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咱们妇女一样能顶半边天。”
“这句话，还是姑姑你，亲口念给我爸的。”
“那年我考了全县第一，当着全家所有亲戚的面，你一字一句的告诉我爸。”
张盼娣眼含热泪，看着张桂华：“四年前，你亲口说的话，这么快，您就不记得了吗？”
张桂华怔住，随后她别过脸，缓缓的跌落在沙发上。
“你也说是四年前了，四年前你考了全县第一。”
张桂华抬起头，指了指盼娣，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
“可你如今嫁了人，生了孩子，只有高中文凭。”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顶半边天啊？”
张桂华的手指又在客厅里点了点，指着宋谨言，大声的教训盼娣。
“你以为你住在人家的家里，就是跟人家一样的人？”
“路上我都问清楚了，她那件事已经被平反了，等她生下孩子就能去念大学。”
“你呢？你倒现在，还没有被平反。”
盼娣咬紧嘴唇，听着姑姑的训话。
“你到底有没有考上大学，村长跟你爸到底做了什么勾当，至今为止都没查出来。”
“这件事，能有那么简单吗！”
“就算查出来了，你还以为你能去上大学吗？”张桂华训斥着她。
盼娣看着张桂华，一脸倔强的反问：“我凭什么不能去？考上的人，本来就是我呀？”
张桂华无奈的仰天叹气，再低头看着一脸不甘心的侄女，狠了狠心，大声痛骂道。
“上学不用花钱吗？吃喝拉撒不用花钱吗？你一分钱没有，拿什么上学？”
“还有，你不是要把那孩子留在身边吗？”
“一边带着孩子一边上学，你有钱吗？”
张桂华重重的拍了拍沙发，指着宋谨言那台进口电视机，死死地盯着盼娣。
“你是不是以为，你跟宋谨言是一样的人？”
“她能做到的事儿，你也能做到？”
“你看看她嫁的是什么男人？你嫁的又是什么男人？”
“她出门坐小汽车，能看大彩电，还能坐这么软和的大沙发。”
“咱们呢？你大姑我，活到了四十多岁，家里都没有一台电视机。”
“宋谨言出门上学了，家里能请个老妈子来看孩子。”
“你咋办？”
张桂华将盼娣所面对的所有现实问题，全部一一抛了出来。
丝毫不在意刚刚生完孩子的盼娣，是否能够接受这个现实。
盼娣也意识到了这些，低头不说话。
张桂华见盼娣低头沉默，柔声的劝道：“盼娣啊，不能活的太虚荣了。”
“在宋谨言家里过的富贵日子，让你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你在这白吃白喝白住，这日子能过多久？”
“你要是不想把孩子送人，干脆送回老孙家去。”
“你跟孙阔虽然没领结婚证，但是人家办过酒席，双方亲戚都知道你们结婚了。”
“甭管是闺女还是儿子，她终归是老孙家的种。”
“你把孩子送回去，总好过你领着她，在别人家里骗吃骗喝强。”
宋谨言再也听不下去，冲到张桂华面前，大声说道。
“盼娣在我家，从来没有骗吃骗喝。”
“她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让我心甘情愿的留她在家里住下来的。”
“她在我家里，要煮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做着保姆的工作。”
张桂华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种事儿有什么难的？”
“在你家里白吃白喝白住的，干点活儿是应该的。”
“宋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
“你就是存心给盼娣造成一个她很厉害，靠着自己能养活孩子的假象。”
“但她要是真的信了，就是个大傻子。”
张桂华狠狠地瞪了盼娣一眼：“你啊，就是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大傻子！”
盼娣不知道是将张桂华的话听进心里，还是怎么的。
低着头沉默寡言不说话，刚才大声为自己争辩的气势，早就被张桂华打击的一点不剩了。
宋谨言冲进小卧室，从写字台上拿出一叠收据。
走到张桂华面前，展示给她看。
“这些小票，每一张上面都写着盼娣的工资。”
“干休所里有一个大众浴池，就是洗澡堂子的。”
“每天晚上八点半关门，关门之后，盼娣就去里面打扫卫生。”
“她在里面刷地板、刷泡澡池，还要将大厅里的地板、楼梯都打扫干净，每天弯着腰不停地干三个小时才能干完。”
张桂华拿着那一叠记账小票，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盼娣。
抿着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一天干三个小时，也没有多累。”
“我们村里就是没有澡堂子，要是有，我也能干。”
“就干这点活儿，一个月就能挣15块钱，不少啦。”
“晚上少睡一会又死不了，白天在你家呆着，可劲儿补觉就行了。”
宋谨言看着低头不语的盼娣，一脸心疼的说道：“你没看见，她年纪轻轻就已经长了白头发吗？”
“你看她头顶上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张桂华顺着宋谨言的目光，看向盼娣，眼里露出几分心疼。
“盼娣晚上要带孩子，白天也没时间补觉。”
“因为她除了要把家里打扫的窗明几净之外，额外又找了个一个打扫楼道，倒垃圾的活儿。”
80年代的楼房，是有专门的垃圾道的。
一般的垃圾道都是各楼层的平台处，楼上的居民将生活垃圾，丢进方形的垃圾道。垃圾直接从楼上掉在垃圾堆里，然后有专人将生活垃圾收到垃圾桶里。
再有专门的垃圾车开进小区，将垃圾桶里的垃圾收走。
宋谨言整天忙着在外面奔波，盼娣就偷偷的找了个这个活儿来赚钱。
“她一个哺乳期的母亲，每天严重睡眠不足。”
“又是去澡堂子刷地，又要倒垃圾。”
“为的就是要多赚点钱，养活她和孩子。”
宋谨言看着惊讶的张桂华，生气的说道。
“作为长辈，你应该为有这样的侄女而高兴。”
“不管盼娣能不能得到平反，重新回到大学校园里读书。”
“她都能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跟小满，打拼出属于她们自己的好日子。”
张桂华深深地看着盼娣，脸上除了震惊还有佩服。
“盼娣，你，你这么拼命的干活，不要命了吗？”
盼娣抬起头，目光坚毅，表情决然。
“姑姑，没有男人，我也能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