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00章 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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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这么问, 梁齐因张了张嘴,避开与她对视,闷声道:“没有。”

“真的吗?”

季时傿抬头凑近几分, 眼里满是探究,“那你为什么……”

她垮着嘴角,模仿他的样子作出一个下弯的弧月形,随后笑眯眯道:“嘴是这个样子啊?”

梁齐因收回不知不觉间出卖他的嘴角, 侧过身,语气沉闷, “就是没有, 你不要问了……”

季时傿似笑非笑, 梁齐因虽侧对着她,余光却飘闪不定, 将落不落地偷看她。

季时傿忍着笑, 觉得自己还是得逼他一把, 于是伸手扳过梁齐因的下巴,抬头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完事了又咂摸道:“没有吗,我尝着怎么这么酸呢?”

梁齐因登时目瞪口呆,震惊于她怎会如此大胆,磕磕绊绊道:“李、李倓还、还在后面……”

“他矮,看不见的。”

季时傿眼底含笑, 说话时嘴唇微启,分明是故意为之。梁齐因沉默了片刻, 忽然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他身形颀长, 肩又宽, 将季时傿遮得严严实实,刚刚还在担心李倓会不会看到,现在就敢凑上来。

谁知季时傿偏头一避,伸手抵在他胸前,故作严肃道:“干什么?”

梁齐因只盯着她看。

季时傿一字一顿道:“不准白、日、宣、**。”

随后手一收,只管煽风点火,完全没有要负责的意思,施施然往角落正伏在案前的李倓走去,“倓儿,看什么呢?给小舅母瞧瞧。”

徒留梁齐因一个人还愣在原地,心里又是酸又是麻,局促地扯了扯衣衫下摆,被捉弄到这个份上,还没处说理去。

他转过身,却见季时傿正在跟李倓折腾那劳什子麦苗,她的手边还放着裴逐的绢帕。

梁齐因越想越难过,但他又不善表达,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敢真去质问季时傿什么。

又过了片刻,琨玉前来通传,说是梁慧芝过来接李倓。她梳着干练的发髻,窄袖收拢,乘车过来的一段时间都未曾懈怠,手上还握着一卷账本。

李倓又是做功课又是温书,梁慧芝来的时候他正倚在小几边昏昏欲睡。梁慧芝上前将他抱起,靠在肩头,一边踏出侯府的大门一边道:“时傿近来身体还好吗?”

季时傿点点头,“已经好很多了,姐姐呢?”

梁慧芝温声道:“有徐大夫的药方,自然早就没有大碍,李倓是不是很吵,没烦到你吧。”

“怎会,倓儿很招人喜欢的。”

梁慧芝笑了笑,肩头趴着的李倓睡得正香,她心里不免欣慰感怀,人到如今,老天还给她留了个懂事可人的儿子,前事种种,倒也算不上悲苦了。

“哎对了,小六呢,怎未曾看见他?”

季时傿挑了挑眉,“屋里,跟我闹别扭呢。”

闻言梁慧芝先是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也就你能把他弄成这样了。”

季时傿忽然问道:“姐姐,齐因以前是什么样的?”

“以前?”梁慧芝思索一番,意识到她指的应该是两人还没认识的时候,迟疑道:“与现在也大差不差吧。”

“不似同龄人一般活泼有朝气,祖父教他克己复礼,他对人便一直宽和温逊,从不与人起争执。”

梁慧芝说着说着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们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家里姨娘子女众多,他的品性跟父亲最不像,不讨喜,祖父一走,父亲便变本加厉地打骂他。”

“时傿,你别看他身为世子在外好像风风光光的,实际上过得并不好。”梁慧芝将欲下沉的李倓往上抱了抱,抿唇道:“就这样他居然也没长歪,可见心性坚定,我不是故意夸他,我是说真的,梁家男丁众多,但我只认这一个弟弟。”

季时傿垂眸不语。

梁慧芝缓缓道:“他嘛,性子就那样,有什么情绪都自己咽着,不愿意跟别人说,主要是也没人能听他说。不过我看得出来跟你在一起之后已经好很多了。”

说罢闷笑一声,“都会跟人闹别扭了。”

“这般。”季时傿喃喃道:“我明白了,谢谢姐姐。”

梁慧芝笑了一下,“没什么,你俩好好的就行了。哦差点忘了,今儿我来的时候,看见瑶台玉凤开花了。”

季时傿抬起眼,“开了?”

“是,纯白的颜色,可好看,不枉你们这些时日悉心养护。”

季时傿忍不住笑道:“正巧,明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我好带进宫去。”

“是啊,不说了,我先带倓儿回博文馆了。”梁慧芝上了马车,朝她招手道:“你也回去吧,门口风寒,冻着了小六又着急。”

季时傿拢紧披风,低头道:“好,姐姐路上小心。”

“诶。”

待马车从门口离开后,季时傿返回后院,一进门就能瞧见梁齐因站在廊下往这看,见她过来又倏地把目光别开,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模样。

“姐姐已经带李倓回去了。”

“嗯。”

季时傿凑上前,“你在想什么呢?”

