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劫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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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要还债的◎

温鸾试图掩藏起所有的情绪, 笑着分辩,“我和他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他对我越挺好, 想要什么都会买给我。”

生怕姐姐不相信似的,温鸾使劲替高晟说好话, “还因为我杀了瓦剌使臣,当初我坠下悬崖, 是他不顾一切跟着我跳了下来——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只有他了。”

听得温燕是心惊肉跳,失声叫道:“杀瓦剌使臣?你一个深宅妇人,怎么和瓦剌人牵扯上了?坠下悬崖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温鸾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讪讪笑道:“没事,都过去了。”

温燕看着妹妹,久久没有说话。

略晚些, 郑明从钱家回来了,一进屋子就看到妻子独自坐在炕桌前发呆, 眼角还挂着几滴眼泪, 当即大惊,握住妻子的手问道:“好好的哭什么?谁给你气受了,我找他去!”

温燕的眼泪登时流得更凶,“小鸾过得不好, 我看得出,她不是心甘情愿和高晟过的……”

她深吸口气, 小心看了眼窗外,确认院子里没外人才道:“问她她是什么都不肯说,你能不能想法子打听打听定国公府的情况?小鸾对宋南一情根深种, 打小就盼着嫁给他, 突然退婚改嫁他人, 不像她的性子。我觉得,保不齐有高晟在里面搅和。”

郑明沉吟一阵,“老钱家的贵客是康王身边的人,我问问他去。”

因看妻子焦灼不安,他没多耽搁,连衣服也没来及换,马不停蹄折返县衙。

钱县令得知他的来意,觉得还是不要深究的好,“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现在计较又有何用?老伙计,我还是那句话,活人比死人重要,对付到他走人,你们安安生生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郑明却执意要请见贵客,“起码要清楚怎么回事。”

劝不动这头倔驴,钱县令只能引他去见那位王总管,因昨日郑明表现得并不热络,王总管本不想搭理他的,碍着钱县令的面子,好歹屈尊纡贵出来见了一面。

郑明知道他心有芥蒂,当即一揖到底,“王老爷见谅,昨日突然接到急信,我有个寄居在定国公府的远房表妹下落不明,一时神思恍惚乱了分寸,不是有意怠慢您的。”

王总管一听定国公府,眼神闪烁两下问道:“据我所知,定国公府只有一个客居之人,乃是原世子的未婚妻,莫非你的表妹是她?”

话说到这个份上,郑明只能硬着头皮称是。

“那你可算问对人喽!”王总管捻着颌下的山羊胡子,颇为得意道,“原本是宋家后宅密辛,又因牵扯到锦衣卫,一般人还真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你若问别人,肯定就说她已经死了。也就是我宋家求到我们王爷头上,这次知晓了来龙去脉。”

便把国公府大婚之日惨遭查抄,高晟如何强占人/妻,如何逼迫宋家悔婚,和瓦剌人起的冲突,又是怎样追杀宋南一等等,添油加醋说了个遍。

他是康王的人,自然而然把高晟当成了敌人,话里话外全是对宋家的同情,宋家在他口中,就是清白刚正的忠臣。

而高晟,自然就是那个十恶不赦陷害忠良的大奸贼了。

末了,他不无感慨叹道:“那高晟简直就是个疯子,万丈悬崖,说跳就跳。啧啧,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杀别人更是小菜一碟。”

郑明越听脸色越难看,他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一揖,掉头就走。

“诶?说着说着怎么就走了?”王总管纳闷,还有点生气,“还真是一点不把我放在眼里。”

“坏喽!”钱县令来不及解释,急急追着郑明出了门。

王总管更诧异了,他这位表兄对他是恭敬有加,都恨不能把他当大佛供起来,现在明知道他恼了,竟然晾着他不管,反倒着急忙慌安抚一个师爷!

着实蹊跷。

他便悄悄跟在后面。

“老郑!”钱县令跑得肚子上的赘肉颠儿颠儿的,总算是拽住了郑明,却是喘得说不上一句话。

郑明铁青着脸,整个人冰雕似的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劝我。一个连大门都不怎么出的弱女子,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怎样的绝望,竟逼得她孤身一人千里迢迢逃到这里?我简直不敢想象,她这一路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你管不了!”钱县令急得哎呀哎呀直跺脚,“高晟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你有能力对抗他吗?连知府和卫所指挥使都不敢得罪他。”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妹子被他凌/辱?”郑明发狠道,“我受够了,他杀了我的老师,逼死了我的父亲,我还要对他笑脸相迎……”

他们俩兀自争论不休,一旁偷听的王总管心中已是掀起滔天巨浪,万万想不到,本是顺道看看曾接济过自己的远亲,结果遇到了高晟的连襟!

