,有几次那卷发男子高声喝论,好象在反对着什么,可是在其他几人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一会工夫,那白脸男子又走了过来,打了个手势,这下连公孙良都看明白了,意思是叫三人跟着他们走。
于是三人远远地跟在这群人的后面,朝那一片帐篷走了过去,其间最先出现的卷发男子多次回头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好象在监视的意思。
夕阳在大地上留下最后一抹金晖,终于消失在了大地的尽头。
帐篷间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外面打闹玩耍的孩子陆续地被大人们喊回了帐篷。
风开始渐渐大了,顺着风飘来烧烤食物特有的香气。
公孙良不禁皱了皱鼻子,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了。
到了帐篷群的外围,几个人分散开来,将帝浪三人围在当中,左穿右转之后,来到了一个没有火光的小帐篷前,一个人当先进去,一会儿工夫里面亮起来了。
那白脸男子对着帝浪几人打了几个手势,说了几句简单音节的话语。
大致意思可能是叫三人先在这歇着,准备等下吃过饭再说。
帝浪三人欣然答应。
随后那白脸男子就走了出去,可是其余的人却没有跟去,而是分别在帐篷外或者帐篷里找个地方随便坐了下来,很明显,这是对生人的一种防范。
帝浪看了看伽叶,两人对视了一下都哭笑不得,堂堂两个仙人居然因为好奇而处处受制,说出去准被人笑掉大牙。
帝浪和伽叶等了一会儿,没有什么事可做,就都打坐入定了。
公孙良好奇地看着屋里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那卷发男子。
注意到公孙良在观察自己,那卷发男子不由拿冷眼瞪了他一下,公孙良吓得一哆嗦,缩了缩身子,不敢再看向他了。
这时旁边那人大喝了几声,那卷发男子才收回目光,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里的帐篷都是用附近山上最坚固的乌木做的支架搭建而成,外面盖上厚厚的动物毛皮和防雨的革类,帐篷四周巧妙地设置了很多通风的孔洞和缝隙,所以在里面一点也不觉得气闷。
透过旁边通风的缝隙,公孙良看着外面的天空点点繁星,这里的天空和天阙山的一样美丽而辽阔,只是显得特别的近,仿佛再站得高一点,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深蓝色的穹顶。
一阵食物的香气飘来,越来越浓。
公孙良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得更欢了,卷发男子不由拿眼看了一下,发现公孙良偷偷捂着肚子,还不想让卷发男子和他的同伴看到,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同伴也忍不住呵呵大笑。
正在公孙良大窘的时候,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外面守卫的人端着一个大大的盘子钻了进来。
一瞬间,烧烤的狮马肉的香味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帐篷间里。
卷发男子和同伴也不客气,伸手就抓起一块马肉。
卷发男子将马肉拿到嘴边,提起鼻子陶醉地闻了一下,刚想张嘴去咬,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扭头看了看角落里的公孙良。
嘴角微微动了动,手一挥,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狮马肉啪的一声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公孙良的怀里。
公孙良这时候哪敢客气,裂开嘴朝那男子笑了笑,也不答话,撕下一条马肉放在嘴里就开怀大嚼。
好香!公孙良只感觉好象嗓子眼都生出了小舌头在不停地舔噬嘴里的肉块一样,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看着公孙良闷头咀嚼的吃相,帐篷里的三个部落男子对视一下,放怀大笑,充满了自豪!公孙良用袖口擦了擦嘴边的油腻,忽然停了下来,将剩下的马肉在角落找了块干净的毡子放好,居然不吃了!几个正在笑着的男子看见了,感觉对面这个小孩子很奇怪,打着手势询问怎么了。
公孙良指了指正在打坐的帝浪二人,再指指马肉,意思是留给他们二人吃的。
那卷发男子点了点头,随后朝帐篷外喊了几声。
不一会儿的工夫,帐篷帘子又被人掀开,两个人钻了进来,每人手里都托着个大盘子,盘子里刚刚烤好的马肉还在滋滋做响!卷发男子下巴一抬,冲着公孙良打了个眼神,意思我们这肉多的是,你放心吃吧!公孙良发现这群人虽然语言不通,行为稍微粗犷了些,可是心地还是满好的,因此感激地朝着这些人笑了一下,低头开始放开了胃口猛吃了起来。
可是他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正在打坐的帝浪和伽叶,嘴角微微有笑意透了出来。
时间慢慢地过去,夜色已经很深了,公孙良打着饱嗝舒服地躺在帐篷一角厚厚的天丝羊毡垫上,懒得什么都不想做。
他忽然很羡慕这些人的生活,多好啊,这样的山,这样的水,这样美丽的草原,这样朴实的人们!就在公孙良迷迷糊糊想着美事要入眠的时候,忽然帐篷外传来一阵呼喝的声音。
帐篷里的卷发男子和其他几个同伴忽然扑棱一下齐齐地坐起,并且神色极为严肃。
帐篷的帘子被左右掀开,两个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