梁齐因瞥了她一眼又不说话。

“嚯,不理我是吧。”

他目光转向哪儿季时傿就往哪儿凑,脸上始终挂着笑,“你不理我,那我可就走了啊,我可要去将这绢帕还给怀远喽……”

梁齐因立刻伸手拉住她,“别。”

“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梁齐因眼睫低垂,季时傿接着引导道:“说嘛,我想知道。”

像是挣扎了许久,半晌梁齐因才闷闷道:“吃醋。”

季时傿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声笑道:“那我先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否认?”

梁齐因如实道:“怕你觉得我幼稚,嫌我烦,所以不想说。”

“就这样?”

“嗯……”

季时傿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我问你,要是我刚刚真去找裴怀远了,你是不是就又一个人生闷气了?”

梁齐因想了想,点点头。

季时傿抬手压下他的脖子,凑近道:“你听着,两个人在一起呢要坦诚相待,你要是藏着掖着心里想什么都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会很容易忽视你的感受。”

“那样就少不得会有摩擦,会吵架,如果每次都不好好沟通的话,感情是没法……。”

梁齐因直视她,诚恳道:“阿傿,我不会和你吵架的。”

季时傿笑骂一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不准打断我!”

“哦。”

“如果不好好沟通,摩擦越来越大,感情是不是就没法长久?你得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吃醋也好,生气也好,开心也好,都该让我知道,明不明白?”

梁齐因掂量着她的话,有些似懂非懂,但下意识乖乖点头道:“明白。”

季时傿撇了撇嘴,“一看你就不明白,这么说吧,以前的你无论怎样我都不管了,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必须改掉你的坏毛病。”

“什么坏毛病……”

季时傿道:“你要学会表达自己的内心,学会说‘不能’、‘我不想’、‘我生气了’这些词知道不?”

梁齐因怔然,好像明白了季时傿到底在说什么,是教他要学会表达不满,不要总是迁就别人。

“知道……”

季时傿拍拍他的肩膀,“来,学一个。”

梁齐因抿了抿唇,突然低下头靠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我不想你收裴怀远的东西,你能不能不去找他,我会吃醋,也会生气。”

声音极轻,像是祈求,又像是撒娇。

季时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以后不收了,我本来也没想去找他,刚刚是激你的。”

梁齐因微微侧过头,嘴唇贴着她的脖颈,“阿傿,是不是长姐和你说什么了?”

“我只是问了她两句你以前的性格是什么样。”季时傿轻声道:“果然与我猜测得差不多。”

“嗯。”

“其实你已经变很多了,不再妄自菲薄,也开朗许多。”

梁齐因低声道:“是因为你阿傿,你在改变我。”

季时傿笑道:“你也很听话,没有叫我失望啊。”

梁齐因盯着她,忽然想到他心中存在许久的一个小小的芥蒂,其实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他还是想问,“阿傿,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可以。”

“你受伤之后,还记得裴怀远吗?”

季时傿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很少的事情,如果刻意去想的话会头痛,所以忘了就忘了,如果有缘分的话以后自会再相识的。”

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之前在中州,我去蜀地前总觉得你有些奇怪,你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在跟我闹别扭吧?你那个时候就在吃裴怀远的醋?”

陡然被点破,梁齐因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

“你还真是……”季时傿呼出一口气,“说你是‘扫尾子’都是抬举你,你这陈醋藏的时间挺久的哈?怪不得酸味那么大?我今天不问,你是打算自己胡思乱想一辈子了?”

梁齐因认真挨批,待她说完后又黏糊上去,“那你说,你是不是只喜欢我?”

季时傿怒道:“废话!我看着像花心的人吗?”

“都怪阿傿太招人喜欢了,我害怕嘛。”

季时傿嗤笑一声,“那还成我的错了?”

话音落下又道:“不过本将军美名在外,英姿飒爽,确实追求者数不胜数。”

梁齐因咕哝道:“那也是我一个人的。”

“对。”季时傿无奈道:“你一个人的,行了吧。”

“所以以后,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要瞒着我了听到没?我也不会瞒着你,如果你想好好跟我在一起的话。”

梁齐因依言道:“听到了。”

“嗯。”季时傿欣慰地点点头,想到梁慧芝走之前说的话,“对了,瑶台玉凤开了,姐姐说是纯白的,我也能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了。”

“你孝期在身不能进宫,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去见她吧。”

梁齐因应了一声。

片刻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瞥了季时傿一眼,试探道:“阿傿,既然要坦诚以待,那我现在在想什么,你想知道吗?”

季时傿不明所以,“什么啊?”

梁齐因弯腰附耳低语,季时傿一听,脸色越来越不自然,连忙道:“不行,我昨日才……”

话音未落,手腕便被捉住,卧房的大门瞬间合得严严实实。

“我让你坦诚,没让你坦诚这个……”

“你先前点的火。”梁齐因将她就近抱到桌子上,俯身咬她耳朵,“还没熄,怎么办?烧得我疼。”

季时傿无话可说,只能闭眼认命,妥协地让他按住自己的手,弄到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五指发麻,合都合不拢了。

梁齐因蹲在她身前,一边用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手,一边还有闲情逸致地问道:“阿傿,你还要去找裴侍郎吗?”

季时傿两眼一黑,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