还是个有深仇大恨的连襟。

王总管的脑子瞬间疯狂转动,听意思,高晟是一个人来的,并无帮手,并不知晓郑明对他的恨意,可以说对这一家子全无防备。

叶家也好,王爷也好,用尽各种手段,都没伤得了高晟丝毫,如果他能趁其不备一举除了高晟,王爷必会大加褒赏,求个恩典入朝为官也不是难事。

有康王府做靠山,还有此奇功在手,他几乎可以预见日后的飞黄腾达了。

王总管倏地窜出来,义愤填膺大喝一声,“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郑兄,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那两人齐齐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郑明眼中一片狐疑,只盯着他默不作声。

王总管坦言,“实不相瞒,高晟几次三番与我家王爷作对,两家早成水火之势。我有心替王爷解决这个祸害,如果你信得过我,咱们就坐下来一起周详个法子。如果你信不过我,把我捆起来往高晟面前一送,我也绝无怨言。”

郑明心头一动,犹豫着试探道:“高晟一身的好功夫,如果杀不了他,死的就是我们,如果杀了他,朝廷必会严加追究,你我还是脱不了干系,我是不怕死的,只是不忍妻儿跟着受罪。”

王总管微微一笑,“跟我一起来的,还有十几个王府侍卫,必能要了高晟的命。事后放把火烧干净,只说土匪作乱,老钱是父母官,稀里糊涂结案即可。京中有王爷坐镇,谅锦衣卫那群人也翻不出浪来。”

钱县令不由暗暗叫苦,心里是极其不赞成的,但他知道劝也没人听。郑明一心报仇,先前是有心无力,迫不得已咽下这口气,如今来了个大人物帮忙,肯定说什么也不会回头了。

一阵寒风飒然而过,落光叶子的树枝在寂寥的空气中不停地摇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已是肃杀得令人心头发紧。

冬季日短,郑明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妻子和妻妹头碰头坐在一处描花样,儿子坐在高晟怀里和他掰腕子,咯咯笑得开心极了。

昏黄的烛光轻轻摇曳,屋中愈发显得温馨宜人,郑明看着眼前的场景,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回来了,锅里温着饭,我给你盛去。”温燕下炕趿着鞋要去厨房。

郑明道:“不用,我吃过了。”

说话间,他不由自主朝高晟的方向望去,高晟也恰好看过来,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一碰,郑明飞快避开了他的视线。

高晟目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笑笑说:“过完十五我打算回京了,姐夫,你父亲的案子,不妨写个条陈,我回去好叫北镇抚司重新查查。”

“那敢情好。”郑明附和笑了笑,又叮嘱妻子,“明天你多预备些好点的酒菜,我和妹夫好好喝几盅。”

“好。”温燕柔声应下,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丈夫对高晟是深恶痛绝,这些天是找各种借口,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一个憋不住露出端倪让高晟起疑,怎么还主动往上凑?

纵然满腹疑问,也只能等到夜深,对面厢房没有一点动静了,才敢问丈夫。

郑明没有隐瞒,将王总管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一遍。

温燕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气得浑身簌簌颤抖,用尽所有力气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郑明睁着眼睛,望着上空虚无缥缈的黑暗,语气无比坚决,“我要杀了他,这次有人相助,大仇一定能报!”

温燕大惊,不等她发问,但听郑明道:“我和王总管商量好了,十五那天晚上他会带人潜伏在附近,高晟太厉害,听说几十个人围攻都没杀死他。”

他从贴身衣服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想办法让他喝下去,这不是致命的毒药,只是让他四肢瘫软,失去反抗的能力——那王总管估计还要审问他。”

温燕接过纸包,沉默良久方说:“高晟和小鸾在一起的时候,视线从没有离开过小鸾。”

郑明一怔,旋即话音带了点烦躁不安,“你不同意?”

温燕苦笑道:“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劝不住的。我是说,高晟很警惕,每次吃东西,都是看着别人吃了第一口他才动筷,想要他毫无戒心用了这药,还需要小鸾的帮忙。”

郑明叹了声,“能不告诉她就别告诉她,不知者不罪,假如我们失败了,起码她还能保住命。”

“嗯。”温燕紧紧抱住了丈夫,“反正我总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只求安顿好松儿和小鸾。”

郑明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妻子的后背,“放心,他们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